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皇兄，祈安他若是有什么地方惹恼了皇兄，我代他向您赔罪。”

        周祈久讪笑了一下，她深知此刻的情形对她是极为不利的。

        她无权无势，而周尘手握大权。周尘已然继位，即便这皇位来得根本不干净，那又如何？

        周尘显然没有要顺着她的想法，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你怕是不能代替他。”

        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种结果，但周祈久眼神还是有些黯然。她叹了口气，求情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了，她唯有赌一把了！

        周祈久咬牙道：“皇兄，祈安一向乖巧，许阳叔叔疼他至极。”

        周祈久知道，她皇兄一定听得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阳手握军权，最忠于她父皇，周尘恐怕一直为这件事头疼着呢。她这样做，无异于触犯了周尘的逆鳞，可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周尘将长剑转向周祈久，“你竟然敢威胁朕！”

        “皇兄，我绝无此意！只是想求您饶他一命！”周祈久倏地跪拜在地，心中万分紧张。

        看着周祈久匍匐在他脚下，周尘眸色暗了暗，他从前可不知道他这得了癔症的皇妹竟是这般重情义之人。

        气氛正僵持间，殿外传来一道从容响亮的声音。

        “长公主说的不错！”

        黎失站在殿外，脸上神情淡淡，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丞相黎失，拥护周尘继位的人。以黎失如今的权势，大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于直接篡位也未尝不可。

        周尘并没有什么兵权，反而是黎失掌握着栎京十万禁军以及三万玄羽军。三万玄羽军本来就是黎失掌管。

        禁军统领赵安河已经死于那场政变之中，兵符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到了主导这一切的黎失手中。

        但从黎失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半点僭越之心都没有，心甘情愿地做着周尘的臣，甚至他还将十万禁军的兵符交还给了周尘。

        周祈久不禁在想，黎失是半点都不担心周尘会卸磨杀驴吗？

        周祈久偷偷地打量着这位大栎重臣，已经四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自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气质。从前是父皇信任的忠臣，如今是周尘信任的重臣。

        黎失也稍稍看了一眼周祈久。只一眼，他心头一颤。公主长得真是和先帝太像了，让他心里真是无端心虚。

        黎失对于周祈久姐弟二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是非要杀她们不可，只要她们不动摇陛下的皇位就好。

        有他在，周祈久姐弟二人也动摇不了陛下的位置，他担心什么？难道是在怀疑自己的能力吗？

        黎失心里忍不住失笑，自己年轻时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能力不足，老了反而怕前怕后的。

        他能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又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担任了丞相这么多年，靠的不就是一往无前的胆气吗？

        虽然不知道黎失的想法，但他能认同自己的话，周祈久心里小小地激动了一下。眼下，她只希望能保住祈安的命。

        黎失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周尘面前，“参见陛下，参见长公主殿下。”

        “丞相来做什么？”

        “陛下，臣想和您单独商谈一些事。”

        黎失看着眼前这混乱场面，却没有半点慌张。能一步步混到如今的地位，这种场面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周尘明显不悦，“朕还有事情。”

        黎失原本还担心周祈安会是一个祸患，可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周祈安。

        周祈安完全就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论胆识还不及平宁长公主一个女流之辈，即便日后长大了，大约也担不起任何责任。

        先帝说起来对他也有知遇之恩，他策划这场谋反已是不该，又何必对先帝的子嗣赶尽杀绝呢？能留下，就留下吧……

        黎失瞥了一眼周祈久以及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周祈安，“陛下，臣想说的，正是眼下之事。”

        周尘扔了手中的长剑，转身去了偏殿。黎失抬腿跟上，留周祈久姐弟跪在主殿。

        “丞相，你想说什么？也和太后一样，想让朕杀了周祈安？”

        “陛下，方才迟迟没有动手，难道不也是在犹豫吗？”

        “毕竟是朕的兄弟，朕不过是在想如何一剑毙命，给他一个痛快。九泉之下，父皇也会感谢朕。”

        “陛下，长公主说的不错，二皇子权且留着吧。”

        周尘有些好笑，“她方才威胁朕，难道还是对的？”

        “陛下，北境二十万镇北军，主帅许阳原是定北王副将，对先帝忠心不二，君臣关系甚至远超定北王和先帝的关系。”

        “朕难道还要受一个臣子的威胁不成？”话虽如此，但周尘心里清楚得很，许阳确实是一个祸患。

        “若是二皇子不死，即便怀疑陛下帝位来得不正当，也不会有所举动。况且，咱们还可以将二皇子当做人质，牵制许阳的行动。许阳但有异动，尽可拿二皇子的性命威胁于他。为了二皇子和长公主的安全，想必他也只能臣服于陛下您。”

        “反之，二皇子若死，这怀疑就变成了确定，又没有牵制。义愤之下，即便冒着谋逆的罪名，许阳必定会为先帝和二皇子殿下报仇。届时，许阳挥师南下，栎京拿什么来挡！虽有十万禁军，但最多不过是和许阳打个两败俱伤，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陛下，二皇子还是留着吧。”

        周尘胸膛渐渐起伏，此生他最恨有人威胁，可他却拿远在北境，又手握重兵的许阳没有办法。

        “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周祈安了吗？”这句话，周尘说得极为不情愿。

        想到自己从前的苦楚，又想到周祈安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有，还有将周祈久将那个他厌恶至极的周祈安宠成了宝。好不容易得到了帝位，他却动不了周祈安。

        “周祈安毕竟是先帝之子，恐怕是个祸患，幸好他不堪大用，又年岁尚小。臣以为，尽可把二皇子养废。”

        周尘伫立片刻，挥了挥手，“行吧。”

        一个时辰之后，周尘下了一道旨意，封二皇子为安王，迁入汝州溪涧别宫，无诏命不得入栎京，无允许不得出别宫。

        汝州离栎京不远，又在黎失的势力范围内，是一个除了栎京之外的极为稳妥的地方。

        接到旨意的那一刻，周祈久抱着怀里不谙世事的弟弟，松了一口气。

        “皇姐，我要离开你了吗？”

        周祈安眼睛哭红了，抱着周祈久不撒手。

        “你一向不聪明，到了溪涧别宫，记得不要任性，安安分分地待在那里。”周遭都是周尘的人，她知道什么不该说。

        “皇姐，你从前不是一直说我最聪颖吗？”周祈安忘了哭泣，满脸疑惑地反驳道。

        “那都是哄你的话，你连这都信了，难道还能说聪明吗？”

        当时皇姐夸赞他时，眼神真挚无比，谁知道是哄他的话？周祈安感觉自己“被”自恋了。难道自己真的不聪明嘛？

        周祈久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祈安可真是容易糊弄。既然祈安不是一个精明之人，傻气一点也好。至少，这样不会让周尘一直忌惮。

        “你身体又一向不好，就多多将养着，皇姐以后会来看你的。”

        “皇姐，你一定要来看我，我会想你的……”

        周祈安虽然已经十二岁了，可他比之其他的十二岁孩子，要显得更加依赖姐姐。

        周祈安出生不久，先皇后就去世了，他一直都是跟在周祈久身边长大的。生性便有些怯懦，加上幼时受惊，大病一场，周祈安于是愈加胆小。

        周祈久忍着心中的酸涩，笑着捧着周祈安的脸，“知道了，你个爱哭的小鬼。”

        也不知道骤然离开，祈安是否生活得习惯？

        翌日一早，便有一队人将周祈安带走了。周祈久不放心，昨夜是陪着周祈安的。所以，今晨周祈安被带走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周尘的动作可真快啊！

        周祈安的泪水像串起来的珍珠一样，一颗连着一颗，“皇姐……”

        周祈久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轻声安抚他道：“祈安别怕。”

        然后，侍从就将还在伤心哭泣中的周祈安拦腰抱走了。

        多年姐弟，又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周祈久终归还是不舍，一路小跑着爬上了宫里最高的揽月楼。

        揽月楼可一览皇宫全貌，它本就占据最高的地势，又修了三层阁楼，位居于出宫必经之道上。

        周祈久默然伫立在皇宫揽月楼上，看着载着周祈安的车队越走越远。

        周祈久注视着周祈安的车队，而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城墙上的周尘收入眼底。

        “陛下，起风了，咱们回吧。”伍公公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搭在周尘肩上。

        “嗯。”周尘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周祈久，“让长公主回宫。”

        周祈久穿得单薄，久病初愈，一副病容憔悴。若是再吹了风，恐怕又要病了。

        周尘绝不承认自己这是担心她，他坚信自己不过是不想落一个苛待亲妹的名声罢了。

        但能弑杀君父之人，又何曾惧怕人言？那日殿上多少质疑他皇位的臣子断了脑袋，他也不曾担忧过自己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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