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线

“……南线37、38节点处，军团阵型正处于崩溃边缘……”
  “……北线17到20节点处，军团已突入敌方防线，现正扎入敌方防线内部，构建防御……”
  东部河岸防线中军大营无数的声音此起彼伏，将天空上方千米开外俯瞰整个战场的数十个魔力之眼所搜集并投射到幻象沙盘中的画面情报，如实汇报给场中同样专注于偌大沙盘的主帅耳中。
  一边聆听着不同声音传来的重要情报，矮人统帅力奥博特目光不断变幻焦点，在沙盘上一个个重要节点上来回扫视。
  “建议派出十二军团抵前，接替即将溃败的十五军团阵地……”
  “建议法师团对北线17-20节点后方千米位置施放大范围攻击性魔法，阻滞敌方增援对我突入军团的反扑……”
  同时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对身后数十名军事参谋给出的一条条建议做出判断，在几个或者十几个呼吸之内完成最后的决定：“命令十五军团残部再给我坚守半个魔法时！！”
  “命令三个法师团对北线17—20节点后方千米范围高频率施放魔法，持续半个魔法时！！”
  “命令第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七十九军团向北线突入防线增援，打开敌方防线缺口！！”
  “还有……”
  整整数日的大决战，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战士倒下，同时又有无数的战士顶替牺牲同伴的位置，奋力与前方的敌人拼杀搏斗。精灵军团整体实力略强于矮人的军队，而矮人军队却有着数量上的一定优势，更多后备力量的存在在持续而激烈的战争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作为统帅，不管是精灵方面又或者是力奥博特自己，身上的压力是沉重的，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每一道命令都事关数以万计的同袍战士们的性命。
  但同时他们又是极其冷酷的，每日短暂休整期间上报上来的恐怖死伤数字，又很难对他们的心态造成多大的影响，更别说因此产生丝毫的退怯心理。
  别看力奥博特在王庭大殿上表现的倨傲自大，似乎能力堪忧，可实际上到了战场的他虽然算不得卓越，但排兵布阵至少中规中矩，布防和进攻命令合理有效，在这数日的激战中并没有表现得很难看，否则王国也不会把北线重任交托在他的手中。
  当初北线之所以溃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最近百年的战争趋于平缓，使得前线将士整体心态变得懈怠，而王国内部又安于现状没有对前线给予足够的支持和敲打；反观精灵方面却有充足的时间和决心，在这百年时间里悄然布局和整顿，最终在完成麻痹对手的同时突然发难，才有了如今的战果。
  在这里面力奥博特作为北线主帅固然负有主要的责任，可是王国高层同样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大帅，现在是否可以出动龙牙军团，展开凿穿战术？”
  目不暇接望着沙盘上焦灼的战局，看着代表一个个军团的光电从完整到崩溃，直到新的军团接替他们的位置，军务参谋统领艾伯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向力奥博特提出了诱人的建议。
  矮人大部分军团都已经在战场上轮替过一回甚至多回，不过军队最精锐核心的龙牙军团二十万大军直到如今都还藏匿在东侧河畔历久不散的白色迷雾中，如同一条伺机发动攻击的毒蛇。
  这样庞大一支有生力量存在，足以左右整个战局的走向，尤其是在历经八九日激烈战争的战场中。
  “怎么？？精灵那边的独角兽军团出现了？？”
  听到艾伯特的提议，力奥博特难得将目光从沙盘上移开，望向下属那一张铁板着的老脸，随后问道。
  “还没有！！”
  艾伯特摇摇头，至少在他所关注的沙盘战场上，并没有精灵方面的精锐力量出现。
  “那龙牙……”
  力奥博特见状，威严的眼睛瞪了下属一眼，就要叱责对方几句时，突然一旁关注沙盘的矮人军官突然兴奋地大声呼叫道：“独角兽军团的重骑兵出现了！！！”
  “北线突入敌方阵地的军团阵地，出现了独角兽军团的重骑兵！！”
  力奥博特眼神顿时一亮，大手往参杂了秘银的巨大沙盘边缘机关上一贴，随着意念操控沙盘上的画面迅速放大，焦点正是北线17-20节点处正在继续突进的五个军团所在。
  直到沙盘中一个个光点变成一名名战士的身影，骁勇搏斗的身姿在沙盘上栩栩如生出现，力奥博特才停止了放大的动作。
  此时沙盘上出现的画面让众多矮人军官面容为之一肃，许多人眼中甚至流露出几分不忍与怒火，因为那些画面却是一名名英勇的矮人士兵被集群式突进的骑兵军团凿穿、屠杀的场景。
  北线突进节点的6个矮人军团虽在这些日子里不断激战消耗老兵、补充新员后，实力有所下降，但是在仍然保持比较完整的骑士军官领域加持下，他们面对一般的精灵军团差不多都是五五开的状态。

  哪怕是面对重骑兵这种强力军种，本就擅长防守的矮人军团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但是现在沙盘中五个矮人军团面对那一支重骑兵时，所呈现出来一击即溃的状态，显然代表着他们所遭遇的精灵重骑兵军团不会是一般的军队，而是精灵军队中的精锐。
  再看到沙盘中位于重骑兵冲锋锋矢位置的那一面描绘着独角兽图案的军旗时，力奥博特与其他的矮人军官更是再没有了怀疑。
  “大帅！！！出动龙牙军团吧！！！”
  艾伯特此时也是有了底气，连忙再次发出建议，同时身旁其他的矮人军官们也是把带着浓烈情绪的目光投向沙盘前的统帅，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再等等！！！”
  力奥博特面目沉凝，左手不自觉地在下颚一排胡须编制的小辫上来回摩挲，最后眼神决然地做出决定：“命令法师团，对北线前进军团所在阵地前沿进行无差别魔法轰击！！！”
  “龙牙军团待命！！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大帅！！前沿阵地可是还有我军数万的将士呢！！要不先给他们法令，让他们先撤下来？？”
  艾伯特等参谋人员面色一紧，随后提醒道。
  “王国的战士上了战场便应该有战死的觉悟和勇气，如果能用这几个军团的残兵交换掉精灵独角兽军团的话，那么他们的牺牲便是值得的！！我相信，前线厮杀的将士们也会认同我的决定！！”
  力奥博特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战场上的景象，语气中却透出不容置疑的神色。
  “执行命令！！！”
  “……是！！”
  直到力奥博特再一次凶狠地发出命令，其他军官最后也是无奈将这命令传达下去。
  很快，沙盘上便出现了一道道魔法的缩微幻象，每一道看似细小的魔法便意味着传奇以上的大范围、大威力的魔法，随着它们落入正在厮杀的阵地上，无数的双方战士虚影横飞、支离破碎乃至蒸发，阵地也直接被各种魔法光焰所笼罩。
  精灵方面的法师团也早有准备，拦截下矮人施法团队大部分的魔法，避免了更多精灵战士的死亡，双方施法团队在另外一种无形的战场上也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眼见着北线那一片好不容易延伸到敌方阵地的几个军团再次出现溃败迹象，敌方军队重新有合拢的迹象，主营帐中的各个统领和参谋军官们面上忍不住流露出紧迫之色，可执掌大权的矮人统帅力奥博特却仍是面色清冷地坐视它的发展。
  “传令龙牙军团！！全体军队出动！！”
  “目标：南线37-39节点。”
  “告诉西蒙，我要他在半个魔法时之内突破敌军前沿阵地，冲击此坐标以南所有的精灵军团。”
  “那北线这边……”
  听到统帅如此安排，场中矮人军官脸上纷纷露出讶异之色。
  “命令北线各军团暂缓进攻，以阵地工事防御精灵的冲击，同时启动钢铁巨像辅助北部防线的防御！！”
  从下命令牺牲掉北线几个军团的将士那一刻起，力奥博特便算是断了自己的退路，只能一鼓作气在此时吹响针对精灵的决战号角。
  如果没有足够的战功来抵消掉战时的这一道乱命，那么就算事后自己不会被王国惩处，等到有关这命令的消息传扬到军中将士耳中后，他力奥博特也别想再在军中立足了。
  毕竟没有哪一个军人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一个在战场上背弃过他们的统帅手中，也没有哪一支血脉部族会愿意让族中勇士去平白送死。
  得罪国王不可怕，只要龙血矮人一支继续支持自己，那么力奥博特的位置便得安稳；但是如果矮人各支的酋长和家族们对自己厌弃不喜的话，那么龙血矮人各家族为了各自利益，未来可就不敢保证继续支持自己了！
  而矮人一族最为人诟病的毛病，便是较真、固执，又或者说记仇。
  隔江相望的精灵王国中军大营中，当矮人精锐的龙牙军团在南线出现踪迹时，英俊高雅姿态的统帅艾德里安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场中观察军官们的提醒。
  皱眉望向南线那一支势如破竹的矮人军队冲锋画面，艾德里安口中轻声吐露道：“倒是小瞧了这矮子！！”
  虽然对方统帅的应对稍稍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但是自信己方军队实力胜其一筹的艾德里安也是并不惊慌，沉着地开始调兵遣将，针对矮人的总攻发起反制手段来。
  “命令：独角兽军团全体出击，在北线撕开矮人的防线！！”
  “启用战争古树，对南面来犯的矮人精锐予以还击！！”
  “我倒是要看看，是他龙牙军团的战斧重盾力大，还是我独角兽军团的剑刃锋利！！”
  “是！！”
  ……
  “传令法师团，召唤大地巨人……”
  “告诉施法团队，召唤不死鸟……”
  “命令55、57军团出击，顶替撤下来的47军团位置……”
  ……

  偏离正面战场数十里外的高空中，各种魔法、大威力的战技在空中来回激荡，超过百名的精灵与矮人两族的强者们也在奋力厮杀，偶尔有血光飞溅，又或者是一道黑影直挺挺地往地面落下，久久没有声息。
  强者间的厮杀声势并不比地面上大规模军团弱上多少，但相较于军团刀刀见血的残酷，表现从容而冷静的两族强者多少还有余力可以分心他顾，或是帮助身旁同伴挡住敌对手的攻击，或是瞧一瞧地面上那乌泱泱的大军在蜿蜒冰面上的战况。
  同样持续战斗了数日时光，这些强者们的攻势没有了一开始那么凌厉与张狂，为了节省体力和能量消耗，彼此间战斗时都多少有所保留，以便可以继续持续性地战斗下去。
  “那是什么？？”
  一名精灵传奇弓手躲在同伴们的身后，弓弦一抽一送间，十几支能量凝聚而成的箭矢便呼啸着射向了远方不同的目标。稍稍缓上一口气后，精灵余光往北边眺望，却发现已有一条白线正迅速沿着铁澜河长年累月冲刷出来的河道路线，自北向南飞驰而至。
  白雪虽然覆盖了风雪高原的大部分地域，可是那些数十上百年所形成的针叶林地即便被白雪覆盖，却也仍是为大地保留下一抹暗绿。
  只是如今那些成片的、在白茫茫雪地上显得灰暗的色彩，随着远方那道白线的路过，便如同被一头巨兽吞噬了的猎物一般，再不见了任何踪迹。
  “……xiak……”
  精灵弓手心中一紧，随后口中蹦出一个音节，紧握长弓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闪亮戒指悄然蹦出一团魔法光晕，精灵弓手那一双如炬的绿色瞳孔突然如苍鹰一般收缩又放大，鹰眼术加持中让他看得更远。
  凝神注目只是一眼，精灵原本沉静俊朗的面庞顿时变得扭曲起来。
  那一道远看是白线的物体，原来是一道超过百米高的、由无数白雪和冰块、融水所形成的浪潮，正顺着风雪高原的地形朝着恰戈里丘陵这相对低矮的地势冲刷过来。
  而它所行的轨迹，正好是精灵与矮人两军决战的铁澜河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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