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族人

可惜了的傅瑶君刚到家门前，就见门上老仆佝偻着身子迎出来，小声说：“大小姐，族里又来人了。”

        语气微愠和鄙夷。

        傅瑶君神色不变，脚步不停，只说：“知道了，无妨。”

        说话间，她已经绕过影壁，就见一双弟妹正跪在灵堂中，而灵堂一侧，有三老一少坐在椅子上，交头接耳地说着，没有半分对亡者的尊重，还时不时往门外的方向看。

        见傅瑶君过来，其中一个老者抬着眼皮、语带讥讽，不满道：“原来大姑娘还知道回来。”

        佩玉和弄月在傅瑶君身后，都有了怒气。

        那不过是傅瑶君的五爷爷，傅家如今的族长而已，老爷太太在世的时候从来对他们不假辞色，如今倒来摆长辈的谱了。

        也配？

        傅瑶君却不气，而是无视掉他们，款步走进灵堂，整衣跪下，从弟弟傅咏安手中接过纸钱，烧了两陌。

        傅琪君与傅咏安是双生子，傅琪君略早出生一盏茶的功夫，如今已经十岁。

        妹妹傅琪君靠在了她的肩上，柔怯怯低声唤了句：“姐姐。”

        傅咏安身患顽疾，虽是男丁却是家中最孱弱了，但此刻依旧挺背跪着，暗中拉住傅瑶君的手。

        掌心微温，都是对她的依靠。

        纵然前世经历已让傅瑶君自认铁石心肠，但面对家人，心中依旧温情如旧。

        前世无论贫富，千难万险，他们都跟着自己，无怨无悔。

        终将性命抛却。

        所以今生，她就要让他们过上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们的平安喜乐。

        傅瑶君这等纯无视的态度，再次惹恼了族长，他沉下脸来，愠道：“大姑娘，长辈在同你说话，你怎可这般无礼。”

        傅瑶君依旧不理，只继续将剩下的纸钱都烧了，才回头瞥了族长的胡子一眼，嘲笑道：“五爷爷还真是，一天比一天更不耐烦了。”

        这些人连着来了十多天了，开始还忙前忙后，一副可怜他们孤苦的模样，却因为傅瑶君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淡，脾气也越来越不耐烦。

        如今再听这话，族长的怒气轻易被点燃，端着架子怒喝道：“傅瑶君，你不要不识抬举。”

        傅瑶君懒得多看他，只是身边的弟弟妹妹胆子小，被他这一喊，都抖了一下。

        傅瑶君立刻一左一右，搂住他们，不咸不淡地反问族长：“抬举我？你们配吗？”

        说罢，在族长又要狂言之前，她先一步高声道：“弄月，送二小姐与少爷回房。”

        弄月立刻答应着进来。

        傅琪君虽然怕，但也抱着姐姐不肯走，傅咏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去吧，你们若是病了，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傅瑶君知道他们担心自己，便柔声解劝。

        姐弟二人这方听话起身，跟着弄月，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傅瑶君待他们离开，方才起身，早有仆人给她搬椅子，放在族长等人的对面。

        傅瑶君安安稳稳坐下，又接了人端来的茶，抿了一口。

        她虽然个子娇小瘦弱，但如今举手投足间，却全是大户人家端庄自持的模样。

        毕竟前世，做了十年的皇子妃。

        族长吹胡子瞪眼，其他几人大眼瞪小眼，可傅瑶君还是喝了半杯茶，才缓缓道：

        “你们日日来，我看着也烦，索性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五爷爷想要我长房多少财产，不如说个数儿，也好让我知道。”

        如此直愣愣地说话，使得对面众人先是脸皮一红，旋即又是被戳破心思的大怒。

        “你，你，小人之心，小人之心！”族长指着她的鼻子说话，不过到底是摄于傅瑶君身后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健妇，又见佩玉抱胸站在门口，也虎视眈眈的，想要打人的心思与更多难听的话一起，都被他硬生生压住了。

        傅瑶君半分不动气，只似笑非笑地端着茶，瞧他们的丑态。

        任什么事情有了第二次，都不会觉得可气，只会觉得可笑了。

        上辈子也是如此。

        不一样的是，这次傅瑶君已经知道，族人如此行为，有傅皋手笔。

        族人闹得越凶，越显得二老爷傅皋恩义，自己也会更信任傅皋，愿意相信他口中的二皇子顾斯年是真情实意要为她报仇，是君子端方、善良有为之人。

        往后种种，收养、送学、拒婚、送嫁，天下人看在眼中，都要夸一句傅二老爷高义有情。

        名是傅皋的，有谁想过傅渊为他们姐弟赚下的万贯家财，是何下落？

        两世诸事纠缠，傅要君清冷一笑，淡然道：“五爷爷，欺负孤儿孤女的才是小人。我们姐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你——”

        族长在族中辈分高、年纪大，向来在族中横着走。

        以前傅渊活着他不敢到长房挺腰子装大辈，如今傅渊死了，他竟然还要被个丫头片子压一头，如何能忍？

        要不是因为傅皋的那个小厮……

        要看着族长气得说不出话，与他同来的中年妇人见不好，忙拉拉他的衣角，堆笑道：

        “公公别气，大姑娘也消消气，你五爷爷只是想着你年纪小，没有经历过丧葬事，才想要帮帮的。”

        傅瑶君知道她是族长的三媳妇，论辈分她要称声堂婶，只是她对这些人毫无敬意，只沉着脸色，不软不硬地顶回一句：

        “瞧婶子这意思，是嫌我家人没得少了？”

        妇人哪儿想到她如此不讲理，脸皮涨紫，尖着嗓子说：“大姑娘怎么能这么说，我是好心……”

        傅瑶君不耐烦这车轱辘话，将剩了半杯的茶碗往身边仆人手中一送，冷道：“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多少钱，说出便是，再浑说，莫怪我赶人了。

        “傅瑶君……”族长还要再说什么，傅瑶君立刻打断他。

        “佩玉，送……”

        “大姑娘别气，”没等傅瑶君话说完，对面那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忙不迭起身打断，还将身侧一个二十多岁，长相憨厚又木讷的青年人推出来，赔笑道，“暑热天的，又是一家人，何必呢？我们真是只想送个男丁来，帮大姑娘分忧而已。”

        他说着，又虎着脸对那妇人道：“妇道人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退下去。”

        明着是骂妇人，暗中却是指桑骂槐，说傅瑶君。

        妇人看似憋闷着坐了下去，嘴角却抑制不住笑。

        小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

        憨厚青年的目光落在傅瑶君脸上，抑制不住的邪光一闪而过，口中道：“大妹妹，你要节哀啊。”

        她可，真白啊。

        傅瑶君被他看得极不舒服，不过面色却没变。

        前世可没有这人，他们的谈话也从没有过这样一节。

        为什么会在这等细枝末节的地方，变了？

        只是念头一转，傅瑶君心已经定了。

        肯定是会变的，从她重生起，连她都要接受，前世种种，是会变的。

        她只需要抓住事情本源即可。

        比族人想要的就是傅皋所许之利，因此细枝末节再变，她也不怕。

        想着，傅瑶君开口问：“这又是谁？”

        中年男人笑说：“大姑娘竟然不认识？这是你六哥哥。是顶顶能干敦厚的人。族中商量过了，你毕竟是个女子，总要嫁人的，所以不如把你哥哥过继到你爹娘名下。从此你们长房，就算是有后了。”

        傅瑶君万没想到这一变，竟然变出他们的这等心思，顿时勃然大怒，嚯得起身，气血上涌，扶着椅背方才站稳。

        她有妹妹，有弟弟！他们长房本就有后！

        他们怎么敢如此诅咒他们？

        “佩玉！”

        门口佩玉立刻答应：“小姐。”

        傅瑶君指着眼前这群族人，叱道：

        “都打出去！告诉春伯，再不许这咒我长房绝后之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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