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情愫

上元佳节，天上融着簌簌的雪花。祝婉儿穿着厚厚的棉袄，团子似的人儿刚放下书本，便向书院外跑去。

        “婉儿。”路过另一间书斋时，祝婉儿忽然被人叫住。林缨还捧着几卷书卷，“这是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

        一声清脆铃响，腰间荷包叮当散开，祝婉儿来不及停下，只回头匆忙向他道了句“兰亭来了”，便脚下一转，又向门外跑了去。

        林缨一怔，他竟这么快就来了？

        他身旁地同窗鲜少看到祝婉儿这般样子，笑着在他身边打趣：“什么人能让她这般感兴趣？”

        同窗问完，发觉林缨也一言不发，心里不觉暗暗好奇，正要提议是否要一道去瞧瞧时，林缨将手中书卷一下子全抛在了他的手间，“替我将书拿回去。”

        “哎。”这两人怎么奇奇怪怪，同窗还未来得及追问，林缨早在人前没了身影。

        祝婉儿停在门槛外，石阶路上一眼望不到头，却迟迟未见来人的身影。

        “奇怪，分明说好了中午便能赶过来。”祝婉儿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远处馄饨摊燃起了热气，几条街外热热闹闹传出了吆喝声，祝婉儿看着这这烟火气，满心憧憬着，知道元宵节要来了。

        “现在看来人还未到，不如去屋内等吧。”林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会，劝她。

        祝婉儿摇了摇头：“年后就未见到他了，早些见也是好的。”

        “是你爹娘送他来的吗？”既劝不动她，林缨干脆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祝婉儿也不晓得，只搓着手指，眼睛向着天空，盯着打着旋儿落下的雪花看了眼，“我也不知道，兰亭没有跟我说，想来，这么大的雪，应当是爹爹送他来的吧。”

        屋檐上积了一些白，林缨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只是看她手脚微蜷，对着街口看了眼，建议道：“去馄饨摊上坐着等吧，这里天寒风吹的，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祝婉儿原不想离开，只是穿堂风过，自个也是冷得慌，遂点点头，“林哥哥也要来吗？”

        “我陪你一道等着。”林缨自觉跟着一道，又在坐下时，对祝婉儿说：“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瞧瞧。”

        他照顾得体贴，祝婉儿也只得落了座，看他走到摊前，约莫听到他和老板说，要两碗馄饨，多放葱花。祝婉儿笑着倒了杯热茶，想先暖暖手，茶碗冒着热气，在寒冬里扑腾开来，祝婉儿看着那蒸腾的雾气，想回头再看一眼，有没有那道身影。只是脸还没转过去，身后隐约感觉有一道极具压迫感的人影靠近，祝婉儿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眼睛骤然被一双厚厚的大手彻头彻底地照了起来。

        “呀——”

        林缨听到她的尖叫，几乎是立刻回过头，就见一黑到和雪地阴阳两极的男子，身穿蓑衣，头快顶到了棚子上，一脸横肉，面色颇有些狠厉的，将祝婉儿的脸完全用手遮了起来。

        林缨大惊，迈开步子就要去阻止他，却在即将贴近时，听见那人厚着嗓子，一字一句在她头顶道：“猜猜我是谁？”

        他直觉这两人认识，因为祝婉儿在他的手间仰头的姿势也说明了一切。

        “狗娃哥哥？”祝婉儿觉得这声音的高度有些熟悉，果然，刚一猜测，狗娃就放下了他的手，一屁股坐到了侧面，“我就说咱妹子不可能忘了我的。”

        祝婉儿又惊又喜，看着狗娃突然出现，猜到什么似的，转头左右寻道：“兰亭呢？怎么是你陪他来的？”

        “害。”狗娃咕咚咕咚将茶一饮而尽，又将湿濡的蓑衣脱下，一下子甩在了桌子上，将在对面默默落座的林缨甩地一个侧身，“我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了吗，你咋知道我是来送兰亭的，他还在那停马车呢。”

        “你怎么让他去停呀。”祝婉儿嗔怪道，站起身就要去寻，却被狗娃拦住，“他自个怕我不认识要去的，别急，一会就来。”

        想来半年前兰亭曾在这住过一段时间，应当比较熟悉。想到这，祝婉儿便没有说什么只是还没有坐下，询问狗娃：“狗娃哥，你怎么来了，我爹爹呢？”

        狗娃一身单衣，也不嫌冷，大咧咧地又灌了口茶，拿袖子一擦对他道：“祝二叔在家呢。这不是我突然接了个活，想着早点出来贴补家用，就来了，顺便送送兰亭，省得祝二叔顾不及家里的鸭子。”

        找活做？

        祝婉儿一脸莫名，心中不安：“什么活，别不是什么骗子吧。再说，你不过十三四岁，怎么就出来做活了？”

        “咳咳咳。”许久未曾说话的林缨忽然被水一噎，止不住地咳了起来，把本想说话的狗娃打断。

        十三四岁，这便是说二十多岁，便是有人信的吧。

        一句话噎在喉里不上不下，狗娃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在林缨的咳嗽声中，他这才注意到这人，祝婉儿忙给两人介绍：“这是小祝村的狗娃哥，狗娃哥哥，这是我学堂的学长林缨林哥哥。”

        “哦。”狗娃不感兴趣，应了声又回过头来，表情呆滞，“我刚刚要说啥来着？”

        “干活。”林缨提醒，复又垂头抿了口。

        狗娃恍然大悟：“哦对，那活是家里在镇子上的亲戚介绍的，具体，俺也不知道，只知道要去他家院子里，和好些人扛东西吧。”

        “别不是什么违禁的事。”祝婉儿不放心。

        狗娃却不在意：“都是熟人，能有啥，再说，谁还能卖了我呀，婉儿你放心，我赚了钱，带你和兰亭吃好吃的。”

        祝婉儿笑了起来，正想着兰亭怎么还没来，就听身后一串小跑地声音，她心有灵犀一般回过头，一眼，便笑了。

        “姐姐。”那人声音清甜，个子没长多少，人倒是愈发长开了，和画里的年画娃娃一样，融在雪花里。

        “怎么跑的这样喘，瞧瞧，脸都红了。”

        祝婉儿在他走近时就迎了上去，拍着他肩上的落雪，将他带到棚子下，“路上可累，饿着了吗？”

        兰亭想她想得紧，却只摇头，道：“不累，狗娃哥和我一道来的。”

        说完这句，他看向狗娃时，却瞧见，这林缨，居然在出现在了这里。

        那岂不是早些时候他就在这里陪着了？

        林缨敏锐地察觉到他从未消失的敌意，而且他能察觉出，这敌意似乎只为他而生。他觉得好笑，便客套式地向他道：“兰亭来了。”

        兰亭也笑，“是啊，我终于来了。”

        没察觉到他二人之间地火药味，狗娃看着端上来的两碗馄饨，招呼着他们坐下：“哎你们饿不，不饿我吃了啊，赶了半天路还挺累的。”

        这话说完，祝婉儿就对着兰亭问：“饿了吗，可要先吃点？”

        兰亭乖觉地点了点头，祝婉儿便迎着那老板道：“老板，再来三碗馄饨。”

        “五碗。”刚囫囵吞灌了一碗的狗娃，忍着热气补充道。

        “快坐下，可累，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午后可要歇歇。”祝婉儿拉着兰亭坐下，四人倒是将这不大地一方天地坐得满满当当。

        兰亭莞尔：“不累，姐姐，我好不容易说服了娘，今年就来呢。”

        祝婉儿看着他身上没有包袱，知道他应当是送了进去。听见他说，祝婉儿心里也高兴，“想当初多亏了夫子又给了次机会，你呀，我还真怕你今年来不了了呢。”

        狗娃把桌子上的两碗吃了个干净，抹着嘴道：“哎，你们待会去哪？”

        祝婉儿转头不解：“你二人不休息一下吗？这路难走，也不怕累着。”

        “今天可是上元节！”狗娃兴奋起来，“我和兰亭一路上都在想着逛逛镇子。虽说没有传说中的京都热闹，也是好逛的。这点路哪里就值得休息了。”

        听见镇子愈发热闹起来，祝婉儿知道他二人是个闲不住的。于是她转头笑着问兰亭：“你也想去玩玩吗？”

        兰亭无所谓，总归，能陪着祝婉儿就行。至于狗娃，把他诓骗来镇子，废了他不少功夫，日后，还是要时常见的，倒也无所谓，就是这林缨

        “去。”兰亭立即道，却又转身看向林缨：“林缨哥”

        他的话音委婉，一直被当做透明人的林缨旋即明白。

        不急，日后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好些年的。

        “徐夫子那还有事，今日我就不陪你们了。有狗娃兄在，你们应当无事。”

        祝婉儿知道林缨近日越发忙了，一阵可惜，却也无法。只好对着狗娃和兰亭道：“那我们待会就去街上逛逛。”

        五彩灯笼纸灯谜，才食过午饭，这场子就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狗娃看得忙不过来，一会儿在这个摊子上瞧瞧，一会儿挂着山鬼面具不愿摘下来，一会儿又非要缠着祝婉儿，要给她买那个兔子灯笼。兰亭怕祝婉儿被惹得烦了，一边阻止，一边想着怎么将这个人给找理由甩了去。

        狗娃吵吵闹闹，又要去花银子猜灯谜，却被兰亭一把拦住：“三字经都不识，快别丢人了。”

        “咋了，还不行我拿个大彩来？”狗娃不服。

        兰亭轻笑一声：“你可别了，等会又要我帮你。”

        狗娃啐了口：“呸，我啥时候要你帮过”

        这两个人，又闹了起来

        祝婉儿看着他们，无奈笑着。她在他们身后，也看向那挂着地灯谜，一时间来了兴趣，随沿着摊，转了转。

        “猜得了头筹，百倍赏银奉还送。”掌柜的吆喝着，引得无数人来捐款。祝婉儿看着兰亭死抱着狗娃的手，阻止他冲动。笑着正要靠近，猝不及防人被巷子中猛地窜出来的人一下子撞在了摊子上。

        “咚”的一声响，声音清脆，下一秒兰亭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表情焦急，不住地询问：“可摔着了？”

        手腕有些疼，可是不碍事。祝婉儿轻轻摇了摇头，侧目向地下看去，想看看是这撞了她。这一看，她才发现，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她衣衫朴素，身子瘦弱，表情惊恐，用手不住地挡着自己，脸上还有些伤痕。

        “站住！”立即有五六人从巷子中拿着棍子追了过来。狗娃怕这些人闹事，当即用自己堵住了。那些人见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是看他模样，一时间不敢招惹，纷纷停住了脚步。

        “我看哪个不长眼地敢拦我们丽春阁！”那些人张牙舞爪地威胁他。狗娃也不知道啥事，只知道祝婉儿被欺负了，“你们要干啥！？”

        那些人见这人怕是不知道情况，便半是威胁，半是解释：“那女子的残废老爹欠债不还，将他女儿卖给了我们，识相的，就别拦着！”

        原来是有买有卖，这下，狗娃也不好拦着了。他挪着步子，为难地正要离开，却听兰亭不知为何，忽然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见是小孩，女子许是吓傻了，也没管能不能帮到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你叫什么？”见她可怜，祝婉儿柔声补充，虽然她不知道，仅凭他们，能帮到她什么。

        “柔娘。”她女子哭得伤心，声音一抽一抽，却还是将话说得全了。

        “我叫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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