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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百乱卆


若说白颜是棠糯味儿的负担,那占言就是重石往脑门上撞,执拗不已。占言讲了林娘待他有多好的诸多往事,一个孤苦的孩子所求的无非是陪伴关爱,这些林娘都给了他,只是她自己半生辛苦,占言红了眼眶,他认真的告诉游白:“我只是想求得一纸符咒寻得林娘转世,看一看她”

        相比较占言而言,游白看上去有些过于薄情了:“逝者已矣,她不会记得你是谁”

        “我不用她记得”,占言急切道:“我只想确保她今世顺遂,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便帮帮她;若是没有,远远的看她几日,我也放心了”

        他握着茶杯越想越多,万一,只是万一,林娘今生若还是苦命怎么办,若她同他今世一样是个孤儿,那他也要把她带在身边,照顾长大。

        占言陷入自己的假想中出了神,游白看着他微垂的眼耳边回响起,在那个战士尸骨成堆的沙漠,他冒烽火而入时也曾讲过类似的话:“最后再见他一面,我便放心了”

        “占言”,游白叫他,似是回心转意。

        占言得了希望,立下应:“你说”

        游白:“因为你曾说过的一句话,我愿告知你多些”

        占言:“哪句话?”

        “什么话你应该记不得了”,游白:“但你所寻求的咒并非是什么好咒,那是百乱卆的禁术,所以莫要再惦念”

        白颜在不远处为大家准备小食,门外钻进的风吹过她的裙摆,悠扬而温柔。

        “百乱卆以此而负盛名”,占言少时就知道百乱卆的事迹传遍大街小巷:“怎么会是禁术?”

        游白:“你可曾听过顾温所讲,百乱卆曾救过医者孩童的故事?”

        “那个我早就知道”,占言道:“人人都知道!”

        “嗯”,游白应了声:“都说过奈何桥时要喝下孟婆汤,百乱卆族长却能延续缘分帮人记得前生今世”

        “其实那人原本自己通透的很,从不让族人用此咒,自己也没想过用,他说人死就死了,今世顾今世,来世盼来世的,不好么。但他又心软,只要有人求他,最多再哭两声,他就会帮”

        顾温在师尊缅怀百乱卆时听他提起过族长为人:“据闻百乱卆族长佛家心肠,人亦和善,后人尊称愿陀”

        “愿陀”,游白不喜欢这个名字,积愿成山,积怨成山。

        “符咒从千掖中获取灵力,只是千掖这东西乃是百乱卆从叱辜桥下捡来的,并非亲自炼化”,游白:“所以这其中有很多事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这句话让顾温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追问:“什么事?”

        不远处的白颜也不知在准备什么复杂的小食,人立在那里半晌也不见过来,门半开了个缝隙,但她似乎不怕冷的。

        游白:“百乱卆解决他人生平憾事,但却不知为何,百乱卆族人灾祸连连,疾病意外不断。百乱卆族长曾想过,许是此咒法乃是逆天而为,因此受到诅咒反噬,然而他心软,不肯为了自己的揣度就将恳求之人拒之门外”

        “相助他人的欣喜让百乱卆人在艰难中坚持下来”

        游白:“直到有一日,已经年迈的他偶遇二十年前曾救过的孩童,庆幸的得知他们一家幸福安康”

        “二十年前,那个孩童转世时还不会言语,如今再次重逢已是二十年后,那孩童告诉他一事,其实他不仅记得前世之事,在符咒加身时,他也有能力预测以及更改来世命运”

        占言:“此事倒未听说过”

        “你自然没听过说,那老头他自己也没听说过”,游白:“生平以千掖助人,活了大半辈子却头一遭听见这个说法,他所相帮的人能力更改命运”

        “那昔日孩童又说,更改之法并非是凭空捏造,而是与人交换,而被交换的人就是对他施加符咒的人甚至及其族人。他可以选择将来生会遇见到的各种痛苦疾病,贫穷灾祸甚至潦倒屈辱全都转移百乱卆人的身上,而让自己与家人来世顺遂平安”

        游白:“所以他知道了,原来,上天那般高高在上,哪有闲心给他施加诅咒,那些不是诅咒,是他帮助过人的‘赏赐’”

        百乱卆数十年来的疾病困苦,生死离别,便是这些人赏的。

        冬日的风终于停了,干枯的树皮烙着岁月的痕迹,积雪洁白,覆起地面散着诸多污垢,然而当积雪混上泥泞时,是摘不净的。

        占言无法想象那个年迈的老人在知道此事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哪怕诅咒加身也相助于人,却在半生都过去后得知,族人的灾祸皆来自此,这有些讽刺。既是禁术,又得知此原委,占言不再紧追着游白寻找百乱卆人了。

        夜幕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罩过来,挡住天光,最后还是小颜姑娘过来提醒,已到了晚饭时辰,她备了些粗茶淡饭。

        见到这些粗茶淡饭时大家才知道她真的是过谦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怕是贵胄家也不过如此,最关键的是,这些还都是她自己做的。

        小颜姑娘缕开额前秀发,对游白道:“公子尝尝可合口味?若是吃不惯,我再换些”

        游白:“”

        我真能吃吗?我吃了不代表我同意这门亲事啊。

        小颜又细语道:“对了,我还备了些糕点,不过需要煮些时辰才软糯,待好了我拿给你”

        “你”,游白想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受不起的。

        但小颜姑娘却将这当成游白相邀她共餐的开头,红着脸回道:“我刚刚吃过了,就不和公子一起吃了,我先去后院了”

        说完小跑离开。

        这下占言和顾温也看出其中一二,前者看游白的眼神让游白想把他敲晕抬去和离呼同睡。

        离呼被席隽叫醒简单喝了些粥又睡下,完全从一个皮孩子成了娇弱的金贵。

        离呼的烧退后大家才有心思想起鼓铭,这笔账可要借个算盘好好理理,但因他身边高手不少又有那缺良心的阵法,于是这笔账交给四人中术法最强的席隽和游白去算,顾温和占言留下照看离呼。

        席隽走之前按惯例为离呼的房间设下咒法,不可进出,任他那双小短腿再想乱跑也要等席隽回来。

        然而占言真诚发问:“我想出去方便怎么办?”

        席隽:“那你们便在门外守着吧”

        占言:“那喂药呢?”

        离呼晚上还要吃药,且药还在熬着。

        为了顾及离呼的病,席隽消了这咒法,换为另一种简单些的。

        街上还有衙役们紧锣密鼓挨家挨户的搜人,以鼓铭的风格,怕是宁可错抓一百,让牢内的人挤成裹紧的粽子,也绝不可以放过一个。

        席隽游白二人在夜色之中穿过层层官兵巡查直达府衙门口,在府中烛火亮起来之前,他们已经将府内一众护卫打了措手不及,然而他们被告知鼓铭逃走了。

        他们才刚来不到一刻钟,鼓铭往哪逃了?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手法,若真有,那他在骗婚和抓占言之前,怎么不给自己算一算。

        护卫被席隽的控魂术所摄,只能说真话。原来在他们来之前,食人客来过,他身法狠绝,直取鼓铭性命。

        为了小心游白等人去而复返,鼓铭其实早在府内设了埋伏,这才能寻得机会逃走。不过此战极险,食人客招招索命,差点儿把鼓铭的脑袋摘下来。

        游白只觉这食人客行事风格诡异,根据这些天查过的卷宗来看,他似乎以人为食,食时剥皮去骨。早些年时所擒之人品行不分,好坏皆有。然而近些年,他专挑恶人,例如对父母拳打脚踢之辈,例如贪官恶霸。

        莫非是此人,吃着吃着吃出良心来了。

        食人客之名并非近期,若查卷宗能有数百年,能活这么久的,很可能是走过叱辜桥下的,毕竟只有从那儿出来的人,才人不人,鬼不鬼。

        而若真如此,想必术法不俗,需要小心。

        既然鼓铭不在府内,席隽与游白出了府衙以歇指盘为指寻人,刚走过一条街他们在墙上就看见了三张捉人的告示,且有头像示面。估摸着是鼓铭连日找画师赶出来的,但游白觉着实在是不像,若是请这画师画人面貌去相亲,得耽误多少姻缘,这不是罪过么。

        游白评道:“这画师怕是裁缝临时改行凑数的”

        可能这画像衙役也觉得过于照葫芦画成狗,于是加了些其他描述,比如一行五人,二人手持佩剑,一人手持折扇。席隽怀揣无物,告示上便写,还有一男子容貌绝色,带着个五六岁的弟弟。

        游白倒觉得,这告示估计用来招亲也行。

        歇指盘指针异动明显,该是马上就要到了鼓铭的藏身之所,然而此时席隽的食指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了一下,席隽皱眉道:“是离呼”

        那根手指很快又被牵动了第二下。

        席隽离府前在离呼身上设下咒法名为心醒,若其心速过快,便会牵扯。

        离呼,有事发生!

        一刻钟前,离呼悠悠转醒。

        他醒时屋子内静悄悄的,感觉自己口渴,睁开眼想找哥哥但只看见了趴在桌上睡着的顾温。于是赤脚下床,出门去找人。

        在院中逛了两圈都没看见哥哥,不知他和游白去了哪里。不过在他要回房叫醒睡的香人时他在花池边见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人。只看侧脸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前天在街上碰到过。

        他倚在栏杆上摆弄手里的物件,那是顶黑色的帽子,他见鼓铭曾经戴过。

        白颜转头,看见离呼了,朝他招手:“小孩儿,过来”

        离呼睡了一日一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白颜,觉得他很温柔。

        白颜探他的额头,问:“不烧了,可好些了?”

        离呼点点头。

        白颜又问:“可饿了?姐姐刚刚做的棠糯糕好了,想吃吗?”

        离呼没回答,盯着他的脸看。

        小孩子眼睛不会藏事,离呼受席隽管教又几乎从不说谎。白颜把帽子放到一侧,问他:“告诉姐姐,可看出什么来了?”

        离呼犹豫了一下,即便他自称姐姐离呼还是叫道:“哥哥”

        “你为什么戴着别人的脸?你自己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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