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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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守规矩的后果就是继续被软禁。
“啪嗒”一声,慕春遥又被关进了一间屋子,同样华美富丽,一个花瓶价值百两,不同的是这次窗外没有了守卫,她从阴暗背阳的地面,挪到了十丈高的古塔。
她一推开窗,往下看,草原风景尽收眼底,人群都变成了蚂蚁,一个个帐篷宛如一粒粒白米饭,散缀于青白之间。
冰天雪地,十丈古塔。
其其格派了一个老女官来教她礼数。
“凭什么?我有何地方做得不合礼法?”慕春遥质问。
老妇冷眼一瞥,戒尺状似无意地敲打着桌角:“公主应谨记,大殿之上,面对群臣,应有王室仪态,腰背应挺直,含胸,拢腹,手腕平直,搭于座椅两侧……”
他们搬来一把椅子,她生生被按着肩膀坐下去,两个侍女一人拽着一只手,将它们按在扶手上。
老妇则绕到背后扶她的背,她偏不起来,不管不顾地靠着。
没想到老妇力气一重,将她推离椅背,她再想要靠下去时,戒尺已落在了她的脊背上。
其实那力度她也能忍受吧,然而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她居然被打了?师傅都没打过她,一个先前素未谋面的老妇人竟然敢打她,凭什么……
怒从心头起,力气也大了起来,她奋力两个侍女的拉扯,理了理衣襟,长袖一卷,眦目展眉。
“大胆!”
她这话一出,在场侍从都齐刷刷跪下地去。
老妇只稍稍屈膝,看来仗着资历深,不用行大礼。
慕春遥行者规规矩矩的仪态,直直地朝着她走去,瞪着她,一字一句道:“本公主,生气了。”
老妇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地去,在她裙边伏下腰背。
慕春遥方才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敢管教本公主,莫说北泽不过是每年都要向我国进贡的藩国,就是在大魏,也没几个人敢对我的言行指手画脚,而你,你这丑妇人,竟然敢用戒尺鞭本公主的脊背!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老妇连连叩首:“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慕春遥冷笑道,“在北泽,谁又能尊贵得过本公主,先皇在世时便说过,大魏皇族,永远不必向北泽任何王室行礼,你们,又哪里来的权力指挥本公主做事?”
“莫不是烁野之战的瘾子还没过够?”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煞白了脸色。
慕春遥转过身去,方才看到其其格就站在她身后,神色淡然地扫视着发生的一切。
正好。
“听到了吗?”慕春遥咬着牙,对着她笑,“听到就快放我出去?”
“公主息怒。”其其格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犹如一盆冰水,兜头从慕春遥的发顶浇下来。
慕春遥还想上前一步和她理论,已被她两旁侍卫手中的银枪隔出了距离。
慕春遥无法,只得道:“要我息怒,先罚了这些个狗杂种。”
“该罚,该罚。”老妇已惶恐不连道。
“公主想怎么罚?”其其格神态冷漠。
慕春遥轻笑一声,蹲下身子,从老妇手中抽出戒尺,先不轻不重地打了那两个压着她手不放的侍女两下。
然后轮到那老妇,她眼看着她额头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汗,慕春遥拿着戒尺,重重地向老妇背上抽去。
她只抽了一下,老妇就发出一声惨叫,趴在背上直不起身来。
慕春遥笑了一笑,又依着先前的力道。
一下。两下。
打得老妇皮开肉绽,血气在冬日厚重的空气里弥散。
“公主饶命啊,饶命啊……”老妇哀嚎着,吐出浑浊的白气。
这第三下,她便收了手。
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浊气,将那戒尺扔到地毯上。
其其格冷眼观望着这一切,看她打完后,使了个眼色,两旁侍从便拖着那老妇退下。
其其格随后也转身离开。
“且慢。”慕春遥叫住她。
她侧过半边雪白的脸,另外半边脸隐在门洞的阴影里。
“你为什么关我?”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慕春遥自己都想得出答案:怕她逃跑。然而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要被抓来这里嫁给他们的王子?
“待嫁。”其其格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啪嗒”一声,大门在她面前被甩上。
她重又回到一个人的空间里,怔怔地站了好久,把那门上繁缀的花纹看了个遍,才慢慢退回到屋子中央。
狂风呼啸,没关紧的窗子被嘎吱吹开,硕大的雪花骗进来,冷风灌进她的领子。
……
“苏德你个王八蛋!”
她抱起一个半人高的花瓶,想象着那就是她昔日的朋友,奋力往墙上砸去。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
苏德的朝圣之旅,也格外艰难。
赤脚走在冰雪中,不出半个时辰,身体便毫无知觉了。
他只能用胳膊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爬到就近的帐篷外,寻个避风处生一点火,等身体暖和了,再继续往前走。
那天他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雪地里,被附近的牧户救起,背到帐篷里。
牧户似乎见过他,呈上热腾腾的姜茶,又递上一双暖和的毛靴。
“小王子,你怎么……”
苏德喝下姜茶,身子暖和了一些,却决计不肯再穿毛靴。
“我要去圣城。”苏德说。
牧户若有所思,又小心翼翼道:“殿下怎么偏选这个时节?”
苏德没有回答,眉头一拧,忽然想到了什么事。
“老伯,你知道王宫里,有没有新来一位尊贵的客人?”
话一说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可笑,一个小小的牧户怎么能探知得到王宫里的事?
不想这牧户竟然真的知道。
“有。”牧户说,“王后已昭告整个北泽……殿下怎会不知?”
“继续说。”苏德心急道。
“是在外流落多年的魏国柔惠公主,被迎到了我们北泽,来年春天就要和大王子成婚……我女儿塔娜还被派去服侍过她三天,不过现在她被关进了一座高塔……”
“关她?她不是大魏的公主吗?”苏德皱紧了眉头,“他们敢如此不敬?”
牧户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道:“小公主地位尊贵,然离宫多年,魏国那些人知不知道她的存在都未可知,草民想,王后应是想等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届时魏国也没办法……
这公主,听说是魏国先帝最疼爱的一位小公主,她母亲陈臻影,乃前翰林院首辅陈沥泉之女,可以说半个朝廷都是陈家的势力,陈家拥护前六皇子孟烜,虽说现在是前太子孟彧当政,然孟彧登基不久,羽翼未丰,孟烜因其良善品格,尤得人心,指不定哪天孟烜策反成功也未可知……
和这小公主成婚,不就等同拥有了半个魏国不是?”
这牧户性情豪爽,滔滔不绝地和苏德说了很多,其实那些道理事故苏德都知道,然而他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大胆。
一个人,被软禁在十丈高的塔楼上,她又是那般爱玩闹的人,该有多难受。
苏德垂下眼眸来。
“殿下?……殿下?”
牧户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殿下莫要再往前了,这雪大得很,这整个冬季是停不了了,巴颜喀雅山脚下想更是如此,定是积雪森森,不能行人,殿下且挑个好时节再去吧。”牧户悉心劝道。
“多谢你,老伯。”苏德诚恳道。
慕春遥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其格终于发了善心,把塔娜给召回到塔里陪她。
护送塔娜的侍卫一走,她就朝慕春遥飞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慕姑娘,我好想你。”
而后似乎又觉得逾矩,将她放开,怔怔地后退几步,低下了头。
慕春遥温柔地笑笑,走上前去,将她抱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将脸埋进她的肩膀,嗅到她身上那股干草一般的朴实味道,觉得十分安心。
“我也想你。”她说。
塔娜的眼眶涌上泪来。
其其格派了两个侍女来塔里陪她,皆冷着一张脸,恭顺谨严,然而她做什么她们都要和外面的守卫耳语几句,大概是在商量要不要把她的某番言行上报给王后。
和她们讲话,也只作“奴婢不知”“公主说的是”来来去去就重复着这两句,无趣得紧。
而塔娜呢,对于塔娜来说,在其其格领导下的这个等级森严的王宫,她从没遇见过像慕春遥这样善良温和的主人,天真盎然,顽劣又克己,知世故而不世故。
她是发自内心地欣赏和喜欢她。
一个人,遇见过阳光,要怎么再回到冰冷里。
于是离开慕春遥的那几天,她想她想得要命。
两人盖着一张毯子,烧上熊熊的炉子,窝在窗边看雪景。
从白天看到黑夜。
塔娜给她讲她的故事,因为家贫,从小就被送进王宫当侍女,恪守规矩礼教,处处低人一等,后来家境好了,却再也出不去了,同龄的女孩子牵着心上人在草原上放羊,或乘骏马驰骋,而她只能每天跪得膝盖发酸,给王臣贵族端茶倒水。
“为何不让你回去?”慕春遥问。
塔娜笑了笑,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像翩跹的蝴蝶,眼中有羞涩,更多的是酸楚。
“因为我好看。”
好看怎么能成为扣押一个人的理由呢?这真是毫无道理。
“那如果你不好看,是不是……”
塔娜忽然抱着慕春遥的胳膊,附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被国主临幸过。”
慕春遥一时怔住,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她偏过头去,塔娜也看着她,一双眼睛水灵,又空洞,柳叶眉弯弯的,似蹙非蹙。
“然后呢?”
塔娜笑了:“然后就遇见姑娘哦不公主了呀。”
“不不。”慕春遥道,“我是说,”那你不应该是王妃了吗?”
“哪能啊。”塔娜撇了撇嘴,“我们这种出身低微的人,一辈子别想进王室。”
“其其格知道吗?”
“她若是知道,我便没有在这和公主说话的命了。”塔娜叹了口气,又佯装轻松地开玩笑道。
“塔娜……”
慕春遥看着塔娜,塔娜看着窗外的雪景。
这雪景塔娜应该看过很多遍吧,然而因为慕春遥喜欢,她便陪着她,一遍遍地看。
慕春遥其实想让她不要叫她公主,她想对她说:我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有一天我会带你逃出去,我们会和自己的心上人一生一世守在一起。
然而她没有底气,她自己如今都还被囚在这高塔里,不知何日才能重获自由。
“塔娜,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最终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公主一直都对我很好啊。”塔娜笑着,傻里傻气,仿佛不曾经历过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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