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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伯劳


又是一路走走停停,到半山腰的溪涧时,已经十点了。

        太阳从东边山头升上来,这会儿已经有了炎炎夏日该有的热度,本来一点也不累的乔朗都热出了一层薄汗,好在溪涧里阴凉,走进去扑面就是一阵凉风,好像一台天然空调。

        他扶郑教授走到岸边一块礁石上,这个老顽童起了玩水的心思,将头顶的草帽摘了,一把掀到背后去,像日漫《海贼王》里的路飞。

        他蹲下去在溪水里洗了把脸,然后将凉鞋脱了,双脚插入冰冷的泉水中。

        乔朗正就着溪水洗手,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水太冰了吧?这样会不会不好?”

        “没事。”

        郑教授大手一挥:“这是天然泉水,泡一泡可以消暑解乏,我建议你也试试。”

        乔朗敬谢不敏:“我就算了。”

        两人出门都没吃早餐,他从包里掏出饼干,和郑教授分着吃,一边低头望着脚下的溪水,清澈得连潭底的石子也能瞧见。

        “老师。”

        “嗯?”

        郑教授抬起头,神情略有些惊讶,因为乔朗很少这样叫他,一般都是叫他“教授”,如果他这样喊,那只有一种情况,他要向他请教问题。

        他直接问:“什么事?”

        乔朗将手里的饼干捏成碎渣,有些纠结地开口:“如果,您有一个学生,不太愿意听您讲课,您怎么办?”

        郑教授狐疑地扫来一眼,显然是不理解他怎么能问出这种没水准的问题,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不听就不听。”

        “……”

        果然,教师的容忍能力都被当代大学生们锻炼上去了。

        “不听不行,必须要听。”

        郑教授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斜眼看他:“是家教工作上出了些问题?”

        这老头子,爬山不行,目光怎么就这么敏锐呢?

        乔朗点头:“是有些棘手的地方。”

        “男的女的?”

        “啊?”

        “我问你教的学生是姑娘还是小子?”

        这还有讲究?

        郑教授仿佛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哼了一声:“我跟你说,孔子说的很有道理,要因材施教,对待男学生和女学生,那方法是不一样的,你要是把二者搞混了,就容易出问题。”

        乔朗只当了三年的家教老师,在郑教授这种几十年的教书匠面前,完全就是个菜鸟,他也不知道这里头规矩这么多,只好不耻下问:“比如说?”

        “你还没回答我呢,带的男学生女学生?”

        “女生。”

        乔朗还有点想补充,是一个学舞的、脾气有点怪的女学生。

        郑教授皱起眉头,牙疼似的“啧”了一声:“难办。”

        乔朗一惊:“怎么难办?”

        “女学生不好管嘛,话说轻了,她不往心里去,话说重了,她们又要哭鼻子,不像男学生,怎么骂都行,跟你嬉皮笑脸的,你这个女学生是个什么情况,你跟我详细展开说说?”

        乔朗只好简略地提了一下自己目前遇到的难题。

        最令他困扰的倒不是书湘对学习的不上心,而是她总是喜欢打断他,问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本来是上课,后面倒成了茶话会。

        乔朗只能在她思考下一个问什么的间隙里,见缝插针地讲解一个知识点,还手忙脚乱地,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被书湘带得跑偏到爪哇国去了。

        文书湘这个女孩儿,真是他三年家教生涯里,最大的一次滑铁卢。

        郑教授听他说完,表情没有很严峻:“也还好嘛,没你说得那么严重,还有救。”

        乔朗如同看见了曙光,激动地恨不得抓住老师的手:“我还有救?”

        “什么?”

        郑教授皱起眉头:“我没说你,我是说那女学生还有救。”

        “……”

        郑教授说:“我听你这么一讲,那姑娘也不算特别逆反,就是找不着学习动力而已,你也辅修过心理学课程,知道人在缺乏动机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吧?”

        “该怎么做?”

        乔朗还是两眼茫然。

        郑教授有点着急,不知道这个平日里一点即透的学生怎么了,智商好像突然下线了,他只提示了他一个人名。

        “斯金纳。”

        乔朗顿时灵台清明,恍然顿悟,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他就什么都懂了。

        他赶紧道谢:“谢谢老师。”

        “嗯,不谢。”

        郑教授突然目光一凛,表情带着点儿窃喜,朝他肩后一指:“快看。”

        乔朗很了解他,知道他这样肯定是因为看见了某只鸟,因此动作很轻地转了个身,果然见不远处的礁石上,栖息了一只红尾伯劳。

        更稀罕的是,那只伯劳鸟正在捕食,看着石头底下的一只青蛙跃跃欲试,青蛙很大,是它体型的两倍。

        郑教授早就掏出了相机,那是一部老式的佳能相机。

        他将动作放得很轻,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尤其是在这种大溪谷里,淙淙水声是非常好的掩饰。

        乔朗向后递出右手,郑教授将相机交到他手里,两人配合得很默契,一看就是长期合作下才能培养出来的。

        乔朗接过相机,向前走了几步。

        他步子很轻,像猫一样踮着脚尖走,几乎没有脚步声,然后轻巧敏捷地翻过几块大石头,估摸距离可以了,再近就会将鸟吓走。

        伯劳可是个非常警惕的小东西。

        他就势趴在漆黑的岩石上,一手托着相机底端,右手食指虚虚按着快门,只等红尾伯劳一有动作,他就会飞快地按下去。

        它已经离他很近了,近得他能看清它棕红色的尾羽,还有宛如鹰钩的喙。

        嘿,真漂亮。

        乔朗有点兴奋,心脏砰砰跳。

        伯劳鸟还在观望,等待着它的猎物露出马脚,青蛙也许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天敌给盯上了,但它可能预感到了危险在旁边窥伺,声带振动,发出呱呱声。

        它终于按捺不住,向前跳动了一步。

        红尾伯劳瞅准这个机会,拍动翅膀一个猛子扎下去,可怜的青蛙转瞬就到了它爪子上。

        短短的几秒内,乔朗的快门飞速按动,至少拍了七八张照片。

        他打开取景器,察看刚刚拍下的照片。

        很可惜,虽然他手很稳,托着相机时几乎纹丝不动,但因为这部佳能相机比较老了,像素也不高,拍出来有点虚焦,有些照片甚至模糊到看不出是什么,都不能用,像这种动态照片,得用更专业的相机来拍才行。

        好在其中有一张还算满意,正好拍到伯劳鸟俯冲下去,叼起青蛙的那一幕,整张照片的张力非常够,很抓眼球,尤其是伯劳鸟的凶猛简直要溢出照片,不亏有“雀中猛禽”之称。

        郑教授也过来看,这张照片一出来,他就拍了下乔朗的肩膀,由衷赞叹:“这张不错!”

        -

        在溪涧休息之后,保存了体力的郑教授一次也没歇,一口气登到了山顶。

        不过山顶没什么看头,只有一家贵得要死的咖啡厅,还有不能进的军事基地,里面有雷达设备,他们顶多只能凭栏远眺一下。

        小苍山虽然海拔不高,但昌州的全景还是能一观的,今天天气不错,天空澄蓝如洗,干净得没有一丝白云。

        从山上望过去,七十多层的国金中心高耸入云,那是昌州的地标性建筑。

        乔朗和郑教授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感受着山顶的热风温柔地拂过他们的头脸,然后郑教授侧头问他:“回去?”

        他点头:“回吧。”

        回去的路当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绕过山顶走北麓下去,据说小苍山的南麓比北麓更陡一些,也就是更难走一些。

        乔朗还记得自己被郑教授第一次带来爬小苍山,他就问过自己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这样问的——

        “你是愿意前面走难走的路,后面走容易的路,还是先把容易的路走了,再去克服难走的路?”

        当时的他没有回答,郑教授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没关系,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解答。”

        这个问题乔朗目前心中依然没有答案。

        但没关系,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想。

        下山的路果然更好走一些,到半山腰时,他们停驻了片刻,因为那里有座药王祠,庙宇不大,听名字就知道了,里面只供奉着药王一尊菩萨。

        这座庙也没听说怎么灵,里面连和尚都难得见到一个,求签上香全靠自助,佛系到了极点。

        他们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这里是郑教授每次登山的常规行程,他以前和夫人常来,夫人死后,这座庙似乎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他没事儿就喜欢来这儿,跪在菩萨像前一个人絮絮叨叨,仿佛在和逝去的夫人隔着阴阳交流。

        反正这庙里香客少,也没人来打扰他。

        乔朗上了一炷香后就出去了,留郑教授在里头跟他妻子叙旧,院子里有株菩提树,只怕栽了有些年头了,树身粗壮,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

        菩提树长得枝繁叶茂,嫩绿的叶子扑散开来,像一把高擎的巨伞,树枝上挂着很多红布,还有一些祈愿的木牌。

        乔朗个儿高,不用怎么费力,一伸手就能抓着。

        他看了好几个,不是“身体健康”,就是“岁岁平安”,有点儿怀疑这不是游客手写的,而是庙里批发的。

        如果是他许的话,他会许什么愿望呢?

        这个问题一冒出脑海,乔朗就嗤笑了一声。

        他早就过了渴望外界为自己实现愿望的那个阶段了,虽然他才二十出头,踩在少年的尾巴上,又称不上是青年,但他的心早就老了,生活压力与家庭的重担迫使他早早地成熟起来。

        他就像只雏鸟,刚落地还没站稳,就被父母推出了鸟巢,不想摔死的话,只能振翅飞翔。

        但是,如果他也能许一个愿望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尽快把债务还清。

        这就是二十岁的乔朗唯一想到的愿望,一个非常朴素、简单,又现实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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