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道一门（四）

“去吧。”柳清风只轻轻挥手，示意钧天子退下。

        钧天子走出柳清风的住所后，心中五味杂陈。他是一个孤儿，自小便被柳清风捡到独自养大，因而柳清风于他，亦师亦父。或许仙缘就是如此，他也未辜负柳清风的期望，展现出了极高的修行天赋，短短数百年，就已经超越了道一门的绝大部分修士，来到了元婴初期。并且靠强大的实力当上了九重天之首，被道一门授予钧天子的称号。

        可钧天子也明白，这一切修为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更多是靠他拼命的修炼和与修士相争。不争不贪，他哪里有今天的成就。

        “师命难违，可师父也未免迂腐过头。只可惜现在不抢李秀林的造化，今后只能看见一个天才横空出现，那时再想抢，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容易。”

        钧天子想到此处，只能郁闷的摇摇头，贪念与师命相比，他还是会坚定的选择师命。他索性回到自己的住处后，闭起关来。

        柳清风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儿有些黯然的离去，也无可奈何，只能让时间来抚平柳如云的心绪。他这时心神一动，强大的神识瞬间扫到李秀林那里去，看着这个眼睛无神的少年，他暗下决定。

        柳清风要拯救这个失去感情的少年，将少年引回正常的道路。

        李秀林枯坐在地上，此时周围的喧嚣都已散去，在道一门的刻意营造下，他所处的幽天峰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时他内观体内，才发现体内的那颗血丹不仅已经完全成为实质，连颜色都由曾经的赤红变得漆黑。他不知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结果来看，并不是一个糟糕的情况。

        正当李秀林想要运转吞天诀将体内纷杂的灵力全部转化为吞天诀的灵力时，他忽然愣住，望向已经漆黑的夜空，这不是一片他能够去毫无保留修炼的地方。

        道一门虽说让他留在这里清修一年，但这与囚禁他一年毫无差别。

        在他人宗门里，又怎能安心修炼。

        在仔细思量一番后，李秀林决定在这一年中不施展吞天诀的特性，只用它来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吞天诀可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让他人知晓，小心，总是没有错的。

        李秀林虽然没有靠吞天诀炼化体内各式各样的残留灵力，但他能够凭借着已经适应各种灵力的身体维持着吞天诀的正常运行，体内的灵力也在慢慢上涨。

        日夜流转，李秀林也度过了他在道一门内有意识的第一个夜晚。

        翌日清晨，阳光撒在整个道一门中，此时的幽天峰云雾缭绕，正如仙境一般。只见得一个身着与道一门修士衣袍不同的瘦弱修士坐在幽天峰之上，呼吸吐纳间，引得四周的灵气翻滚开来。

        这道一门中与众不同的修士自然是杀殿梨花台的李秀林，只不过他的梨花鬼面留在了绝灵界中，只能以真面目示人。

        李秀林此时睁开眼睛，瞟向远方的云雾中，他察觉到了一个修士正朝他缓缓走来。

        在幽天峰的云雾中，一位白袍侍女模样的女修端着一壶天山灵液向他走来。这女修模样倒也奇怪，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却不是老妇模样，最多看去如凡间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这女修相貌也是极好，一双晶莹的淡绿色眼眸如同会说话一般灵动，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感到温和气息。温柔如水，便是这样。

        李秀林盯着白发女子一步一步的走近，最后亲眼看着女子将一壶天山灵液放在他面前。

        让李秀林意外的是，这白发女子送来天山灵液后也不退去，直接端庄典雅的跪坐在他不远处，用眼睛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李秀林自然不是那种言语过多的人，也默默的盯着白发女子。

        就这样，两人相互注视了有一会儿，白发女子突然记起什么来，取出一块纸板，拿出一只笔，在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道：“你好，我叫白默，无法说话，十分抱歉。”

        名叫白默的白发女子在纸板上写完后，举到自己胸前，让李秀林看见纸板上的话语。

        李秀林这才明白，这女子原来不是像自己一般沉默寡言，而是一个哑巴，说不出话来。但这女子的眼睛却十分明亮，于是用写字交谈。

        李秀林看完白默的纸板后，白默又将纸板拿下，小手一挥，纸板上的黑字顿时消失，她又写下新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默的眼神中有着一股询问之意，李秀林只看着她的眼睛，并未有所动作。

        白默见眼前的修士并不理她，也不泄气，再次在纸板上写道。

        “你的身体很差，需要滋养，门主叫我拿来了天山灵液，你快服下。”

        李秀林依然毫不理会，连放在他眼前的天山灵液都没有拿起。

        见李秀林毫无行动，白默有些着急，再次急忙的在纸板上写道。

        “天山灵液，对恢复身体很好，不骗你。”

        李秀林依然冷漠万分，白默像是终于泻了气，都有一些无精打采，最后抬头望向李秀林身后，然后在纸板上写道。

        “门主来了，他会帮你的。”

        李秀林看见白默纸板上的这几个字时，才知晓清风道人已经来临。不过不用他转过身去，清风道人已经到了他眼前，站在白默身旁。

        白默见柳清风来了，十分高兴，立马起身，又在纸板上写道。

        “恭迎门主。”

        随后她朝着柳清风浅浅一拜。

        柳清风见着白默朝他请安，微微一笑，也取出一块纸板上，用灵力在上面写道。

        “不必多礼，你先下去吧，我有事与这位小兄弟交谈。”

        白默看见柳清风的纸板后，微微欠身，向着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在白默离开后，清风道人盘膝坐于离李秀林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对他说道：“我答应梨花鬼，接下来的一年内，每天都会有一壶天山灵液送来。”

        李秀林这才将目光移向天山灵液，随后伸出右手，端起盛满天山灵液的灵壶一饮而尽。靠着天山灵液的奇特功效恢复着体内肌肉经脉里的灵力。

        待李秀林稍作吸收后，清风道人开口道：“李秀林，我叫你名字应该无妨吧，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柳清风。”

        李秀林倒有一些惊讶，柳清风位列道一门门主，在陨仙池都是只手遮天的存在，其修为在陨仙池内能和他相仿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可以说是尊贵无比。但是修仙界中最常见的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傲慢与轻视在他身上看不见丝毫，翩翩风度，一览无遗。

        只不过，这样的世界中，真的有正人君子的存在吗？李秀林心中自是不信，但他也不好无视眼前有着通天修为的道一门门主，微微点头，以示敬意。

        “李秀林，你是否觉得这世间毫无正道可言，亦或者正道与邪道无异，尽是一丘之貉罢了？”

        柳清风这般开口，又让李秀林觉得奇怪，没想到他只配的仰望的元婴道人竟然与他论起道来。

        “没错。”李秀林只回答了这般简短的两个字。

        柳清风微微一笑说：“正道邪道，的确是世人所分，其中界限，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可以有披着正道外衣的邪道，也可以有披着邪道外衣的正道，其中区别，有时论心，有时论迹。”

        李秀林觉得正道邪道之说尽是空谈，现实只如一把刀，将刀尖抵在你的背后，逼着你前行。他也就没有发声，看柳清风又有何高谈阔论。

        “你是否觉得修士只有自私自利才好？”柳清风再次发问。

        “当然。”李秀林的回答依然很简洁。

        柳清风缓缓说道：“我也这样认为，修士如果一点自私之心都没有，我只觉得他可怕。但如果只有自私之心，那么一个修士也是不完整的。”

        “世间有三劫，人劫，心劫，天劫。如果修士不自私，不去争，也成不了气候，只会化作他人的踏脚石。”

        “但是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修士修炼，最朴实的目的便是求长生，求长生过后呢？长生只是他的目的，并不是他的一切，他需要有其他东西让长生变得有意义，这里其他的东西就是生活。”

        “提升修为有很多种办法，有人经年苦修，以努力证道；有人浪迹红尘，以感悟证道；有人与天地相争，以气运证道；有人出生入死，以杀戮证道。无论哪种证道，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正邪强弱之别，都是天地中存在的一部分。”

        “但是，如果只为了修行而修行，你注定会迷失。”

        “你需要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去追寻它，去完成它，修行，只是一种手段。”

        柳清风说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能不能让李秀林的心跳动起来。

        李秀林听完之后，冷冷一笑，道：“我追求的就是至高的修为，敢阻我的，必将死去。”

        李秀林心中已无正邪之分，世上只存在两种事物，他自己，和其他。

        柳清风心中一叹，他深知李秀林的认知绝不是只言片语就能改变，只能让李秀林自己领悟。李秀林是杀殿的弟子，不是他道一门的弟子，想到这里，柳清风的叹息变得更加无奈。

        柳清风起身过后，背向李秀林，说道：“这世间是有正道的，不在人间，也在心间。”

        说完这句话后，柳清风身形飘忽不定，离开了这里。

        李秀林望向柳清风离去的背影，心中只有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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