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大家很快适应了有晚自习的生活节奏，只是又多了一个烦恼，姬长良开始查手机了。

        他说：“临近高三，再让你们乱来就是我们做老师的失职，懂事儿的把手机放家里别带来，不懂事儿的就让老师帮你保管到高考前夜。”

        这是硬要让生活在电子信息社会的人类，被迫回归通信一般靠喊的原始社会，乃是极其不人道的规定。

        有没有听他话的同学祖关不知道，他知道的几个人里，包括韩司鸿皆是手机不离身，藏得一个比一个高明。

        即使用手机成了奢侈，也丝毫挡不住班里的八卦小能手。班级在晚自习的时候，由最初的手指在屏幕上乱飞，发展成了纸条在头顶乱飞的怪现象。

        英语老师前两天推荐了一套高考试题，韩司鸿也说很适合他，祖关就和班里需要的人一起买了。

        正埋头刷题时，桌洞里的手机亮了起来，祖关身子往后撤了撤瞅一眼，是小姨的电话。

        他把手伸进去，划掉未接，又悄悄打开微信给小姨发了条信息：【上课，一会儿下课回你电话。】

        小姨很快回复：“祖关，你妈妈肠胃炎犯了，我和你小姨夫在外地。你妈妈不肯去医院，说吃点药就好了，但我听着她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儿，你看能不能请假回去看看你妈妈。”

        祖关盯着屏幕愣了三秒，握笔的手有些抖。

        妈妈的肠胃炎很严重祖关是知道的，爸爸去世之后，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妈妈一边上班加兼职还债，一边还要照顾他，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冷热不禁。

        又不时要跟那个来骂街的泼妇周旋，每回都被气得胃疼。

        好多次犯病要到医院挂水，这回若不是真的受不了，她定然不会被小姨听出问题。

        想到这里，祖关坐不住了，从桌洞里拿出手机，起身就朝外走。

        全班被椅子的响动吓了一跳，直到付明宇大喊一声：“小祖宗，你干嘛去？”

        “替我跟老姬请假，我回家一趟。”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其实班里人也都以为他很平静。

        只有韩司鸿在他的语尾听出来慌张和异样的颤声。

        紧接着咣当一声，韩司鸿也从椅子上抽身，紧跟着追了上去。

        班里死寂了三秒钟，然后爆出一片片哗然的议论声。

        韩司鸿在离前门十米左右的地方拦住了祖关，彼时的他眼眶红红的，倔强又执拗的不肯与对方直视。

        “怎么了？家里出事儿了？”

        “没……”

        韩司鸿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七点47分，高峰已过，打车到你家三十分钟够吗？”

        祖关脑袋有些懵，茫然地点点头：“够了。”

        “我们走。”韩司鸿十分自然地拉起祖关的手腕，他的掌心很暖，这么热的天气竟然还干干爽爽的。

        “韩司鸿，你不用……”

        “把你送到家，用不着帮忙的话我再回来。”不由他再拒绝，拉着他奔下教学楼，为了不浪费时间跟一中门卫交涉，两个人直接找了个祖关熟悉地方翻墙出校。

        坐在出租车后座，祖关慌张的情绪平复了些，才言简意赅地跟韩司鸿说了着急回家的原因。

        解释的话中，祖关只说家里妈妈是一个人，韩司鸿没有多问，嗯了一声又说：“到了你上楼接你妈，我在车里等你们。”

        祖关原本想如果韩司鸿问，他就能很自然地说出他爸爸其实不在了。

        可他没问。

        车停在老旧小区大门外，里面停车位紧张，这个时间基本都停满了，进去很难再倒车出来。

        祖关开门一下车，韩司鸿望着他路灯下奔跑地背影沉思片刻，划开手机打了个电话。

        飞奔回家，客厅里没人也没开灯，妈妈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丝微弱的光线。

        大概是听到了客厅里的声音，周珊珊打开了房门，她半边脸在光亮下显得异常苍白，腰背没往日那么直，额上的汗珠还清晰可见。

        她愣了一下：“儿子，你怎么……，小姨跟你说的吧？我没事儿，吃过药了。”

        祖关扁了下嘴巴，有点心疼：“车在楼下，咱们去医院。”

        “需要的话妈自己会去，你快回学校，别耽误上课。”

        祖关没听她的，到房里拿她的手机，拎着包拉上周珊珊出门。

        儿子十七岁了，手掌又大又有力气，拗不过的周珊珊跟着他下了楼。

        韩司鸿站在车边，一边替他们打车了后车门，一边即乖又礼貌地问候：“阿姨好，我祖关的同学韩司鸿。”

        “啊？哦，你好你好。”周珊珊转向祖关又责怪道，“怎么还叫同学来，你们两个不都耽误上课了？”

        祖关想说是他死皮赖脸跟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阿姨，晚上是自习，耽误没关系的。”韩司鸿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叮嘱司机，“市二院。”

        市二院离这里并不是最近的医院，却是营市最好的医院。

        车子起步，韩司鸿才解释道：“我妈妈在市二院工作，刚才她帮着联系了一个消化内科的值班医生，可以帮阿姨好好看看。”

        “哎哟，这怎么连你妈妈都麻烦上了？”周珊珊脸色比刚刚又苍白了几分，依旧强打着精神客套。

        “这就是我妈妈的工作。”韩司鸿从后视镜里察觉，“阿姨不用跟我客气，您先休息一下吧！”

        周珊珊一晚上吐了几次，精神体力都疲惫，闭上眼睛在车上小憩。

        二十多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二院急诊室门口。

        韩司鸿先下车，便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医生迎上来，他朝着这边招招手：“司鸿，这边来。”

        “炎哥。”韩司鸿礼貌颌首，帮祖关将周珊珊从车里扶出来

        一行人由赵炎领着进了门诊大楼，他说：“流程还要走的，病人我先带去问诊，你们去交费挂号。”

        祖关从包里找出周珊珊的身份证与韩司鸿去挂号窗口。

        韩司鸿看他今晚话不多，估计他还在担心，就在一旁安慰：“别看这个医生年纪不大，已经是他们科的主刀医生，医术相当不错的。”

        “嗯！”其实从刚刚祖关就想说谢谢，可能这两个字烫嘴，对着韩司鸿他就是说不出来。

        他们回到诊室的时候，常规的问诊已经结束，开好了血常规等几项常规指标检查。

        赵炎解释道：“因为这个时间，又不是空腹好多检查做不了，我们先做这些，如果问题严重，那需要留下住院，明天再检查其它项目。”

        他抬头看到韩司鸿身边的小朋友脸色瞬间煞白，又微笑着说：“别害怕，以我的经验，你妈妈问题并不严重，我们只是习惯先把问题都说出来。”

        “嗯。”祖关心情一点也没放松，只是闷闷应了声。

        “病人晚上吐了好多次，估计现在有点脱水，检查完之后多喝些温水，再吃点东西。走，我带你们去检查，会快些。”

        韩司鸿随他们出了诊室：“我出去一下，不和你们一起了。”

        赵炎朝他挥挥手，带着母子二人去坐电梯。

        抽完血，又带周珊珊进了检查室，那里家属免进，祖关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

        晚上八点多了，医院里不像白天时那样人山人海。

        他望着长长的走廊尽头，单调的白色容易让人想起不好的东西，特别是对于他这种有糟糕回忆的人。

        这副场景让祖关记起十年前爸爸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一个月，他与妈妈就常常这样守在门外，从玻璃窗上望着浑身插满管子并被一堆仪器围着的爸爸。

        这么多年，妈妈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可小强正因为病疼躺在里面做检查。

        有熟人好办事儿，没多会儿周珊珊做好检查走了出来。

        赵炎叮嘱他们：“你们去下面急诊先输液，还是要先消炎的，我拿了报告单下去找你们。”

        “麻烦赵大夫了。”

        “谢谢炎哥。”

        母子俩到门诊大厅，扎上针找到位置坐好，韩司鸿就一手端个保温杯，一手拎着食盒回来了。

        他先将水递给周珊珊：“里面是温水，阿姨先喝点，我到外面店里让人帮着熬了小米粥，现在有点热，冷冷再喝。”

        周珊珊精神好了点：“呦，这孩子谁家的？心也太细了？你爸妈可太有福气喽！”

        “妈。”祖关拧着眉说，“太浮夸了。”他妈拍起马屁来没下限，有时候真听不下去。

        随后他朝韩司鸿道：“东西放好，跟我出来一下。”

        “哦。”韩司鸿打开食盒冷在一边，就去追祖关了。

        两人在门诊大门边停了下来，祖关拿出手机问：“打车，杯子还有小米粥，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半天没等到回复，抬头正瞧见妈宝男微笑着盯着自己：“耳朵聋了？我问你多少钱？”

        “没多少，还没你请的那顿饭贵。”

        “那是一码事吗？那不是……”

        韩司鸿没等他说完，强行转移了话题：“第一次见你哭，原来你也会哭？”

        “老子没哭。”眼眶红了而已，没掉下眼泪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哭过。

        “好，你没哭。原来还打算借给你一只友谊的肩膀，看来是用不着了。”韩司鸿接着说，“不过，如果下次想哭，可以找我。”

        祖关抿着唇瞪他，周珊珊要是知道这人嘴这么欠，一定不让自己和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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