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色之梦】2

梁欣神色麻木,  她垂下眼睑看向了那锋锐的伞尖，伞尖轻轻触碰在她裸露着的喉咙皮肤处，在受到她的注视后，那缕寒芒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割破了她的皮肤。

        轻微的刺痛沿着神经传递给了大脑,  黑色的血液顺着细小的伤口流出。

        “原来我的血液是黑色的吗？”

        她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一般,  喃喃自语道。

        她抬头嗤笑一声:“毒瘤怎么了？为了生存人类总是可以用尽一切办法,  就是古时候也有易子而食的事件,  更何况她是自愿的！”

        “她是谁？”

        明秀捕捉到了这个放在这时有些不同寻常的字眼。

        梁欣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但在有些失控的说出了那句话后，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一些,  整个人缄默了下来。

        明秀蓦的一笑，她松开了拿伞的手，黑伞仍然悬浮在那兢兢业业抵着梁欣的命脉,  她拾起了因为先前异变掉落在边上的骨剑。

        骨剑洁白无瑕，触手冰凉细腻，被打磨成了细长的形状。

        【封印物:白骨之剑】

        【特性:阴影中的杀机】

        【由天赋——血与骨制造的封印物】

        【她无瑕的骨被抽出，她的天赋被融入,  她被制成了封印物】

        拿起剑后，信息突破了桎梏再一次被明秀所阅读到。

        “她是自愿被你做成封印物的吗？”

        她问道。

        梁欣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脑中万般想法滑过,  终究是叹了口气。

        “是我看错眼了,  你是高阶段天赋者？或者根本不是人类,  直接读取封印物信息只有那些高位生命可以办到。”

        她的语气有些遗憾,  且带着戒备。

        对于她而言,  可能这算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本来高位生命可以随意读取下位生命的信息,  ”夜之花在旁补充道,  “可惜翡冷翠协议出来以后，加入了协议的人的信息将会受到协议的保护，读取信息就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这把剑应该是在梦境里才获得的，还没有加入翡冷翠协议，所以才能够被读取到。”

        明秀抚过冰冷光滑的骨剑，心中若有所思，她第一次感到夜之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向导，不需要她发问，这朵孤寂太久没人说话的花就会自己逼逼叨叨把所有事情抖出来说个遍。

        “所以她是谁？”

        她没有否定梁欣的推测，只是继续询问这个不存在的人，她心中有模模糊糊的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在神秘学中，直觉有时候是一件非常灵验的感知。

        就比如现在，灵性的直觉先于身体的感知对她发出了预警。

        骨剑陡然发生异变，锋利的寒芒向前略出，身体对于危机的本能让她在第一时间进行了躲避，但在扔开骨剑的动作到一半时，她的意识回归，生生拧转了先前的动作，牢牢继续把骨剑抓在手中。

        锋锐的边缘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只是割断了一缕红色的长发。

        红发被剑风带起，飘飘扬扬，最后来到了梁欣手中，被她一把握住。

        她的咽喉出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黑色的宛如石油一般的血液正在汩汩涌出，将她褪色了的惨白身躯都染成了黑色。

        但她的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并没有在意身上对于普通人而言足矣致命的巨大伤口，只是紧紧握住那一缕红发。

        明秀一怔，看向了一旁的夜之花，它的伞尖上还滴落着血液。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这么疯，捅穿了喉咙逃出我的范围，正常人类能干出这种事？好吧她不算正常人类……都是我的错！”

        梁欣并不知道夜之花此时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眼神疯狂的看着明秀。

        “你的身体很特殊，没有血液的构成……但是你总归有弱点，只要你是存在的，你就是有‘骨血’的。”

        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认定了这些头发是构成明秀存在的重要的骨血。

        明秀沉思片刻，深深感受到了与社会失联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瞧瞧她，不仅人疯得差不多了，好像脑子也出了一些大病。

        梁欣开始催动天赋了，红色的发化作了一缕红色的灵性流进了她的脉搏中，混进了她黑色浓稠的血液之中。

        她想要以此为媒介，通过融合明秀的血肉来掌控她。

        “她没事吧她？”

        夜之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诧异，像是看到了一件从来没遇见过的大蠢事。

        明秀有些苦恼，上一个做出类似于这种事情的好像还是那位临江市的监察官先生，现在这位监察官先生坟头草估计都要两米高了。

        可她还有些事情想要继续问她，即使她死不足惜，但也不能放任她现在就狗带。

        “滋啦——”

        边上的检测剂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精神稳定值在一瞬间向下掉了二十多个点，并且以一种无法抵挡的架势继续下跌，很快就要跌破及格线。

        梁欣的眼中露出了监察官先生同款的惊恐与不可置信，她犹如黑白漫画的身体上开始出现了别的颜色，只是这些颜色对于她而言恐怕是比黑白更加严重的催命符。

        深深浅浅的红色从她的身体内部渗出，这些她本来最喜爱的颜色此时却让她惊恐万状，异变在身体内疯狂搅动，陌生的呓语与碎片充斥了她身体的每一部分，几近要将她撑爆。

        她感受到了有一只手贴在了她的头顶。

        一瞬间，所有的异变像是见到它们命定的主人，乖乖安定了下来，潜伏在她的身体里，在暗处窥伺着等待下一次的来袭。

        梁欣整个人伏在了地板上，冷汗将地板打湿，她喘着粗气，身体不由自主打着颤，那一瞬间的恐惧已经深深在她的心底扎下了根，她抬头看向了那个仍然平静，表情没有变化过的红发无面女孩。

        女孩蹲了下来，红色的长发毫无防备的垂落在她的面前，但梁欣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明秀歪了歪脑袋，语气平静:“现在可以说了吧。”

        梁欣的瞳孔紧缩，她不由自主向后瑟缩了一点。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刚刚接触神秘学的白塔新人，运气不好才来到了这里，后来她以为这可能只是个有些特别的高阶段天赋者，不会超过第二阶段，不然光是展开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可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

        眼前的这个人形生物，根本就是一个她还不能理解的高位存在，她一切自以为是的操作落在祂的面前恐怕都是一个笑话，而她还就这样活生生把自己的命门直接交到了祂的手中去。

        “她叫王歌。”

        她说道。

        “我和她一起被卷入的这里，她归属于行动部，我是她的后勤辅助。”

        梁欣的目光中透露出了几分怀念，被困梦境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对于她而言却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她在这一个多月里做的事情已经比她前半生所有事情都要出格，甚至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生存这个词语压垮变质了的可怜又可恶的虫子。

        “我和她是多年的搭档，我并不擅长战斗，白塔不想要我挖掘自己的天赋，反而向血液医疗方向培养我，可能他们确实是正确的，来到了这里以后她一直在保护我，不然我可能早就被疯狂的梦境生物吞噬了。”

        “起初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按照情况我们还可以生存很久，说不定可以等到来自外界的救援，但就是那一天……”

        梁欣顿了顿，明秀点了点头:“你们碰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有个‘人’走了过去。”

        梁欣的状况又一次差了起来，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被明秀暂时压制住的异变都在蠢蠢欲动。

        “我不知道祂是什么，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个别的什么，我无法理解祂的存在，但是那天祂来了，祂从这个梦境上方走了过去。”

        梁欣神色麻木，但泪水却在不断涌出，这是身体在想起无法接受的恐惧时克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我其实只看到了一眼，但是我再也忘不掉了，王歌把我推回了卧室，自己出去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她的状况很差，精神稳定值离失控只有一线。”

        “她第一次提起让我使用天赋，不是从血液医疗的角度，而是使用她的血，那时候她已经知道她没办法再撑下去了，她想为我铺后路，让我能够继续活下去，在她死之后。”

        “后来的事我想你应该能够猜出来了。”

        梁欣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眼神中是不详的黑焰在跳动。

        “我上瘾了，我没有抵抗住天赋带来的侵蚀，我每天都很贪得无厌，她应该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但是她已经反抗不了了，她太虚弱了。”

        “你杀了她，把她的骨抽出，做成了封印物，这样她就能永远陪伴你，并且成为你猎杀更多人的凭仗。”

        明秀轻声说道。

        不过这次梁欣却反驳了。

        “我没有杀她，准确来说，她是失控了。”

        明秀怔了一下，问道:“她在哪？”

        “温暖路404号，我和她曾经的居所。”

        ……

        温暖路404号？

        明秀一瞬间想起了那座诡异电话亭里报出的地址。

        难道……那座电话亭的本体就是失控了的王歌？

        “她会理解我的，如果她当时没有提起让我使用天赋，我可能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她让我上了瘾。”

        梁欣仍然在笑。

        明秀站了起来，她知道这个女人大概是彻底疯了。

        可能是因为生存勾起了她心底的恶念，可能是天赋带来的影响使她变得不像自己，也可能是因为……

        她窥见了从梦境上空走过的那个祂。

        明秀转身向外走去，想了想，还是带上了那把由王歌的骨制成的骨剑，没有再理会瘫在地上的梁欣。

        “她会理解我的！她会原谅我的！”

        身后是梁欣正在大喊，来自红月的血色又一次充斥了她的每一寸肌理，失去了明秀的压制，这些人类无法承受的疯狂又一次袭击了她  ，她在大笑着流泪，不知道在为了什么流泪。

        关上咖啡厅的门，女人的呼喊被隔绝在了里面，朦朦胧胧听不清晰。

        直接接受了来自红月的污染，她不可能继续活下去了。

        监察官还有机会变成失控的怪物，她可能连变成怪物的机会都没有，等待她的只有彻底的湮灭。

        “祂是谁？是谁在梦境上方走过？是谁在梦游～”

        夜之花在没心没肺的哼着小曲，人类的情绪对于它而言过于复杂，难以理解，它也不想去尝试理解。

        沉默半晌，明秀说道:

        “去温暖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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