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画像

沈言枝是在一个陌生但是看起来就颇为讲究的床上醒来的，一睁眼就对上了杜行舟那双微眯的凤眼。

        他眉梢轻挑，露出不知是玩味还是不屑的神情。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仵作要再多验一具尸了。”

        杜行舟睨了沈言枝一眼，便抬起他那线条标准到极致的下巴，轻言漫语道。

        “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么？是南疆曼陀罗？”

        沈言枝揉了揉胀痛的半边脑袋，挣扎着半坐起来，捡自己觉着重要的问。

        杜行舟嗤笑一声，站起来打开那把似乎从不离手的宝贝折扇，背过身去负着右手道：

        “自己都进了虎狼窝了，还有功夫关心那恶心的尸体，莫非娘子当真对那浑身臭汗的汉子动了心？”

        沈言枝咬了咬嘴唇，忍住了还口的冲动，又挑了一句重点：“这是哪里？”

        杜行舟猛地收起扇子，转过身来，腰间环佩轻响。

        他眼眸微动，似是在细细打量沈言枝，半晌之后，他微微倾着身子，朗声笑道：

        “这里是临安第一纨绔的地盘，凡是上过这张床的小娘子，皆对我赞叹不已继而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他的身子继续向前逼近，呼出的热气仿佛都要打在沈言枝脸上，声调一转，接着道：

        “上了我的床，沈娘子可就是我的人了，怎么样，要不要跟了我？”

        “臭流氓！”

        沈言枝顿时觉得这床有些污秽，急忙掀起被子，从杜行舟身前的空隙里钻出来，站在床尾整理褶皱的衣裙。

        杜行舟顺势坐到床边，抬指顺了顺鬓角的须发，“我救了你，你不愿以身相许也就罢了，何故要对恩人恶语相向？”

        沈言枝草草地福了一礼，当是表示自己的谢意，然后问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珠帘轻响，郁子都从外间走来，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娘子入定两刻一动不动，突然像是被噩梦魇住一般，眉头紧锁，冷汗直流，怎么叫都不醒，杜兄情急之下，抱着娘子冲去医馆，由大夫施了针，说没有大碍，这才带回府来。”

        在油灯幻梦里，沈言枝实实在在地随着那汉子过了六个时辰，然而在现实世界里，却只是短短两刻而已。

        郁子都接着道：“娘子不要听杜兄胡说，他这个人虽然好女色，人却矫情得很，从不随便与外人触碰，也没他说得这般浪荡，不信你看看这偌大的府邸，花花绿绿数十个美貌的丫鬟娘子，可有一个能进得了这内院的？”

        说到这里，他转身看着杜行舟，戏谑道：“杜兄，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我认识个神医，他他他——”

        “杜杜兄，我就就开个玩笑而，而已！”

        杜行舟抬起折扇作势要打，郁子都低头缩尾地躲了一下，识趣地讨饶。

        沈言枝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许笑！”

        杜行舟横眉。

        “杜恩公，杜大公子，隐疾还是要尽早治疗为好！”

        沈言枝忍着笑掩面还口。

        郁子都似乎很知道开玩笑要适度这个道理，话锋僵硬一转，正色道：“衙门仵作来报，说那汉子确实死于南疆曼陀罗。”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爹给我在衙门挂了个虚职，这案子也在我的职责之内。”

        杜行舟随即问道：“沈娘子方才入梦，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对沈言枝的奇怪表现疑问一句，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沈言枝心中暗叹，此人倒真是很不简单。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问道：“我那盏青铜灯呢？”

        杜行舟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在这儿呢，方才它的灯焰突然猛烈跳动，我想大概是这灯里有什么妖魔困住了娘子，是以想要救娘子，却怎么也吹不灭它，直到娘子醒来，这灯焰才熄了。”

        郁子都不合时宜地接了一句：“这油灯怕是很费灯油吧。”

        沈言枝走过去拿起油灯，因为没用过这么原始的物件，她也没注意有没有灯油，现在仔细看了看，上面只有一根略弯的灯芯，一点灼烧的痕迹都没有。

        不愧是先进科技的产物，节能环保无污染。

        【物品名称：时空油灯】

        【当前等级：lv1】

        沈言枝用意念发问：“为何我醒不过来？”

        【道具当前等级过低，只解锁了“时间回溯”和“空间转换”两项基本技能，若想随意操控出梦时间，需升级道具】

        “升级？怎么升级？”

        【系统积分达到2000，即可将“时空油灯”升级到lv2】

        【当前积分：0】

        沈言枝想起，此次任务的积分奖励是2790，看来要先把这案子破了，才能将油灯升级。

        “此处可有纸笔？”

        杜行舟应声道：“我这儿有上好的笔墨纸砚，这就给娘子取来。”

        沈言枝展开一张宣纸，轻戳下巴回忆着道观中那名女子的相貌，杜行舟则立在一旁为她研墨。

        不知是不是“时空油灯”的作用，沈言枝对幻梦中的画面记得格外清晰，并且可以随时让它在眼前重演，她饱蘸墨汁，几笔便勾勒出了那女子的五官。

        杜行舟一边研墨，一边伸头看着纸上的画像，一脸正经地点评道：“温婉和顺，杏眼桃腮，美则美矣，却缺些韵味。”

        沈言枝没有抬头，随声答道：“我画工粗砺，公子见笑了。”

        杜行舟笑道：“我不是说画，是说人，这女子美则美矣，却远远不如沈娘子。”

        沈言枝懒得理他，依然闷声添着细节，眉梢却不自觉地飞起了一丝红晕。

        她把那女子的画像放到一边，又画了一张无名道士的背影，以及那枚玉佩的大图，然后又画下了那位叫亦黎的道士。

        郁子都也凑了过来，嘴里吃着茶果子问道：“这些便是嫌犯？这小娘子生得倒是挺标致的，难不成是情杀？”

        他把手中端着的一盏琉璃盘递了过来：“沈娘子辛苦了，要不要尝尝，醉仙居新制的百花糕。”

        沈言枝听到醉仙居，又想起那个落井下石的柏员外一家，轻轻摇了摇头。

        杜行舟则皱着眉头道：“这东西好看不好吃，哪里比得上沈娘子做的吃食？”

        郁子都收回手，悠悠地道：“我吃着还行，是杜兄嘴刁，吃得太挑，临安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楼，独独沈娘子的饭馆入了你的眼。”

        见两人都不领他的情，郁子都大剌剌地坐回桌边，认真吃起那盘百花糕来。

        沈言枝觉得，他若是到了现代，必然会是个成功的吃播，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奶膘未退的帅气面庞，还有那虔诚无比的吃相，总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回到正题上，沈言枝给杜行舟讲了在幻梦中看到的一切，当然忽略了那汉子不洗澡就上床，以及身上散发着难闻汗味等等细节。

        杜行舟把画像叠好，放到郁子都面前，“郁兄，找人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郁子都有官身，又是个十成十的临安土著，要想找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鼓着腮帮子，拍胸脯道：“杜兄放心，包在我身上，咳——咳咳，不好意思，噎，噎到了。”

        他猛灌了一大口茶，才把嘴里的东西顺下去。

        杜行舟拿着那张玉佩的画像，认真审视了半晌，嘀咕道：“这纹样我仿佛在何处见过？”

        眼看已经申正时分了，日头渐渐西斜，沈言枝想起妹妹还在家中，向杜、郁二人郑重道了谢，便告辞向外走去。

        这是座很雅致的宅子，曲折游廊，阶下石子铺成甬路，一座假山立在水榭之间，旁边还置了个凉亭，匾额上书“春和景明”四字，字体飘逸潇洒，却隐隐透着风骨。

        如今正是初春，庭前的梅花还开着，是碧青色的绿萼梅，褐树疏枝，霜罗薄袖，如颗颗绿珠缀在其间。

        沿着石子路走，又见到一处池子，池边围着形态各异的石块，颇有些古朴意趣。

        沈言枝心想，这杜大纨绔的品味倒还真是不错。

        “嘭——”

        有人从她身后扔来一块石子，石子落入池子正中央，溅起好大的水花。

        池中锦鲤受了惊，纷纷摆尾向四下游去。

        沈言枝一回头，见杜行舟正笑眼盈盈地望着自己。

        他拂了几下扇子，朗声道：“这些鱼儿皆是难得的珍品，可还能入娘子的眼？”

        沈言枝错愕一瞬，当真低下头去看池中的锦鲤。

        觳纹散尽，池水无波，清晰地映出沈言枝的脸。

        她胸口顿时血涌，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银牙紧咬地喊道：

        “杜——行——舟——”

        杜行舟收扇拱手，脆声回话：“我在，娘子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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