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章续

自觉无趣，李妈转身便走了。

        立于桌前，提笔，风致便开始抄写起来。风不时吹起，吹至空旷的祠中，引起呜呜咽咽的回响，牌位处的灯火忽明忽暗，飘忽不定的铜铃声，招魂似的。

        时间滴答。忽起一阵大风，卷起了桌上纸页，而后纸页四散在映着烛光的地面上。搁笔，弯腰，欲将地面纸页一一拾起，却发现肩颈处极酸，一双腿亦被地底寒气浸润得麻木了。

        松动松动手脚后，她便开始把门关上。祠中三门六扇，中间一对尤为高大庄重显赫，被推动之时发出年久沉闷的吱吱声。

        将室外的喧嚣阻隔至门后，女子背靠大门喘息着。昏暗的烛光下，她的影子在大门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弱小孤怜，周遭一切变得寂静。喘息中，她的眼睛盯着前方牌位，而牌位处的先祖也似在盯着她。

        她忽然不喘了，她慢慢地走近牌位处。她盯着他们。最中央放置的是遏必隆的牌位，是他一手将钮钴禄氏的荣光推至最高位。接着依次散落的便是他的子孙，后来风致看到钮钴禄·景昀的牌位，他是父亲的阿玛，有了他才有父亲，有了父亲，才有了她。所以，他们是她的先祖。

        可是，她姓林，这些祖先又与她何干呢？她为何要在此处誊录教导后世子孙的《颜氏家训》？想到此，嘴角勾勒的弧度深了。

        可她还是回到原处继续抄录着，幸得行迩指导，她的字是越来越成模样了。她看着那一面行楷，清隽有余，泼墨写意，恰似他本人，想到昔日那些清谈岁月，心中泛过杂感。收了心绪，她便继续凝神地写着。

        “余志茶，时就桃花醉，独钟清清，散情于郁郁。”

        厚重的门缓缓开启，却是夫人进来了。

        夜里风寒，她披了件绛紫绣金线披风，“你知道为何要誊写《颜氏家训》？”她发话。

        风致不言不语，作洗耳恭听状。

        “琤珩回来了，他来府拜访，希望能见你一面。”她答。

        琤珩，她似听瑾瑜提起过，两年前他瞒着府里，去投绿营，如今已是正三品参将，富察老爷对他很是满意。

        风致忽然想起适才抄录的后娶篇的一句“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学婚嫁，莫不为防焉，故虐之。”先哲之言，果真鞭辟入里。

        想到此，她不禁扬唇。

        看到她如此，她盯着她，问道：“你很得意？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报复？是报复你用权势夺走了别人的丈夫吗？”风致也看着她，反唇相讥道。

        闻言，她凝噎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对她温言细语，爱护有加的丈夫，是阿玛用权势交换而来的，这一直是她心中的一道疤，久久不愈。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你怨不得我。”她移开了眼，转身，面对的是呼呼的冷风与无尽的黑夜。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其实，她是对的。父亲本就是一个向往高处的人，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而身为女儿的她，对于功名利禄有着同样的执着，所以她懂。只是可怜了那个惨死的苏州绣娘。

        “那样一个男人，值得吗？”她问那个惨死的苏州绣娘，也问她。

        “我选的路，不悔！”说罢，她挺直了腰，似要拾起她富察家的傲骨，朝那呼呼冷风与无尽黑夜走去。

        那是她爱的男人。

        除却那点，他们至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她是他唯一的妻。

        所以，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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