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月与‘人鱼’

明秀睁开了眼睛，

        或许她现在根本没有眼睛。

        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夜色，如潮水般涌动着，大地遥远的仿若在天边，暗红色的微光洒下，成为整个世界的底色。

        明秀静静的遥望着那片大地，静静的思考起了人生。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咋在这？

        懵逼充斥着她的内心，但她却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能是因为连实体都没有了吧。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感受到身体部位的存在，连眼前的景象都像是用一种她不知道的方式，直接映照进她的脑子里。

        如果她还有脑子的话。

        明秀试图移动自己的‘视角’。

        很成功，她的‘视角’一下子变成360度无死角甚至还带内视，以后再也不需要移动了。

        最大的好消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有实体的。

        虽然不是人类。

        庞大的血色月亮半隐在夜空浓重的云雾中，向大地投下暗红色的不详月光。

        她成为了那高悬于空中的红月。

        ——

        作为一颗新晋的卫星精，明秀又一次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几天前她成为了‘明秀’以后，她以为人生最大的变化可能也就这样了。

        明秀是一个穿书者。

        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叫做《和邪神谈恋爱》的小说。

        顾名思义，这是一本恋爱小说，讲述了女主和人外邪神男主的恋爱。他们虐恋情深，你追我逃，插翅难飞，充斥着狗血的爱情。

        但是架不住这还是本惊悚奇幻小说。

        虽然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但人还是得活着，明秀还是很看得开的。

        即使她又一次成为了悲惨的高三学生，女主好巧不巧不仅和她是同学，还就坐她后边。

        不过现在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了，毕竟她现在都搁天上挂着了，这可比穿书刺激多了。

        所以，她这是从普通的书中路人甲进化成了天上的月亮了？

        明秀笨拙的企图熟悉自己新的‘身体’。

        效果不是很好。

        她除了拥有没有死角的上帝视角以外一无所有，毕竟月亮也不可能在天上自由翻滚。

        她放弃了控制‘身体’这个困难的任务，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下方遥远的大地上。

        穿过无尽的黑暗，她的意识开始下沉。

        在一片死寂中，明秀终于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高悬于空的红月啊，如果世上真的有红月之神，祈求您，救救我，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好，祈求您将我从无休止的黑暗中救赎出来……”

        那是一段少年嘶哑的声音，他反复祈求着，措辞颠倒紊乱，虔诚的祈祷着。

        明秀想要给这个死寂中唯一的声音一个回应。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她的视角突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

        ——

        明秀再一次获得视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无人深空，来到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原来从深空到深海只需要一秒钟吗？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里并不是深海，而是一个巨大的水箱。

        明秀感受到周边冰冷的水流划过，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存在方法，可能只是一抹意识，但她却神奇的能够感受到周边的环境。

        她看见了那个反复祈求着红月之神的少年。

        阴暗的水箱里，那消瘦的少年浮在最上面，在水箱外面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窗户，铁窗用玻璃和钢筋严严封住，只能从缝隙里窥见窗外正高悬空中的那轮红月。

        今天是满月，明秀下意识想着。

        红月怜爱的将它的月光洒进了这阴暗的屋子，将水箱里黑沉沉的水都映得泛着红色。

        那个少年还在低声向着那轮遥远的红月祈祷着，明秀仔细看见了他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窒。

        那少年看上去年龄很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感觉，一头黑发不知道多久没有剪过了，长长的漂浮在水中，秀美到雌雄莫辨的面容苍白病态，墨蓝色的瞳孔宛如深海最宝贵的宝石。

        不过令明秀感到窒息的倒不是他的美貌，而是他的身体。

        这小孩的身上几乎没穿衣服，只裹着几块破布遮住了关键部位，身上处处可见尚未愈合，被水泡到发烂发白的伤口，手臂呈现奇怪的弧度往外弯曲。

        本该是右腿的地方被一截惨白的腿骨代替，上面干干净净没有血肉残留，而左腿尚且保留了腿的形状，但上面已经密密麻麻覆满了灰黑色的鳞片，脚趾之间有一层淡淡的肉膜将其连在一起。

        说实话，这看上去有些不大像人了，更像是一种处于人鱼和人类之间的残破生物。

        不过明秀马上就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快要完全脱离人类这个物种了，又感觉这少年起码总归比自己看着像人。

        她心里思忖着，这简直像是监/禁+人体改造的作案现场，可能还混杂了一些神秘学成分，不然就这小孩的样子哪还能继续活着。

        少年还在不停的祈祷，他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那遥不可及的红月之上，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门外忽然传来了声响，少年瞬间惊恐的停止了祈祷，潜下水中，蜷缩在水箱的一个角落里。

        门无声的打开了，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长着张儒雅随和的精英脸，明秀左看右看恍然想起了斯文败类这个词。

        “七号，七号，快出来，爸爸来看你了。”

        他亲切的呼唤着，脸上带着仿佛刻上去的微笑，手里拎着一个和他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合的大水桶。

        被称为七号的少年在水底不肯上来，他看上去非常恐惧这个自称爸爸的男人。

        男人见他不配合也不恼，他提起手边的桶，将里面的东西一通倾泄进了水箱里。

        一大堆死鱼浮着白肚皮在水箱里沉沉浮浮，血色蔓延了开来，将水箱里的水搅弄得愈发混浊。

        “乖孩子，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进化，你看，你已经有了成功的迹象，你是我最好的孩子，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男人轻柔的说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七号，眼神里充满了属于偏执狂的狂热。

        七号在他的注视下，游到了附近一条死鱼边上，用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撕扯开了那条死鱼，尖锐的牙齿深深埋了进去，撕咬着血肉，鲜血糊上了他皎美的面容，隐藏了他脸上的情绪。

        男人终于放松了目光，他用满意的口吻说:“很好，七号，明天我来的时候要看到你全都吃完了，不然爸爸可是会惩罚你的，要做个乖孩子，不要让爸爸担心，知道了吗？”

        “明天会有新的仪式，要好好吃饱。”

        提起新的仪式，男人的面上泛起了狂热的光，他的嘴角裂开了一个宛如痉挛的笑，诡异的兴奋让他不由自主喉咙中轻轻哼起了小曲。

        明秀:……

        果然是奇怪的神秘学变态，不过一本惊悚奇幻小说里出现这种人物好像也很正常。

        男人哼着小曲高兴的离开了，房间中重归一片寂静。

        七号慢吞吞的抓着那条死鱼，发起了呆，他的眼里一片死寂，自从听到‘仪式’两个字以后，他就彻底失去了高光，明秀感觉他可能想要哭，但是在这水中他也没办法哭。

        死鱼的血自他的唇角溢开，溶于水中，明秀叹了口气，下意识想要将他唇边的血迹拭去。

        然后她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冰凉而又柔软的触感，她有些茫然，明明没有身体，怎么还会感觉到触感。

        七号猛的抬头，死寂的眼神中重新有了光彩，他问道:

        “……你是谁？”

        这么敏锐？

        明秀斟酌了一下，她尝试着‘说’了一句话。

        “一个过路人。”

        念头一起，她的声音便直接在七号的意念中响起。

        七号的情绪有了不小的波动，但他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有愈发明亮的双眼透露了他的情绪。

        七号问道:“请问您是……红月之神吗？”

        明秀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给了个含糊的答案。

        “你觉得是就是吧。”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啥，勉强和红月还算沾点关系。

        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其实是顶上那月亮，听到了你的声音下凡来瞅瞅发生了什么。

        七号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他低声问道:“那您是来拯救我的吗？”

        他的话音落下，明秀的意识中突然多出了一串信息。

        【是否接受献祭，赐予您的力量，接纳其为信徒？】

        明秀反复咀嚼着这行信息，愈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新设定。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但是最终还是得你自己来拯救自己。”

        七号的语气有些不自信:“我可以吗？”

        明秀鼓励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是我太弱小了，我的牙齿不够尖锐，我的……尾巴游不快也走不了路，我是个废物。”七号低落的说着。

        看着七号可以说残破的身躯，明秀有些唏嘘，她问道:

        “你愿意说说你身上发生的故事吗？”

        七号没有什么防备，像是完全信任了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神秘声音，他开始断断续续的诉说自己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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