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倚湖小区

九月的天气异常炎热，闻奇走出地铁站，热气冲人，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像个大蒸笼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走个几分钟，闻奇到达目的地，倚湖小区。来这里是为了收拾林冶遗物，林冶一直在资助他读书。

        闻奇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今秋刚上大四，文学系。

        倚湖小区树木茂盛，树荫大得快要盖过阳光，走在树下虽然阴凉一些，但胸腔总感觉压着一股气，让人发闷。

        走了好久，闻奇终于看见17栋的指示牌。与此同时，前面还有个老大爷双手提着环保袋走着。

        老大爷走进17栋，按下电梯，等待的间隙，老大爷随意扫了眼闻奇，随后走进电梯。

        闻奇不紧不慢走进楼幢，直至电梯发出滴滴滴的催促声音，闻奇才发现老大爷居然在等着他，闻奇加快脚步，跑入电梯，连忙道谢。

        “不用，都是邻里邻居的，客气啥。”看闻奇热得满头是汗，老大爷热心问：“几楼？”

        闻奇袖子随便擦擦汗：“14楼。”

        老大爷给闻奇按了楼层，又打量着闻奇，随口道：“大学生？”

        闻奇：“嗯嗯。”

        见闻奇看向自己手里的环保袋，老大爷招呼道：“老家人种的桃子，又甜又便宜，要不要尝一个？”

        “不用不用。”闻奇连忙摆手推辞。

        “别客气，吃吧，也算是我给人打个广告。”老大爷把桃子递给闻奇，见他不收，直接塞进给他手里，道：“好吃的话就来找我，我带你去买，包打折。”

        电梯停在10楼，老大爷提起袋子飞快的走了，生怕闻奇还给他。

        钥匙串上有把小刀，闻奇三两下削了桃子皮，咬了口，不禁感叹这桃子是真的好甜。

        电梯到达17楼，一梯4户，林冶家是边户，整4户的门缝都塞满了各种小广告，应该是很久没人回来过了，或者根本就没住人？

        不应该啊，倚湖是川江市看江景最好的小区，这地皮儿很吃香的。

        真是奇了怪了。

        闻奇看向广告纸，一般来说这种传单多是超市特价、健身房之类的宣传。闻奇居然在这里面发现了两三张黄色的符纸。

        闻奇拿起符纸查看，突然之间一股诡异的风朝他吹来，仿佛有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

        闻奇不由的怔了下，身上竟有点发冷。

        符纸黄底红字，也看不明白啥意思。

        闻奇把钥匙插入孔里，锁芯转动的声音在静谧空间格外突兀，闻奇莫名心慌，就像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打开门的瞬间，灰尘迎面扑来，闻奇一把捂住鼻腔，灰尘见缝就钻。闻奇弯腰猛咳，几分钟后，他敛敛咳出的眼泪，看向屋内。

        林冶给福利院捐钱捐了好几年了，按理说应该也是个小资水平，怎么他家是这样？？

        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就单纯抹了个白色墙灰，而且仔细看墙灰里似乎是掺杂了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疙疙瘩瘩的。

        屋子里还有股沉闷又腐朽的味道，不像新屋，像是百年老宅子，透着破败的压抑感。

        走进屋内，闻奇先把窗户打开，应倚湖两字，窗外直对江景，江风随意，江水碧绿，白色船只三两艘泊在江面上，还有白色江豚在浮出追逐嬉戏。

        房子是标准的两室一厅，左右两卧室相对，右侧卧室里空无一物。

        左侧卧室的门关着，闻奇拧了下门竟然没拧开，锁了？难道里面有金银财宝？

        闻奇使劲一推，哇！好臭！比起外面的味道，这里面的味道简直冲得让人眼泪汪汪！就像是一堆腐烂殆尽的臭苹果！闻奇都快吐了。

        这房间不见天日，窗户被木板封住，正中心竟然还摆着一副漆木棺材！

        正常人谁往卧室里放棺材！当床用？！林冶晚上睡这里？

        且棺材上正面贴着黄底红字的符纸，就像是里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和门口那符纸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地面还扔着乱七八糟的书，巫蛊、咒语、法术、命理……以及怪力乱神的东西，桃木剑、十字架、银制器、泰国佛牌…

        闻奇手脚发麻，在外面找了个抱枕，投石问路无恙后才敢进入房间。

        走进后，他才发现棺材侧身贴满了纸条！一层接一层，纸条字迹仓促无序，足以见得当事人内心的恐惧！

        “我有3分了！哥哥，这个地方在现实中存在吗？为什么完成任务也会死？你说的灯枯之地在什么地方？”

        “10分！是谁创造了这个世界，它的意义又是什么？我必须把幕后的黑手找出来！哥哥！我马上就要找到你了！！”

        “27分！好饿！我好饿！好想把她吃掉！嘿嘿嘿！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哥哥！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我给你留了最好的部位哦！！”

        “36分！他跟过来了！哥哥！他从夜阳界里爬出来找我报仇了！我感觉到了！他现在就在门口！他进来了！怎么办！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51分！我把我最爱的哥哥杀死了！为什么我完成了任务，积分却被清零了？我受到了惩罚！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杀你，我不应该用第一种方式杀你，而是应该用第三种方式杀你！”

        “哥哥，我真的还活着吗？”

        …

        闻奇一路看过来背脊发凉，冷汗满头。

        从理智到疯狂再到绝望，什么人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疑问？

        闻奇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鬼神之论，宁可信其无，不过信其无。

        不过像这样批量出现，闻奇不禁思考，到底是林冶触及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是他脑子有毛病？

        闻奇在福利院见过林冶一次，林冶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不过当时林冶来得匆忙，带着口罩帽子，闻奇没有看见他的五官。

        闻奇弯腰一路把书摞好，直至书桌旁，桌上一个古朴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盏灯？

        这灯盏手掌大小，青铜色带着褚色锈迹，还有土的腥味，像是从墓里挖出来的…

        灯盏浮雕精美，灯底是一个男人，灯柱是一个女人，男人如磐石蜷缩着身体托起灯柱，灯柱上女人缠着如腾蛇般妖娆的身体。

        两人表情安静，双眉紧蹙，隐秘而痛苦，又紧闭双眼，似是不愿看着丑陋世界。

        灯顶莲花瓣交叠若干，中间黑色灯油幽深不见底，仿佛一经点燃永远不灭，灯旁还搭着一根红色灯芯。

        闻奇忘神看了许久，忽然瞥见一旁的打火机，这打火机是一直在桌子上的吗？闻奇想不起来了。

        要不把灯点燃看看？闻奇大脑突然蹦出个想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点燃打火机向灯芯而去，不！不能这样做！

        闻奇身体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下一秒灯被点燃起，闻奇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一秒…二秒…三秒…房间里一切如常，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看来是他想多了，闻奇松了口气。

        闻奇观察着灯盏，一般来说灯焰是橙红色，而这盏灯居然是赤红色的。

        奇怪的是，闻奇并没有感觉到火的温度，他验证似的伸手摸向灯苗，太邪门儿！火居然是冷的！

        火焰在静静地燃烧，空气里逐渐弥漫开一种沁入心肺的异香。

        闻奇情不自禁闭上眼，朦胧中他似乎看见灯柱上的男人和女人在睁开眼睛。

        不过他已经顾不上了，这里太香了，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让人魂牵梦萦的味道。

        只一瞬间他的身体和灵魂就得到了安抚，像是躺在静谧河流之上，像是回到了母亲温热柔软的子宫，一切回到了生命最美好的时候，只想不断的坠入沉睡……不愿再醒来……

        等闻奇回过神来时，外面已经黑黢黢一片了，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八点了，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两个多小时。

        室友宋飞给他打了好几个未接，来倚湖小区之前寝室约他去吃烤鱼，这要是鸽了可得担寝室一个星期伙食费。闻奇低头看满地稀奇古怪，算了，改天再来收拾。

        闻奇退出房间，客厅空旷漆黑，窗外一阵阴冷的风刮来，刮的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闻奇走到窗边，城市毫无喧嚣，道路空旷，不见一人，所有一切都被笼罩在血色的光里。

        闻奇抬头，天空挂着一轮红色的残月，月亮两头尖钩倒挂着向下，透着诡异和邪气。

        什么情况？闻奇看呆了！只见血色光芒以极快的速度扩张，江水迅速变成深红色，凝结出鲜血一样的质感。

        闻奇揉眼，是他老花眼了？

        “没错，是我那么多的冷漠，让你感到无比的失落——”裤兜里手机突然震动，差点把闻奇魂吓没了。

        闻奇拿出一看是宋飞，正准备吐槽这特么是不是世界末日来了，只听电话那头宋飞声音尖细的咯咯咯咯的笑着，他说：“闻奇，我的头要掉下来了。”

        闻奇惊了：“我去你个大头鬼，你丫的有病是不是！吓死人不偿命的吗？”

        话音刚落，一颗头颅从楼顶直降闻奇面前，宋飞双眼猩红，呲牙咧嘴的笑着：“大头鬼来了！”说着一甩一甩要把头甩进来。

        “草！”闻奇秒速把窗户关上，窗外宋飞吃瘪，拿头不停撞击着窗户，阴测测的眼神盯着闻奇，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大头鬼要进来！大头鬼要进来！”

        理他个球！闻奇三两步跑到防盗门前，正准备打开。

        等等！

        闻奇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如他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变动，只是地上淌着月光，就像是像是淌着血一样。

        走廊很安静，安静得过分了。

        闻奇看见走廊顶上悬挂的灯。

        灯！

        对！一系列怪事都是点燃那盏灯之后产生的！

        闻奇短暂思考之后，决定带上那盏灯再走。

        再次走进房间，那灯居然还亮着，只不过赤红色的火焰变成了幽蓝色，闻奇试图吹熄灯苗，不料灯的火焰越来越旺。

        啪——玻璃响起被炸开的声音，“宋飞”马上就要撞开进来了！

        闻奇拿起灯盏，好冰！简直像是从负30度冻库里拿出来的，闻奇皮都要被冻掉了。

        闻奇咬牙忍住疼，打开防盗门。

        卧槽！走廊两边密密麻麻蹲满了黑猫，那猫黄色眼睛中间一道黑线，直直的盯着闻奇，像是马上要上来厮杀分食，却又不敢，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是这盏灯？！闻奇把灯向前一推，黑猫果然害怕似的退散。

        赌对了！不然就真的死翘翘了！

        闻奇摸一把脸上的汗水，这真不是一般人心里能承受的！

        闻奇把灯举在胸前，往电梯走去。

        右边电梯显示屏红色数字跳跃着，10、11、12、13、14，电梯门缓缓而开，闻奇呆住了，是那个送桃子的老大爷！

        老大爷一副垂涎的面孔：“小伙子，等什么等，快进来啊！”

        见闻奇不为所动，老大爷从背后伸出手来，他手里捏着一颗正在滴血的心脏，诱惑道：“来啊！小伙子，我请你吃桃子！”

        吃个锤子！闻奇拔腿就跑，见状，身后老大爷直接捏爆心脏，凄厉愤怒的叫着：“我叫你进来啊！！！”

        此刻另一部电梯打开，闻奇一不留神差点就走了进去！他喵的居然是空轿厢，地下深不见底，只听幽幽几声：“大头鬼！大头鬼！”

        “宋飞”爬上来了！

        闻奇左右环顾，最后以冲刺百米的速度冲撞开黑猫，跑进楼梯间。

        黑猫被踩到尾巴，发出凄惨的叫声。闻奇已经顾不上了，他关上门，门外黑猫爪子不停抓挠着门，尖利刺耳，像是要把他皮扒了。

        闻奇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他的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他知道这不是梦，他握着灯盏的手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了。他没有时间害怕逃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出口！

        休息两三分钟后，闻奇观察着楼梯间，这里好像没什么异常的，现在是14楼。

        闻奇看向手中的灯苗，这灯油不仅一点没洒，还越来越亮了，寒意顺着他的手往上爬，他的小臂竟然开始结冷霜了！

        这盏灯是唯一的光源，闻奇照向地面，他的影子比他大四五倍，像是要把他吞噬占据身体。

        现在不是吓自己的时候！

        闻奇沉息，往楼下走，绕了一圈又一圈，有二十分钟了，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一楼才对，闻奇提灯望上看，竟然还是14楼！！

        难道是鬼打墙？怎么办？早知道刚才就从林宜家里拿点桃木剑、十字架什么的。

        闻奇抬头望着14楼这个牌子，大脑飞速转动，如果没有这个牌子……

        闻奇把灯放在地上，借助墙角撑起身子，飞快把门牌撕下跳地。得亏了他平时喜欢健身，不然早就没体力了。

        闻奇刚把门牌角放进火焰里，火焰就唰的一声猛然飘大，疯狂吞噬门牌，门牌中狰狞出一张又一张的鬼脸，为不能将闻奇拖入地狱而怨恨。

        闻奇重整呼吸，拿起灯继续往下面走，果不其然很快就走到了一楼，一扇幽红色的门出现在闻奇的眼前，看着很是眼熟，可是无论如何闻奇都想不起来了。

        推开门的瞬间，闻奇想起来了，他喵的这是林冶家的门啊！！难道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林冶的家？！

        这一刻闻奇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闻奇做好了再次面对“宋大头”的准备，等他抬眼，却发现门外不是林冶家，而是天台！

        他明明是向下走的，为什么会走到天台？就好像是世界颠倒了一样！！

        血色残月越来越大，在天空呈现一种诡异的失调比例。静谧之中，浪潮声突然大起，一浪高过一浪，逐渐震耳欲聋。

        闻奇眺望，远处江水决堤般奔腾而来。

        不！那不是江水！是血水！翻滚的血水中不断的浮现残肢断臂，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池子的尸块扑来。

        血色月光照耀着生命，有人在抢夺着身体，把自己拼起来。

        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尖叫：

        “救救我——”

        “我不想死——”

        闻奇脚步不断向后退。

        完蛋了，世界末日来了，这世界彻底疯了。

        血色残月几乎占据了整张天空，闻奇终于看清了，那不是月亮，那是一把新发于硎的弯刀，似要灭尽世间万物。

        闻奇站在楼顶，狂风吹起他的衣角。

        幽蓝色火焰越来越大，火焰沿着他手臂上结的冰霜到达心脏，火一直在烧，闻奇竟然没感觉到疼痛。

        他的心脏竟然跟着变冷，很久没有跳动过了，他究竟是死是活？

        闻奇突然理解林冶为什么会问出‘我还活着吗’这句话了。

        闻奇忽觉手心炽热，身体冷热交战，犹如身处地狱之中。

        灯底的男人和灯身的女人不知何时齐齐睁开了眼，那是两双看了就永生难忘的眼睛，那眼神充满了悲悯，仿佛看透了世间万物，让人觉得心中无限悲伤。

        瞬间灯身突起千百根小刺扎进闻奇皮肤里，他的血液被源源不断吸取进灯油里，有一刻，闻奇觉得自己和这盏灯融为了一体。

        火焰重走了一遍血液流过的地方，闻奇身体透出蓝色符咒，像是完成某种神秘仪式的烙印。

        闻奇耳边听见一声冰冷绝情的女声。

        “与昼阴之契约，欢迎来到夜阳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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