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零敲“牛皮糖”（三）

1951年8月上旬的一个清晨，天气晴朗。

        晨光熹微中，这座馒头状的小山上的雾气正在渐渐消散，四周显得异常的寂静，鸟儿都被隐藏的人群吓跑了，只有朝鲜仍然有些凛冽的西北风，一阵阵的从山脚下那片已经被炮火毁去三分之二左右的松树林上空掠过，激起一阵阵连绵的松涛声。

        郑得宝头戴伪装草帽，从山脊处的一片灌木丛中，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远处，他心里同时也在盘算着，王二狗他们应该快要动手了吧？

        郑得宝放下望远镜，突然看见远处敌人的阵地上空，正有一只苍鹰在盘旋飞翔着，他连忙调试了几下望远镜，将飞翔中的苍鹰拉近，苍鹰黑白相间的羽毛在望远镜中看得非常分明。

        郑得宝叹了一口气，将望远镜放下，他由这只在朝鲜常见的仓鹰，想到了在川南剿匪时的那只非常惹人喜爱的鹰儿，想到了至今还在医院养伤中的雷英，那个像男孩子一样最喜欢爬树遛鹰、骑马射箭的英子，早就在他郑得宝的内心深处被他深深地惦记着。

        郑得宝暗自在想，是不是哪天抽空悄悄地去山岭上转一转，打下一只朝鲜的苍鹰来，去医院送给雷英，她一定会喜欢的。他已经想到了雷英接过鹰儿时那银铃般的笑声，那是他郑得宝最喜欢听的笑声。

        郑得宝不由得想起了老排长赵尊友带着冯长松、他和雷英、王二娃、李铁等人在川南剿匪时期的许多场景。

        郑得宝觉得，那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光，老排长表面很是严厉，实际上对他们非常爱护，将他一身从当猎户时就练成的绝技对他们倾囊相授，待他们既像父亲又像师傅。

        而他们几个人中，冯长松和他以及王二娃三个人最听话，性格相投，话也不多，都是一股劲的埋头干活，成为老排长手下最得力的人，李铁则有些犟，有时候还有点愣，但大家都喜欢他的直率和单纯，最任性的就是雷英，但她也是老排长最喜爱的一个。

        郑得宝想着想着，感觉到了脸上的两行泪水，正痒酥酥的变得冰冷。他赶紧伸手拭去，转头左右看看，一排的战士们都在这条山脊线上，静悄悄地伪装潜伏着，他们都很守纪律，只有他这个副连长兼1排长，可以用望远镜观察敌情。

        郑得宝收住纷乱的思绪，他看看表，眉头微皱，显得有些焦虑，时间已经不早，王二娃他们怎么还没有动静？他再次拿起望远镜，凝神观察前方的敌人阵地。

        冷枪冷炮运动的持续开展，让敌人已经变得越来越警觉，他们要么整天呆在乌龟壳里不动，任你志愿军在外面折腾，最多用炮火还击泄愤。要么就是抱团出击，以两个排甚至一个连的兵力冲出来反击，让志愿军前来骚扰的单兵或小组，稍不注意就陷入困境。

        敌变我也变。侦察营也有针对性地调整出击的兵力，昨天4连的两个排相互协同，就在美军的一处前沿阵地，成功地“钓鱼”消灭了敌人一个多排的兵力，缴获了一批美式装备，其中还有两支带8倍瞄准镜的最新式的m1941狙击步枪，让全营的新战士们都很羡慕。

        所以，今天1连的行动，郑得宝征得连长冯长松的同意，带着自己兼任排长的1排和王二娃的2排，加上半个炮排的力量一起出动，他们都鼓足了一股气，打算好好的打场更大的胜仗。他们俩昨天下午就将几个班长拢起来合计了很久，决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来到我军前沿阵地西南角这个相对偏远的地方，准备打击对面守卫着一道山岭高地的一个连的美军。

        按照计划，由王二娃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先摸上敌人的阵地去“把水搅混”，然后再趁乱“摸鱼”把敌人“钓”出来，只要敌人冲出那道山顶的阵地进入半山腰及以下，就进入了狙击手和炮排5门迫击炮的最佳射程。但郑得宝和王二娃的计划可不是这么简单，他们是冲着美军的一样宝贝来的。

        就在这时，在郑得宝的望远镜中，对面的美军阵地上，突然在三处不同的位置升腾起三团烟火，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爆炸声顷刻间打破了黎明的平静，美军阵地一片浓烟滚滚，随后就是一片混乱，密集的枪声、爆炸声、呼喊声、惨叫声密集地隔空传来。

        郑得宝赶紧将望远镜头拉近，只见三处爆炸的地方，从浓烟笼罩的美军阵地中，各冲出三组穿着美军军服的人，正在往山岭下面狂奔。他们相互掩护，中间的一组停下来同时阻击后面和两边追来的敌人，掩护左右两组人冲下山岭，待前面两组人冲下二三十米远左右，利用地形的掩护转身开火时，他们才向前面追近的敌人扔出几颗手雷，然后趁着爆炸的烟雾迅速转身跑远。

        三组人就这样交替掩护着冲下了山岭，山脚下还有几个早就埋伏好的神射手，将追近的敌人一个个打倒，吓得后面的敌人赶紧停住脚步，寻找树木和山石等掩体藏身。

        郑得宝的望远镜往上抬，他看见了一大群美军也在跟着向山下冲锋，其中有几个美军费力抬着一个大家伙，正在山腰处寻找安放的位置。

        郑得宝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王二娃，你龟儿子不愧是战士们叫的‘王大胆’，你这个‘祸’撞得可不小，运气也更不差啊！”

        郑得宝举起手，向左右的战士们打了两个手势，示意大家准备战斗，他从背上取下枪，这是他上个月缴获的一支美军1903a4春田狙击步枪，郑得宝睡觉都要抱着它，被战士们戏称是他的“新媳妇儿”。

        此时山上的雾气已经散尽，郑得宝几步就窜到一块巨石后，这块巨石比他高出很多，但中间有一处宽约半米的缺口，正好是一个天然的狙击阵地。

        郑得宝熟练地拉开枪栓，将枪稳稳地靠在山石缺口处，他和老排长赵尊友一样都是猎户出身，本来枪法就好，加入川南大队后至今，枪法更是出神入化。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凝神瞄准，趁着对面半山腰间的那几个敌人还没有安放好那个大家伙，就果断扣动扳机。

        1903a4春田狙击步枪点30口径的子弹稳定地飞出枪膛，瞬间就将对面山腰正在安放那个大家伙的位于中间的一个士兵爆头。

        郑得宝的第一声枪响之后，几乎就在同时，埋伏在山脊一线的志愿军战士们也纷纷扣响了扳机，将早就瞄准好敌人的枪弹射出去，顿时就将一些已经快要冲到山脚的敌人打倒在地。

        美军士兵遭到对面山上密集的弹雨袭击之后，顿时阵脚大乱，冲在后面的见前面的人成片的倒下，吓得赶紧找掩体藏身，有的甚至回头就往山上逃跑。

        听到对面山上战友们的枪声，已经跑到山脚的王二娃等三组战士马上全部回头，利用身边的树木、山石等为掩体，向山上已经开始后撤的敌人也纷纷开火，又撂倒一些敌人。

        这时，埋伏在馒头山上的志愿军五门迫击炮也发射出一连串的炮火，顿时就将从半山腰往山上撤退的敌军炸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郑得宝的狙击枪连续发射了8颗子弹，连续将正在安放那个大家伙的几名美军士兵打倒，又将周围试图靠近的几个敌人击毙，吓得其余的敌人只好放弃这个大家伙，拼命地朝着山顶的阵地逃去。

        此时，志愿军的几门迫击炮已经在延伸炮击山上的敌军，王二娃率领那三组战士，又向朝着山上溃逃的敌人发起了反击，他们尾追在敌人后面，一边攻击一边朝着那个被敌人丢在半山腰的大家伙靠近。

        1903a4春田狙击步枪的弹夹一次只能装8枚子弹，郑得宝又换上8枚子弹，带着十几名神枪手也在延伸射击着，为王二娃他们提供了较有力的火力支援，王二娃指挥一组战士抬起这个大家伙，在另外两个小组的交叉火力掩护下，迅速向山下撤退。

        逃回山顶的敌人虽然气急败坏地用迫击炮还击，但为时已晚，当他们的炮火覆盖到山脚的时候，王二娃等人在对面山顶观察哨的旗语提醒下，早已经躲到了一片巨石之后。随后，他们又利用敌人炮火连射后的间隙，飞快地撤出敌人的炮火范围，在山顶的另外一边与郑得宝他们会合，然后,带着胜利的喜悦，迅速撤离此地。

        这次战斗受到了教导员余淑媛和副营长童正林等人的高度赞扬，侦察营1连仅以7人轻伤的代价，赢得了消灭敌人约半个连的胜利，并且缴获了敌人最新式的一挺远程狙击重武器——加装瞄准镜的点50口径勃朗宁狙击机枪，这就是郑得宝和王二娃最想要得到的那个大家伙。

        点50口径勃朗宁狙击机枪是一款远程狙击最有力的武器，它发射的50毫米口径子弹是勃朗宁步枪30毫米口径子弹能量的五倍，可以穿透1400多米远处敌人的掩体，受到风漂移的影响却只有一半。

        特别幸运的是，王二娃他们不但缴获了这个大家伙狙击机枪，还顺走了敌人摆放在机枪旁的两箱子弹。余淑媛和童正林看了都非常高兴，童正林还兴致勃勃地试射了几发子弹，让大家都现场感受了一下它的威力。

        两位营领导最后一致决定将这件重武器就奖给1连使用，同时准备上报军部给1连记一次集体三等功。1连的指战员们顿时高兴得又跳又闹，在刚才的战斗中胳膊受伤的王二娃也咧开大嘴满意地笑了。只有站在他旁边的郑得宝皱紧了眉头，他心里在想着一个问题，怎么这两天没见到营长啊，他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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