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方元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朗朗的读书声传到耳边，方元眼皮微微抖动，终于从黑暗中醒过来。

        “这里是？”方元张大了嘴，揉了揉眼睛，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再次回到这里，让他有些惊讶。

        入眼是熟悉的草席与屋顶，散发着童年的温馨。

        “是做梦，还是真的回到了家里？”

        稍稍伸展了下手臂，感觉身体一切正常，不像是在幻境之中。

        方元眼中精光一闪，不管如何，他已经不是旧日的寒门士子，而是可以媲美神明亲子的炼气期修士，足以应对一切危机。

        ……

        等等，一切正常。

        方元终于脸色大变，想要召唤出禹皇鼎和大日真炎剑。

        什么都没有出现，真气似乎也从体内消失了。

        冷汗从方元头上淌下，他终于发现问题的所在了。

        “我的法力呢！”

        三月的太阳，温暖而又和煦。

        阳光洒在青青的草地之上，唤醒了万物的生机。

        方元悄悄的从屋子里溜了出去，不管是不是幻境，先打探一下有备无患。

        “刚刚我依稀听到了读书声。”

        庙湾是个小县城，能够识字的人不多。读书声很可能是从秦夫子的私塾传来的。

        私塾离此地不远，以方元的脚程应当一会就能走到。

        道旁的农夫正扛着锄头，埋头在地里耕作。

        方元驻足看了一会，眼中忽然精光一闪。回头走向另一片田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么……”

        薄薄的田地之中，一位略显苍老的女性正在其中辛勤的劳作。

        太阳光不是那么的毒辣，农妇的脸上却已经流下了不少的汗水。

        擦去脸上的汗水，农妇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将这里的土松完，可以去给小元子烧饭了。”

        方元站在田埂边静静的看着，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流出。

        “娘…”

        方元小时候家里穷，从家中破旧的草席和漏风的门窗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家里很穷困，可是方元的童年却是温暖而又幸福的。

        每次放课回家，饭桌上都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面有时还能摆着几块红烧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母亲碗里零落的青菜。

        与母亲身上充满着补丁的衣服不同，方元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是用镇上买来的花布织起来的。

        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方元拥有的永远不会比别人差。

        这是母亲为了孩子的体面，做出的最大的努力。

        母亲以自己佝偻的身躯，弯曲的脊梁，托起了这个家的现在，以及方元的未来。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母亲受够了贫寒之苦。对于贫穷，她没有丝毫的埋怨，却不愿意让方元也整日在田地里劳作。

        所以尽管家中贫寒，她依旧坚持卖掉了地里的黄牛，为方元准备了束宥，让他能在秦夫子的私塾之中学习。

        可惜，年幼的方元没有理会母亲的艰苦与辛劳，反而肆意的挥霍着这得之不易的幸福。

        方元是聪明的，否则也不会在总角之年就考上童生。

        可惜这种聪明却成了他自傲的资本，他开始鄙视母亲的无知，不再对母亲言听计从。而是颐指气使，肆意妄为。

        一个乡下的农妇，除了会种田养鸡，还能做什么呢？

        不得不说，那时的方元真的是太“聪明”了。

        每次想要买糖葫芦或是买些零嘴，方元总是能以自己的方式要到钱。

        为了偷偷买一个纸鸢，方元将秦夫子说的毛笔钱与买书钱多说了好几倍。

        娘那时，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就默不作声的将积蓄下来的铜板全数交给方元。

        现在想想，当时的玩乐，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元自诩聪明人，最终又骗到谁了呢？

        那一块块的铜板，不是飞翔的纸鸢，而是母亲的血泪。

        那个曾经被他瞧不起的女人，为了他的玩乐，默默的多做了多少的苦工？

        可惜，母亲的珍贵，是他成为孤儿之后才慢慢体会到的。

        在那之后，方元的性格就变得有些孤僻与内向。哪怕有人与他说话，他也总是显得心不在焉。

        久而久之也不再有人愿意与他交流，不过他也乐得如此，如此一来，正好有时间来温习书本。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方元捂住了嘴，却止不住呜咽与落泪。

        穿过田地来到母亲身边，方元看清了母亲身上花白的头发，泪水又从脸上滚下。

        他轻轻出手想要将白发拔去，手却仿佛空气一般穿过了母亲的身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就在你身边，却再也无法触摸到你。

        这个世界要么是幻象，要么是梦境，方元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了。

        只是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能够再度见到母亲，这是方元多年以来的宿愿。

        当年母亲尚在人世的时候，方元连一眼都不想多看。后来，他却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换取再看母亲一眼。

        只是当母亲真的出现在眼前了，方元却不能忍受只看一眼，他还要帮母亲梳理头发，还要让母亲享福，还要将小狐狸带过来，让母亲知道他过得有多好……

        “为什么，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却又要让我绝望！”

        方元仰天发出了无声的怒吼。

        这个世界不属于他，哪怕是幻境，他也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哪怕他假装依偎在母亲身旁，假装自己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假装自己还能继续回到家里，吃着母亲给他盛来的饭菜……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哪怕装的再真实，他也骗不了自己。

        “娘，你知道吗，我现在是秀才了。”

        方元蹲在劳作的母亲旁边，温柔的和她阐述着自己幸福的生活。

        “我还成了荀子的徒弟，我有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都对我很好。我还有了小狐狸，虽然她很笨，和你一样笨。”

        方元轻声的抽泣，却努力擦去眼角的泪水，露出幸福的笑容。

        “虽然她和你一样笨，甚至比我还笨。但她对我很好，她就像你一样好。”

        “娘，我想你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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