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赌场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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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我要是输了,随你处置!你要是输了,给我苏家当一个月的马夫!”
聚财赌坊里,厅里正中的长桌围满了人,桌子的一头,一个红衣女子杀红了眼,撸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单脚踩在桌上,手里捏着乌黑的骰盅,朝对面叫嚣着。
围观的人起了议论:“这女子也太疯癫了吧,敢让定国公给她当马夫?”
“长公主就这么一个独苗子,年纪轻轻就袭了爵。这要是去给别人当马夫,还不得把长公主给气死。”
有人捻着须,分析起局势来:“国公爷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这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我猜这次国公爷不会应她。”
周围人觉得分析的有理,转头看向了长桌另一头闲坐品茶的定国公陆白羽。
一身荼色暗纹织金长袍,长发拢在玉冠,放下玉杯,打开手里的折扇,轻摇了两下,唇角微挑:“可以。”
简单两个字,瞬间让场面炸开了锅,满屋看客哗然,大都怀疑今天陆白羽是赌昏头了,赌注明显不对等,竟还要应下。
陆白羽身旁的侍从也忍不住了,上前相劝:“爷,这不划算……”
陆白羽合起折扇,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示意他退下,转向对面笑道:“原来姑娘姓苏?”
“费什么话!”苏缜缜摇了下骰盅,吼道,“来不来?”
连输了十盘的苏缜缜气恼的很,尤其是看到陆白羽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她更加不爽。
陆白羽放下扇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手边的骰盅上一搭:“来。”
苏缜缜抓起骰盅在空中上下翻飞,用尽毕生绝学,赌上她绫州赌神的名头,定要血洗今日的耻辱,只需胜不许败。
“啪!”骰盅重重地磕在桌上,落定。
苏缜缜挑衅地看向对面的陆白羽:“每次都是让我先摇,该不会有诈吧?”
“怎会?”陆白羽正支着头看得饶有兴致,“只是看姑娘摇得精彩,不忍心错过。”
陆白羽越笑,她就越没有好脸色:“该你了。”
陆白羽也不急,拿起骰盅,拇指托底,食指压顶,手腕一翻,轻摇一下,再一翻,又一下。
气定神闲地摇着,似乎毫无章法,但却一下一下地摇了许久,才轻轻往桌上一放:“好了。”
赌坊老板适时地插了一句:“到这边来下注,买国公爷赢在这边,买沈姑娘赢的放左边,买定离手啊!”
众人一窝蜂地涌了过去,吵嚷着:“我买国公爷,连赢了十盘了,财神爷在他这边护着呢,这盘肯定赢!”
也有人喊:“都连赢十盘了,运数也差不多了,我买苏姑娘!”
有刚进赌坊们的赌客可这情形一时摸不清头绪,怎么今日都不赌了,聚到那长桌旁做什么。
新进的赌客搞不清楚状况,拉了个问道:“兄弟,里面有什么热闹?”
“哎哟,你是刚来吧?我可在这一天了。”
那人聊起今天的事情来,眉飞色舞:“今日来了个活宝,那赌技一流,连赢了好几桌,最后跟国公爷杠上了。
这下可遇到对手了,开始俩人还有来有往,赢一局输一局的,输输赢赢地没挣到什么钱,两人的赌注却是越下越大,这会儿苏姑娘的运数不太行,连输了十盘了,家当全输光了,刚才把人都押上了。掌柜那边正下注呢,你买谁赢?”
新赌客总算搞清楚了状况,略一思量:“我押国公爷!”
买定离手,押陆白羽的那边银钱堆成了小山,押苏缜缜这边的就才将将铺了层底。
押少的先开,押多的后开,这是赌场不成文的规矩。苏缜缜扫了一眼桌上的押注情况,利落地打开了盖子,三个骰子,并排三个六,这是今天她摇出来最大的点了,也是三个骰子能摇出来最大的点了。
人群明显的一道吁声,押了陆白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苏缜缜眉梢带了喜色,扬脸道:“该你了。”
陆白羽面露憾色,手搭在盖子上:“姑娘果然厉害。”
众人盯着陆白羽的手指,眼都不敢眨一下,身家性命都系在上面,可不敢有什么差错。
一个小厮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跑了进来,奋力拨开了人群,跑到苏缜缜身旁,急道:“姑娘,姑娘,不好了。”
苏缜缜盯着陆白羽的手指,没有回头。
小厮上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催道:“人来了,管家带人往这边来了,咱快些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缜缜一惊,小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小厮急得直挠头,“催您好几次了,您都不走,咱们都出来大半天了,老爷肯定发现了。”
苏缜缜原本只想出来玩一个时辰,未料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都过去了。
被逮到肯定又要受罚了,千万不能被逮到!
苏缜缜想溜,可眼前这一局还没完,想等他揭了盖,看了结果就走。
偏生这时候,陆白羽掀到一半的盖子,又给扣上了:“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苏缜缜急得跳脚:“关你屁事,快点开!”
陆白羽放开骰盅,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折扇:“咱们今日赌了一下午了,也算是有缘,姑娘若遇到什么事情了,陆某能帮得上的,定然相帮。”
小厮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苏缜缜咬牙强撑:“赶紧把盖揭了,就算帮我了!”
陆白羽还是没有想要揭盖的意思,只是挑眉问道:“就这么简单?”
“你——”苏缜缜气急,直接踩上桌子,迈过桌上的赌资,走到了对面。
俩人的距离骤然进了,陆白羽停下了摇扇的手,仰眸看着她发间步摇轻晃,耳垂微红,零碎的发丝扫在脸颊,细白的脖颈没入衣领。
陆白羽摩挲着扇柄,微微侧过脸去。
苏缜缜打开盖子,只见三个六点,整整齐齐竖着摞在一起。
苏缜缜错愕抬头,正对上陆白羽一双带笑的眸,恍然明了,今日八成是被算计了。
她摇五点,他便摇六点,她摇横排三个六,他便摇竖排三个六。
她把盖子一摔,站起了身,立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白羽。
门口忽然涌进来了七八个壮汉,只听一声令下:“进去找!”
苏缜缜气势登时没了大半,跳下桌子就要跑,却被陆白羽捉住了手腕:“想赖赌?”
“赖什么赌?!都是三个六,这次是平手!”
陆白羽没有松手,眼光看向了她腰间坠着的一把小木剑,扁平形状,巴掌大小。
苏缜缜挣脱不开,急得脸颊绯红,正欲抬脚上踹,陆白羽却适时松开了她的手腕,顺手将她腰间的小木剑拽了下来。
苏缜缜劈掌打了过去:“小贼,还给我!”
“呵,有两下子。”陆白羽侧身闪避开来,手指绕着坠木剑的细绳,背在身后。
苏缜缜还欲再抢,管家已经带人往这桌赶了过来,苏缜缜气恼不已,小木剑抢不回来,又不能与他继续缠斗,只能恶狠狠留下一句话:“给我等着!”
然后灰溜溜地带着小厮往后院跑去,穿过后院,从后院的小门跑出了赌坊,一路狂奔,跑向苏府。
到了苏府围墙外,小厮蹲下来,苏缜缜踩着他肩膀爬上墙头,翻进院内,小厮自装作无事从一旁角门入内。
今日苏家初到京城,全家上下都忙着卸货搬家,只有苏缜缜闲适,带着小厮林草若无其事地在墙边溜达,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她本只打算玩一个时辰就回,可没想到今日遇到对手了,根本停不下来,等反应过来大半天就过去了。
苏缜缜一边把袖子往下放,一边躲着人往自己院子里去,林草四下看着,没什么异常。
进了东院,苏缜缜松了口气:“总算是躲过了。”
林草守在门口,也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奴才都快被吓死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
苏缜缜笑着推门,抬脚迈进了屋子,紧跟着脸色一变,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爹……”
屋子里阵仗可不小,苏老爷苏居贤坐在上首,一旁并坐着一位穿着绯色华服的妇人,乃是夫人杜氏,两侧并列站着四个粗使婆子,都是随着进京的家仆。
本来人手就少,收拾屋子都不够,还专门调人在这里守着,看来这次老爹是下决心要抓她现行了。
丫鬟金子跑到苏缜缜身旁,跪在一处。
苏居贤看着跪在下面的苏缜缜,颇有些很铁不成钢的恼意,可还是强行把怒意压了下去,只是冷着声道:“方才你说你心里有数,你倒是说说,你心里有什么数?”
苏居贤年岁稍长,但浓眉星目,高鼻薄唇,眉宇间依稀流露着年轻时的焕采,年岁在他身上真是眷顾,没有无情地带走他全部的光彩,又给他平添了一份沉稳老练。
苏居贤面相和善,即使冷着声说话,也没多少震慑作用。
见老爹没发火,苏缜缜大着胆子道:“女儿心里有数,自然是指,女儿自知身为女子理当深居闺中,修身养性,侍奉父母,所以女儿决定进京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老老实实在家,哪都不去。”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把苏居贤给气笑了,转向杜氏道:“你看看你的好女儿,你的好女儿,道理什么都懂,做起来又是另一套路子!”
苏缜缜接道:“自小爹就教导我们,要知行合一,女儿铭记在心……”
“得了吧!”苏居贤打断了她,“你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说吧,今天去哪野了?”
杜氏在一旁帮腔:“缜缜,你老实告诉你爹,你爹不罚你。”
苏缜缜面上诚恳,脑子可不闲着,一番盘算后,道:“爹,我中午那会帮着收拾来着,后来实在太累了,就在后院那间杂屋里睡着了,许是累极了,就一觉睡到了方才。”
听着女儿满口的胡言乱语,苏居贤肚子里的火压不住,一掌拍在了桌上:“够了!你就是在那杂物间里,睡了这一头的汗?!”
不待女儿分辩,苏居贤下令:“把这屋锁了!谁也不许放她出去,给我好好守着,她若是不见了,你们一人四十大板!”
苏居贤起身往外走:“晚上不许她吃饭!”
杜氏追了上去,手指虚空地点了点女儿,一阵叹息:“你呀!”
婆子们跟着走了出去,利索地锁上了门。
金子在地上趴着,呜咽着哭出了声。
苏缜缜起身,去拉金子:“哭什么,一会儿没饭吃了,留点力气吧。”
金子还是止不住泪:“老爷刚才太吓人了,这次怕是来真的了,小姐,咱以后就改了吧!”
苏缜缜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刚跑了一路,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水,才道:“让我以后像苏幕影那兔崽子一样,天天待在屋里不出门?那不给我憋死了!”
金子很容易就被带了过去,思索着点头:“那倒也是,那就给小姐憋死了。”
“坐。”苏缜缜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我知道爹娘在愁什么,无非是怕我嫁不出去。”
“可不是,小姐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你今年都十八了,再嫁不出去年纪都大了,谁还要啊。”
苏缜缜又倒了杯茶,杯子停在唇边,笑道:“我为什么要成亲?”
“女孩子哪有不成亲的?”
苏缜缜放下杯子,把金子拉到跟前:“我来问你,男子长大成人后,文能定乾坤,武能安天下,广阔天地,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而女子,除了相夫教子,还能做什么?”
金子想不明白,什么乾坤,什么天下,那都是男子做的事情,女子不就是应该相夫教子吗?
苏缜缜看她懵懂,不再为难她,兀自倒了一满杯茶,一饮而尽,念道:“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金子咕哝着:“怎么喝茶还喝出酒味了……”
夜色降临,当空一轮圆月,四周无星辰。
长公主府内,昏黄灯下,陆白羽双手呈上了一把小木剑,木剑上还系着一根褐色细绳。
长公主看了那木剑一眼,陡然一惊,拿起木剑在灯下细细端详,上面刀削的纹路还能辨别。
“这木剑……”
“像不像出自爹之手?”陆白羽接道。
长公主命人将衣柜上的木箱取下来,拂去上面的灰尘,摆在了桌上。
打开木箱,里面尽是一些木制的小玩意儿,有木雕的大环刀、长缨枪,各种各样的兵器都有,木剑长短不一也有十多把。
“这些都是你小时候,你父亲给你做的小玩意儿。”
陆白羽从里面找出来一把大小相似的木剑,与他拿来的那把比较起来,形状大小,甚至纹路的深浅,几乎都一样。
即使没有完全的肯定,陆白羽也已经断定,这把系在苏姑娘腰间的木剑,出自父亲之手。
“佩戴木剑的人,孩儿查了,以前从未到过京城,是今日才随父进京,从绫州到了京城。”
长公主皱眉:“绫州?”
“对,绫州。您是不是也奇怪,父亲从未驻守过绫州,怎会给在绫州留下一把木剑?”
陆白羽看着母亲的眼睛,语气坚定:“母亲,我想去查。”
长公主抬眸扫了过来,冷声道:“你想违背你父亲遗愿?”
“孩儿总觉得,父亲最后那几年,总有许多话想说,但没有说出来。”
想起亡夫,长公主一声长叹:“他既不想说,你又何必要去深究。”
陆白羽看着熏炉里白烟绵绵而上,手指一拨便断开了去:“母亲可知,这些年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长公主倚在榻上,扶向额头,合目不语,良久,无力摆手道:“乏了,你去吧。”
陆白羽取回桌上的木剑,无声行礼,退了出去。
窗外的月亮悬在当空。
苏缜缜与金子倚在床边,巴巴地看着天上那轮明晃晃的月亮,圆圆的,像个烧饼。
“金子,你说月亮好不好吃?”
金子痴痴地望着,说话都没力气了:“指定好吃,就是吃不到。”
门外一阵轻轻响动,苏缜缜机警地坐直了身体,只听外面下了锁,门开了,杜氏提着饭盒走了进来,柔声唤道:“缜缜。”
苏缜缜惊喜交加,扑过去抱住:“娘!”
杜氏把从饭盒里取出饭菜摆在桌上,四盘小菜一碗汤,都是女儿爱吃的。
苏缜缜早就饿了,拉着金子到桌旁坐下,给金子盛了一碗汤,自己也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杜氏道:“慢点吃,这边还有点心。”
苏缜缜时间久了会担心被爹发现,匆匆夹起菜往嘴里一口一口塞,说起话来含糊不清楚:“娘,你再不来,我刚刚都要把月亮一口吃了。”
杜氏笑了:“多大的人了,还说傻话。”
杜氏起来,眉眼弯弯,漾起唇角的小梨涡,如春风拂面,令人舒畅,苏缜缜只要看见杜氏笑,便会跟着乐。
杜氏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傻笑什么?”
“娘,看见你笑我就开心。”
杜氏道:“不能咱娘俩开心,也得让你爹开心开心。你爹的苦心,你当是明白的,且忍一忍,等到婚事定了,再闹腾也不迟。”
“娘,我不一定非要成亲,在家陪着你们不也挺好?你们把我当成阿猫阿狗养在身边就行,别把我当女儿。”
杜氏被逗笑了:“莫耍贫嘴,快吃吧。”
苏缜缜吃饱喝足,才想起一件事,低声道:“爹知不知道你来?”
杜氏摇头轻笑。
“你出去时,可小心些,莫被爹发现了,又要罚我。”
金子把碗筷盘子收回到饭盒里,交给杜氏。苏缜缜悄然开了门,左右看了看,悄无声息地把母亲送出门去,又嘱咐母亲把门再锁上。
杜氏转过长廊,把食盒递给一旁候着的丫鬟,回卧房去了。
苏居贤正在房中来回踱步,见杜氏回来,上前拉住她问:“可吃了?”
杜氏点头笑了:“你既不忍心罚她,又何必做这出戏。”
苏居贤摇头,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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