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最近几年中港口mafia中，出了许多事情。

        首先，是前两年时的事情，身为干部的尾崎红叶因为和正道的男人相恋，最后决定叛逃出港口mafia，与他私奔去其他国家——当然，最后那个男人由于利益出卖了作为干部的她，然后首领在尾崎红叶面前将那个男人虐杀至死。

        他并没有惩罚尾崎红叶，而是在她面前丢下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离开了。

        在这件事后，他甚至还让尾崎红叶继续担任着“干部”，而没有要将她降职的意思。

        其次，是那位深受首领信任的、治愈系异能力者的存在。虽然相对于正式的成员，她并未加入港口mafia，但这并不影响首领对她的信任以及保护——而港口mafia中的大多数人受伤后，都接受过她的治疗。据大家总结，即使看上去很冷淡的样子，不过实际上是很好说话的人。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到她的治疗，有一部分人死掉了，具体的筛选机制不明，只知道连首领也选择了默许她的行为。

        据说那部分死掉的人，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犯下了可怖的罪行。

        这个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港口mafia的人也未能成功探寻。

        然后，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因为正在老去，由于恐惧死亡，于是所下命令更为激进的首领。

        首领自觉死期将至，而迫切地希望登上横滨之主的位置，所以完全不择手段，也不顾手下是否会折损，开始剧烈地进攻不愿服从港口mafia的组织和人。迫于他一向的暴行，手下人不得不那么去做，导致最近许多人要么受伤，要么死掉。

        最后呢，是一个在港口mafia中最特殊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存在，他并非是正式的港口mafia成员，也不曾正式接过相关的任务，只是在首领的指示下跟随过出任务的队伍，和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而已，随行任务的人有的甚至没在意过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他的才能有目共睹，首领对他的重视也有目共睹，毫不逊色于那位治愈系的异能力者。有心的人都有所猜想，觉得他说不定会是下任首领。

        然而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被首领驱逐了，不被允许靠近港口mafia的任何地方。也是从那时开始，首领变得越发暴戾，简直让人害怕。

        那个少年，名为太宰治。

        ……

        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太宰治，季燕池摘下了用来隔绝细菌的一次性医用手套，又取下口罩，她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然后站起来，直到太宰治走到她面前，她才毫无关联地问道：“受伤了？”

        太宰治：“怎么看出来的？”

        季燕池冲他伸出手，礼貌地询问道：“你的手臂姿势看上去不太协调，能把手给我一下吗？”

        见太宰治没动，她很好说话地将左手搭在太宰治的肩膀上，用右手凑拢太宰治的伤口，替他治疗着。发现太宰治盯着她，季燕池轻描淡写：“没什么，替你治疗一下。”

        太宰治也没说话，就在原地等着她的治疗结束，一副很乖的样子，还没等季燕池问就说：“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铁栏杆哦。”

        “这也不是什么好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季燕池收回手，随意地回答了他一句，随即拉着太宰治去沙发上坐下，自己却在旁边站着，似乎是在想事情。

        捋清楚思路之后，她自言自语：“那个人最近越发暴躁了，因为觉得自己快要死掉，所以做事更加乱来了起来。”

        “嘛，毕竟衰老是种疾病嘛，只不过是没得医治的那种。”太宰治低头扯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漫不经心地说道。

        “所以是病死的结局吗，”季燕池坐到沙发的另一边，话锋一转，“最近，他开始寻找新的医生，企图缓解这种病症——根据资料，他应该盯上了混乱中立地区有名的黑医生，名为森鸥外的那位。”

        他们已经在这个港口mafia中待了六年有余，虽然并未正式加入港口mafia，算是两个黑户。但大多数人觉得，他们两个与正式加入也并没有丝毫区别——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太宰治被赶出去之前，首领明言说明他与港口mafia没有丝毫关系，却对季燕池是否和港口mafia具有关系保持沉默，缄口不言。

        胜村首领依然信任她，不过在那之后，季燕池的医疗区域被划归出了办事大楼之外，现在她是在一个不算危险的区域中为港口mafia的人进行治疗。

        被赶出去之后，太宰治就在混乱中立地区附近游荡，但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走暗道溜进来找季燕池。相应的、如同雷打不动一般，太宰治每次回来都能被季燕池发现，他又有在身上添些伤口——不是最怕痛了吗，怎么还这么不注意？季燕池偶尔会这样想，然后毫无怨言地替他医治。

        他们俩很早之前就已经从尾崎红叶的公寓中搬了出来，目前居住在一栋半旧不旧的老旧公寓之中。

        自从十岁以后，经过慢慢尝试，意识到太宰治已经能在知道隔壁就是她的房间的情况下很好地入睡后，季燕池就不再在他房间里打地铺，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不得不说，在此六年时间中，他成长了不少——而添麻烦的本事也长进了不少。

        托那本被命名为《完全自杀手册》的书的福，太宰治学会了各式各样的自杀方法，总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进行他的自杀大业。

        季燕池觉得，当初因为他意志消沉，所以带他去书店买书打发时间，结果太宰治在被归为旧书处理的那摞书找到了它，并要求季燕池买下这本书时，答应他的做法或许是错误的决定。

        不过，做都做了。

        很难说清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去死，又是否对自己被救下这件事有所失望，总之，季燕池尽力消除着他的痛苦，然后把他从死亡那边拉了回来。而太宰治也会在醒来之后笑着说：“啊，还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死掉呢。”

        似乎仍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管太宰治的季燕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不阻止他玩闹般的自杀，但永远会在他自杀之后将他救下——因为她与太宰治虽然没有明言，但是的确有着“会救你”的约定。貌似也是在有了这样的约定之后，太宰治才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定义，虽然住一间屋子、时常见面、一起吃饭……这些情况都有，但说不上是朋友。

        却也不是敌人。

        毕竟虽然太宰治是港口mafia中出了名的宣称自己不喜欢季燕池这位治愈系异能力者的存在，但也是最习惯于在受伤之后去找她的人，而季燕池本人对此的态度不明，但实际上，她还能在被明言说过“我不喜欢你”的情况下给他做一日三餐，帮他治疗，可以说是非常容忍他了。

        像今天这样听他和她分享自杀的方式也是常事。

        “不提那位医生啦！我来给你讲讲我今天尝试的自杀方法吧！因为找不到注射器，所以没办法静脉注射，就只能把苦苦的药片吃下去……那可真是太倒霉了！还好还好，手册上有教我怎么解决这种问题，就在第一章节里面，首先，要吃掉一块吐司、喝下一杯红茶，然后！把碾碎后的药片拌进一大碗酸奶里面，安静地等上一个小时——”

        “迅速地把那碗酸奶全部吃掉，再喝下一杯高浓度的酒，说到这里我要提一下！因为之前吃了吐司，所以不是空腹喝酒，就拜托你不要再因为“不可以空腹喝酒”这种事来提醒我了——这样之后就可以快速睡着，然后在睡梦里面死掉了哦！”他说得兴高采烈。

        人类的孩童实际上是很特别的存在，会欢笑，会悲伤，会流泪，会愤怒，会憎恨，因此显得直白，但又偶尔会拙劣的伪装，还未学会大人世界的勾心斗角，于是会给人“简单”的感觉。

        就像他们受了伤会掉眼泪，同时也会直白地恐惧着死亡。

        若要有所比较，那太宰治自然是她所见过的孩童中最特殊的那个，特殊到古怪的地步。他自己追逐着死亡，明明怕痛，受伤时却也要带着笑容，好像那伤势不值一提。

        港口mafia知道他的人中，往往都会评价说“是个可怕的存在”、“无法揣摩”、“看不太懂”。

        “不过太可惜了，明明都挑了你最忙碌的时间自杀，本来以为这次一定能顺利死掉呢——结果还是被路过的医生救下来了呀，哦！说起来，那个医生的名字，好像也叫‘森鸥外’呢……”

        她反而觉得那些说他不可捉摸的都是无稽之谈，太宰治的好懂程度在她所见的人中都能排到第一名——尽管她觉得绝大多数人都很好看透，但太宰治，是她不需要过多思考，就能够明白他在想什么的存在。

        她轻轻打断了他：“明明是你自己想要见到对方，所以才抱着‘试试’的想法，在那附近自杀了吧？”

        太宰治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哎，还是瞒不过你啊，所以我才讨厌你嘛，就算看出来了真正原因，也不要说出口才对——！”

        因为他只是个太过聪明，太能明白其他人究竟在想什么事，所以才觉得人类无趣，却又感到寂寞的孩子——他的行为的本质，大概就和十四岁那年被关在暗室中，将想要攻击她的毒蛇抓住，然后在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和蛇交谈的她是一样的。

        需要感谢那个时候决定留下来，而不是放任不管，直接离开的自己吗？至少还没有让他变成最糟糕的模样，眼睛里空空荡荡，一片虚无，只能在荒芜之中燃烧殆尽。

        ……还好没有离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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