第41章 争论

笑了许久，谢随安终是慢慢坐起来，微微觉得眩晕，想是失血过多的关系，她想用剑作支撑起身，却是徒劳，眼前一切都随着她的大动作天旋地转起来。

        她面前短暂黑了黑，正欲一头栽到地上，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她知是萧祺然，又因自己疲惫，便也随他。

        下一瞬，唇边却凑上温热的指节，携着一片冰凉的、似是草叶的物什，谢随安本能抵触，要吐，却闻萧祺然沉声道：“吃下去。”

        谢随安听了，愈发起了反心，咬着牙不愿就范。不料萧祺然捏住她两颊，迫使她张口，然后轻轻松松将那片草叶推了进去，还虚虚捂住她的嘴不叫她吐出来。

        这草叶入口即化，旋即谢随安感到一股清凉之意游走于自身经脉，使奔腾运转的热血净化镇静下来，连带着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谢随安眼前终于清晰起来。一入眼就是萧祺然半跪在她面前。

        她眼里映出个完完整整的萧祺然，还正无比认真地端详着她。谢随安一时错愕，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垂眼，不施舍眼神。

        萧祺然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先站起身，想伸手拉一把谢随安，她却利落地一骨碌起身了。

        一时相对无言。

        好在随后赶来的姜易瞅她劫后余生，忙捂着胸口顺气，顺带打破了凝固住的气氛：“小姑娘，你这也是够狠的……”

        要是她真出了什么事，难保萧祺然这厮不会迁怒于他，找他算账。

        谢随安不答，退开几步，抬起手中长剑，细细端详起来。

        甫入手，她觉得这剑重量合适，就是有些长了——谢随安比划了两下，心中有些可惜，或许她再长高些，就更适合了。

        “该起个名字了。随安，你来吧。”萧祺然出声提醒，打断她的试剑。

        姜易顿觉好奇，却也不出声。按照常理而言，长辈赐剑，也该由长辈赐名，以示看重。

        萧祺然让谢随安自行起名，看上去是没有那般看重她，可未尝不是另一种偏心。

        “随念，”谢随安没怎么多想，“我起不出什么好名字，就这个吧。”

        意在希望她以后有剑在手，随心所欲，所念皆成。

        也能让别人知道，这是她谢随安的佩剑。

        随念听到了她的声音，小幅度地颤动起来，像是在表示反对。谢随安面无表情地捏紧了剑柄：“容不得你反对。”

        反对无效，随念只能安安分分地不动，任她收剑入鞘了。

        “好了，剑锻出来了，也算顺利地收用了。今日由我下厨，我们痛痛快快醉一场可好？”

        结果圆满，姜易不由提出建议，期望自己昔日的酒伴能予以回应。然萧祺然只淡淡看了一眼：“你下厨可以，喝酒还是不必了。”

        姜易眼含希冀地看向谢随安，没想到徒弟比师父更加言简意赅：“我不喝酒。”

        姜易差点没仰天长啸，可悲，可叹！

        -

        心中虽不满，姜易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一桌子菜。先前谢随安还真没把眼前这个柔弱书生模样的人把锤修、醉汉、厨子这些词联系起来，现下却也是见怪不怪了。

        若姜易现在坦白他还会缝纫，谢随安大抵也不会讶异，还能面不改色地赞叹一句你真全能。

        端端正正坐在一桌子新鲜出炉的菜色前，谢随安还是惊了惊，她原以为姜易说的下厨只是简单做几个菜式，压根没觉得他能做出这样一大桌子来。

        最后一道菜上罢的姜易也很是兴奋地搓搓手，与他们一同落座。

        三人动筷，姜易一面吃菜喝酒，一面还与萧祺然聊起了外头的事情。萧祺然答着，其中有不少生僻的势力与名词。谢随安听得不明所以，便不去听，一味扒着饭。

        “算算，这一届的大比快要到了，看你这架势，是要送小姑娘去参与的吧？”

        话语谈及谢随安，她抬眼，很快想到那日贺良念言语中，似乎也提及了这个词。

        “嗯，明年便是了。”萧祺然只应了他前半句，后半句不置可否，“再议吧。”

        心想着时机合适，谢随安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什么是大比？”

        这下轮到姜易惊奇了：“你竟不知？你这师父平日里都不教你这些么？”

        无辜遭殃的萧祺然不乐意了：“与修炼无关的事，何须多说。”

        谢随安紧接着呛声：“可是我想知道。”

        她语气不善，萧祺然自然听出来了，执箸的手一滞，眼神一暗：“有的事我不多说，也是为了你好。”

        嗅到了师徒二人的不对劲，姜易忙打起了圆场：“多大点事嘛，你师父不说，我同你说。这大比，十年一届，倒也没什么稀奇，就是有些头脸的势力凑在一块儿，打打架热闹热闹，说是旨在年轻一辈的互相切磋指教，我觉得是更像给大家炫耀炫耀自己最近收的厉害徒弟。”

        他讲得轻描淡写。谢随安却能感知到平静叙述下的暗流涌动，重复着他的措辞：“炫耀炫耀自己收的厉害徒弟？”

        “对，反正就是给大家看看，自己这宗门没有后继无人。名列前茅者，能得些好东西，还能让自己的名字在一块儿石头上挂个十年。”姜易满不在乎道，“也就是块破石头，远不及给你做剑鞘的那块。”

        他猛灌了口酒，才复言道：“怎么说呢，这大比的意思，在我看来，也就和一些不同路数的人交手有点意思。之所以能延续至今，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已说到这儿了，谢随安没有不懂的道理。

        能和不同的人对战是真，借这个机会打探别的势力的深浅，也是真。

        被派出来的弟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不仅仅是他自己，而代表着身后整个宗门。有人能借此机会扬名立万，也能有人因此一落千丈。

        “……有点意思。”谢随安若有所思，这样评价着，姜易不解，却也不反驳，笑着摇头，继续吃酒了。

        三人良久无话。姜易找了几个话题，又屡屡冷场，只得装醉退场。余下师徒二人，静坐无言。

        “师父，我想去——”“你安心修炼——”

        骤然开口，两人异口同声。谢随安不计前嫌，萧祺然少有这样强硬的态度，一心想要个缘由：“为什么？这不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么？”

        “珍珠混在一堆珠宝中，尚且不显眼。可若混在一堆鱼目中呢？”萧祺然打了个比方，叹了口气，“随安，树大招风。”

        如今的沧海观不比当年，护不住……一颗尚在打磨的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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