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话青梅

这一觉兰亭睡的很香，鸡鸣到了天亮，他才从祝老二夫妇纷沓的脚步声中缓缓睁开了眼。

        好些时日没能睡得如此安稳了。

        兰亭揉着眼睛，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就见一脸困倦的祝婉儿，半睡半醒地被祝二婶捞在床边，正被支棱着穿上衣裳。

        祝婉儿昨日受了些惊，一直到半夜才沉沉得睡去。今早她娘将她从被子里提起来，不由分说地给她套衣裳，惹得祝婉儿脸色不佳，一看就是有些不好招惹的样子。

        “乖。”祝二婶是知道她的气性的，小声在她耳边安抚道，“今日有人来盖房子，不能睡得太迟了。”

        虽是轻声解释着，可手上麻利的动作也从未停下来。

        祝婉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床下的兰亭动静很小地穿着衣裳。

        “兰亭早啊。”虽说起床气有些满，但祝婉儿从未由着自己撒过气，熟料这句话刚一说出口，慢动作套着袖子的兰亭却先抖了抖。

        祝婉儿失了笑，被她娘穿好衣服后丢在了床上。祝二婶转头想帮兰亭，却被看着祝婉儿脸色的兰亭拒绝了，“我自己可以的。”

        祝婉儿闭目向后一仰又躺了回去，兰亭自己摸索着穿好，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贴在祝婉儿身边询问她，“姐姐你醒了吗？”

        祝婉儿半梦半醒间轻声“唔”了声。

        兰亭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好笑，却没忍心将她叫起来，只是趴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等着。祝婉儿这一回笼觉总是睡得不安稳，在她娘第二次唤她之前，自己撑着爬了起来。

        于是，祝婉儿就见兰亭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贴在近前。

        “咳咳。”祝婉儿轻咳两声，从床上爬起，正当她要去拿鞋子的时候，就见兰亭飞快地弯下腰，拾起鞋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兰亭半是询问半是告知，“姐姐我给你穿鞋子？”

        祝婉儿早上起来总是倦得全身丢了力气，见状，她乐得有了一个小帮工，便翘起了一双还卷着粉色的小脚，搁在了兰亭的身前。

        自家的弟弟真是好。

        祝婉儿心满意足地又躺了回去。

        兰亭端坐在她的面前，擦了擦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以便她不会太累。而后取了袜子细致地替她套上，捋好了褶皱，拿起了那双布鞋。

        他从未替人穿过鞋子，那双成人手掌大小的鞋子摆在他的手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小的鞋子，若是给她塞疼了那可怎么好？

        分明前一世那样爱哭，动不动就在他面前红了眼睛。

        一抹笑意留在他的酒窝处，末了，兰亭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忍着自己手上的疼痛，小心地将那双鞋子，套在她纤细的小脚上。

        他的每一步都很谨慎，像是捧着一件精致的瓷器，生怕自己触碎了宝物一样。

        废了好大的力气，兰亭觉得自己去军营里武上一宿都没这样费力。末了，他轻柔地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上，一副邀功的模样，抬头看向祝婉儿，却见祝婉儿竟呼吸平稳，这短短一会居然又睡了过去！

        兰亭没有将她唤起来，只是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将自己的手藏在衣下，面上浅浅地染上了一层笑。

        祝婉儿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似乎一直在向前奋力地奔跑着，那道路两旁蔽日的高墙，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梦里似乎有人在一声迭一声地呼唤着她，催促着她，祝婉儿拼了命地想要逃离，想要挣脱，却在即将触碰到那无尽的深渊里，眼前一空，重重地跌落了进去。

        失控感让祝婉儿难以抑制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大口地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回归到现实里，就听那声音再次响起。

        “婉儿兰亭你两个还没有起来吗！”

        祝婉儿随即一骨碌地坐起身，在兰亭的身后催促着他快点出去，一边在嘴里应付道：“起来啦起来啦起来啦！”

        额上细细密密地爬了一层汗珠，祝婉儿后怕地快步走出门，心想，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太可怕了！

        今日的事情安排得有些满当。还没等祝婉儿和兰亭塞好了早饭，小祝村的人三三两两便汇集了过来。

        祝婉儿是这个村子里的宠宝，每个人来了总要过来瞧瞧她。祝婉儿也十分的乖巧，在自己唤过他们后，还不忘拉着兰亭一道与他们认识。

        小祝村人不多，稍有点事情不消半日就传了个遍。今日见到这个孩子，没想到长得那么水灵，和一个糯米团子一般，他们也不自觉围了过来打量着他，纷纷夸道：“这个孩子可真漂亮。”

        兰亭立在祝婉儿的身边，颇有礼貌地与他们一个一个打着招呼。

        “祝老二你家是添了什么运，居然有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宝。”有人揶揄祝老二，祝老二朴实地直笑：“是他们两个娃聪明。”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祝老二还有些担心他捡的那两块金子，又看着兰亭，生怕他不自在，便快速扒了饭，匆匆吃干净，撵着他们往屋外走，“行了行了，别看了，孩子还小，别吓着。”

        “咋两个娃还要藏起来不给我们看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祝老二带着他们去了前头。

        屋里总算安静了下来。祝婉儿三两口扒了饭，就听她娘对她道：“婉儿，今日你带着你弟弟，家里人多，你两要出去玩别太野了。”

        祝婉儿问：“那娘呢？”

        祝二婶搓着围裙向卧室那里看了一眼，“我得管着他们的饭和水，正巧在家看着。今天人多，你带着你弟弟避着点，别碰着了。”

        祝婉儿知道她要照顾前头赶工的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担心家里的金子。兰亭在家里却是太小了，于是她自告奋勇对祝二婶道：“那我带兰亭去葡萄园里看看。”

        祝二婶是知道祝婉儿寻常会借些书，学学里头的农作或者医药的学问，她们夫妻二人不识字，祝婉儿又爱钻研，于是她们向来也没拦着，她想试什么就放手让她去试。好在闺女也是个省心的，几次下来竟也摸出些种植庄稼的新门道。

        葡萄园的事祝二婶听祝婉儿讲过，她指着一页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祝二婶也看不懂，便随着她去试了。

        饭后，祝婉儿指挥着兰亭：“将昨日糊纸时剪的绳子带着，再等我取些剪子，走，我带你去整理葡萄去。”

        兰亭上辈子没干过农活，上次也只是听了祝婉儿的描述，并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什么。不过既然祝婉儿吩咐了，他立刻拾掇好东西，跟在了祝婉儿的身后，一起出了家门。

        葡萄园在离家有些远的地方，还要绕过一个小池塘。祝婉儿踩着田埂和兰亭描述道：“前面还有柿子、枣树、杏子、桑树和槐花，只可惜现在什么果子都没结成，下次找你狗娃哥，让他带你捉鱼去。”

        兰亭本来顺着她的话，仔细辨别着那些都长着绿叶的大树，听到狗娃这个名字蹦了出来，兰亭反射性地摇头：“不我不喜欢钓鱼。”

        “那你也可以和村子里其他人一起玩，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挺多的。”祝婉儿怕他在家里闷坏了，给他出主意，兰亭也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离开，干脆利落地拒绝：“不，我要跟你一起。”

        闻言，在抱着筐子的祝婉儿回头，险些让还在状况外的兰亭一脑袋撞在她的身上，“你要跟着我做什么呀？”

        兰亭眼睛转了转，“种葡萄啊！”

        这个回答让祝婉儿噎了一下，她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继续带着他向前，“其实葡萄只是小祝村种着玩的东西，寻常人家没有人拿它当生计。但其实小祝村的果子挺好的，若是能大规模的生产出来，收入也挺可观。”

        兰亭知道她上一世自有自己的一套经商手法，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就有了主意吗？

        “需要怎么做呢？”兰亭询问。

        祝婉儿也不过是自己想一想，“若是每个果子林统一分开来种植，由专人来打理的话，会省了不少气力。同时再养些蜂，这些再交给另一个人收拾，那一套经营都有了。只是”祝婉儿在脑子里构思着不成型的想法，这些话她从未对人说过，毕竟实施起来太难。但若是真的能带小祝村发家致富，举家搬到镇子上，她也不会离她的爹娘太远了。

        “只是人员不好安排吗？”兰亭觉得这些没有什么，就见前头的祝婉儿摇了摇头，虽然她走在田埂上，路都还有些不稳，但兰亭能听出，她在描述这些事情时话语里的认真。

        祝婉儿道：“最难的是售卖，小祝村路不好走，出了镇子又没有统一收购的地方。”

        小祝村还有一截山路，这些年全靠牛力行走，这让祝婉儿愁了很多年。

        “行了，你还太小，我也不与你说这些了，你瞧，前头就是葡萄林。”

        兰亭在脑海中记着她的话，闻言，从沉思中抬起了头，果然，就看见前头稀疏的几排葡萄，虽然数量不多，却被打理得很好。

        可是他还是想知道祝婉儿还有其他什么想法，他想知道，她上一世殚精竭虑，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毅然决然，连看他最后一眼也不愿。

        “姐姐。”兰亭快步追了上去，一脸新奇，“我从未听过这些，姐姐你与我讲讲。若是真的能实现，依靠这些就能挣到钱吗？”

        祝婉儿扶着兰亭下了田埂，接着他的东西站在了葡萄林边，看着他这幅认真的模样不由的失了笑，点着他的脑袋道：“小财迷。”

        虽说调笑了他一声，但祝婉儿还是继续告诉他，“不过这些你暂时不需要知道啦，安安心心跟着爹娘干活，等到了读书的年纪，再瞧瞧你这个小脑袋能不能去书院读书。”

        被祝婉儿怀疑，兰亭有些不服气：“我自然是能去读书的。”说完，他想起祝婉儿要去学堂的事，立刻问道：“我若是能考上，可以和姐姐一起去入学吗？”

        “那是自然。”祝婉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激动了起来，“届时等你入了学，我再给你介绍你一些朋友认识，徐夫子的女儿，镇里酒馆的小儿子，还有县丞家的林哥哥，他们早就盼着我去呢。”

        兰亭原本缀在她身后，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但听着听着，忽然咂摸出些许不对味来

        县丞家的林哥哥？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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