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职业英雄欧尔麦特正双臂环胸靠在医院的墙上沉思。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末端的玻璃窗斜斜地投射进来，穿过欧尔麦特指向天空的v字形刘海，在他脚下拉出一道巨大的、像是长着犄角一样的影子。

        欧尔麦特是一个英雄。

        所谓英雄，不仅是对于他的极高赞誉，更是他的职业。

        自从首例“超常”——发光的婴儿在中国地区轻庆市诞生后，全国各地陆续出现了拥有各式各样超能力的人类。

        人们将这些超能力称为“个性”。

        随着时间的流逝，拥有个性的人口已占据全世界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为了维护社会的和平与稳定，“英雄”——这一曾经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职业应运而生。

        欧尔麦特，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

        三小时之前，欧尔麦特在拯救世界的路上遇见了一个长相凶恶、衣着怪异的男人。

        那个男人浑身散发着绿莹莹的光芒，左手提着一柄长木仓，右胳膊下夹着一个穿着藏青色翻领双排扣制服的少女，身上还缠着一条似蛇非蛇的骨头架子，一见到欧尔麦特转身就跑。

        ——看上去十分可疑，像是什么犯罪组织的成员。

        于是欧尔麦特追了上去。

        “已经没事了！”

        他自信地大笑着，提高了自己的速度。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来了！！”

        带着人质行动不便的绿光男很快就被欧尔麦特追上，他回身挥木仓反击，但是对上个性强大的欧尔麦特仍然略逊一筹。

        绿光男挨了几拳后，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女。

        是运用个性逃跑了吗？

        急于将少女送去就医的欧尔麦特迟疑了一下，选择暂且放弃追踪逃跑的绿光男。

        ……

        为少女做完检查后，医生推开治疗室的门，惊喜地发现刚才亲自把人送来的欧尔麦特并没有离开。

        “欧尔麦特先生！”

        他欣喜地低呼，鼻梁上几粒浅浅的小雀斑都激动得红了起来。

        医生这种闪闪发亮的眼神，对于no1英雄·全民偶像·欧尔麦特而言简直是像拯救世界这样的日常。

        他娴熟地扬起一贯挂在脸上的美漫式笑容：“您好，请问那位少女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深吸一口气，拼命抑制住尖叫的冲动，试图维持好自己专业可靠的医生形象。

        “欧尔麦特先生！”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请放心，病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马上就能醒来！”

        ——与偶像近距离接触是什么体验？

        年轻的医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强答一波。

        是超刺激的体验！这谁能顶得住啊？

        他以念rap的语速飞快地交代完病人情况，硬撑着鞠了一躬，攥着拳小声尖叫着跑远了。

        对此习以为常的欧尔麦特：“……”

        他无奈地笑了笑，冲接到消息后匆匆赶到的警官们招了招手。

        “这边！”

        领头的中年警官是与欧尔麦特常打交道的熟人。他冲老友点点头，敲了敲治疗室的门，“打扰了。”

        中年警官提醒了一句就抬脚进门。他一抬眼，恰好对上一双含着水雾的怯生生的眼睛。

        中年警官下意识地一愣。

        是个小女孩啊？

        他顿了顿，扭头示意身后面容清秀的女警打头阵。

        少女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咻”地缩回了被子里。微卷的奶油色长发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樱色的眼眸，警惕地打量着围在床边的警察。

        视线扫过欧尔麦特时，少女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

        显然，她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谁。

        “别怕，已经没事了，孩子。”

        被上司推出来的女警放缓了声音，她坐在床边低声讲了一遍绿光男的事情，“能跟我们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吗？”

        少女咬着唇，摇了摇头。

        “不想说吗？”

        “……”又摇摇头。

        “不知道吗？”

        “……”这次点了点头。

        女警有些苦恼。

        这个小姑娘该不会不能说话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女一眼，打算把自己带来的纸笔递过去。

        “那么请说一下你的个人信息吧。你的名字是……”

        “……初樱。”

        也许是太久不曾开口，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初樱吉光。”

        “年龄呢？”

        “……”摇头。

        女警在笔记本上写下“9-13？”，手中的圆珠笔转了个圈。

        “住址？”

        “……”摇头。

        “学校？”

        “……”还是摇头。

        随着一次次的沉默和摇头，少女脸上的茫然之色越来越浓。

        任谁都能看出，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警手上的圆珠笔也越转越快。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身上的藏青色翻领双排扣制服，以及制服下衬衣立领和深色领结，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却始终想不起来这是哪一所学校的制服。

        这可麻烦了。

        工作经验相当丰富的女警和上司对视一眼，心中同时脑补出了整个过程。

        某个私立学校的女学生被嫌犯绑架，期间被嫌犯打晕或喂了不知名药物，以至于意外失去了记忆……

        这要怎么查？该说幸好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飞速转动的圆珠笔被女警握住。

        “最后两个问题。”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少女的面容，“——你有个性吗？如果有，你的个性是什么？”

        众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被嫌犯看中而掳走，会是因为……这孩子拥有某种神奇的个性吗？

        裹在被窝里的少女怯生生地抬起眼睛，揪紧了被子。

        “那个……”

        她不安地环视一周，眼神下意识地飘到欧尔麦特的方向。

        “请问，‘个性’是……什么？”

        “什么？！”

        “你居然都不知道个性吗？”

        小警官嘴快又热心，他叭叭叭一阵科普，总算让理解能力不算太好的少女理解了“个性”的意思。

        说到最后，他顺口问了一句，“说起来，莫非你是稀少的‘无个性’群体吗？”

        “……”

        少女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口无遮拦的年轻警官被女警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上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无个性人群仅仅占据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二十，相比个性群体堪称稀有。而成为“无个性”的那百分之二十，对于憧憬着英雄的少年少女们而言，简直算得上人生中最严重的打击。

        被下达“没有个性”的判决是什么滋味，欧尔麦特再清楚不过。

        “啊哈哈，少女，不要在意……”

        欧尔麦特干笑了几声，正想安慰垂着脑袋看上去十分沮丧的初樱吉光，却见她低着头在被子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来一振二十多公分长的短刀。

        “我……好像很擅长用刀。这算是个性吗？”

        no1的英雄、面对强敌仍然可以大笑着面对的欧尔麦特，罕见地噎住了。

        他没办法告诉这个满眼渴望的孩子，“擅长用刀”只是勤于练习就可习得的技能，而非天生具有的个性。

        “既然在医院，可以顺便检查一下啊，就是‘双脚的小指有无关节决定人是否拥有个性’的那个检查啊。”

        年轻警官提议道。

        不知为何，初樱吉光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

        “不、不用了！”

        她惊惧地缩回被子，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拒绝。

        “诶？！”年轻警官不死心，继续怂恿，“去查查吧，恢复记忆之前总不能一次都不使用个性吧？说不定，你的个性跟刀有关哦。”

        初樱的身体蓦地一僵。

        她的意识似乎在这一瞬间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打断了年轻警官的话，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令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我，我刚才好像想起来一点点……我的个性很可能是……‘神域’。”

        “神域？！”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神域这个词，单从字面上看，有“神明的界域”的含义。

        倘若初樱吉光的个性真如她所言是“神明之境”的话，那一定会是一个震动英雄界的个性。

        因为——

        迄今为止，从未有人拥有能创造出独立小世界的能力。

        初樱不太适应众人热切的目光。她瑟缩了一下，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那、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初樱少女。”欧尔麦特率先开口。

        身高足有220公分的英雄低头看着身高才到他腰部的少女，像一头试图向幼崽示好的巨虎一样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可以具体地说一说你的个性吗？”

        奶油色长发的少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磕磕绊绊地组织着措辞。

        “就是……我可以把某个人拉到我自己的领域，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之中。在那里面，我可以任意地支配他、控制他——只要我想，我就无所不能。”

        神域之中，神至高无上。神即是规则。

        尽管初樱吉光没有曾经的记忆，但关于所谓“神域”的一切，却深深地镌刻在她的骨血中，不可忘却。

        而这种能力，与其说是个性，不如说是本能更为合适。

        “哇哦。”

        年轻警官无意义地感叹了一声。

        “太帅了吧，这个。”

        谁没有幻想过成为神明呢？

        即使是欧尔麦特自己，年少时也有过这样的妄想。

        他倒是并不怀疑初樱吉光在说谎。

        说谎者不会像她和许许多多心怀憧憬那样的少年少女那样，在说起“个性”时眼中含着万千星辰，闪闪发光。

        不过，这么逆天的个性，一定有着相当严重的的副作用。

        “那么，被放在你的领域里的人呢？”

        初樱握在短刀上的双手紧了紧，“他们……短时间的话，是不会有事的。如果时间太长，就会渐渐地失去自己的姓名。”

        “失去姓名？是什么意思？”

        年轻警官好奇地问。

        “唔，就是……存在会被从世界上抹消掉的意思吧？”

        初樱含含糊糊地说道。

        年轻警官不明觉厉，“哦哦——我知道了！‘名字是最短的咒’，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少女秀气的眉微微皱了一下，看上去不怎么赞同地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他的说法。

        被肯定了的小警官挠了挠后脑勺，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其他人则不像这傻白甜这样乐观。

        会抹消掉人的存在……这分明就是杀人匿尸的利器啊！要是，社会非要大乱不可。

        中年警官和女警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发现了凝重。

        不过他们一瞥见床上缩成一小团的少女，刚燃烧起来的熊熊斗志就咻的一下破灭了。

        不管怎么说，眼前拥有可怕个性的少女还只是个孩子，不应当被如此过分地揣测。

        “你的个性很强大呢。”女警和蔼地拍了拍初樱的肩膀，“要好好学习，适当使用啊。”

        “嗯！”

        女警安抚性地笑了笑，拿着笔记本站起身，“那么我们就先走了。初樱……”她沉吟了一会儿，“先去儿童养护设施那里住几天好吗？等我们查明你的身份，就送你回家。”

        “那、那个！”

        初樱悄咪咪地瞥了欧尔麦特一眼，鼓起勇气大声道，“欧尔麦特先生！”

        “怎么了，初樱少女？”

        “欧尔麦特先生！能不能，能不能……”

        她嗫嚅着涨红了脸。

        “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啊？”

        “因、因为欧尔麦特先生救了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感觉欧尔麦特先生就像兄长一样特别可靠，所以忍不住就……非常抱歉！”

        初樱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床上，来了一个土下座。

        “如果欧尔麦特先生不方便的话……总之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有点语无伦次。

        欧尔·单身狗·麦特十分尴尬。

        失忆后对救命恩人产生雏鸟情结是很正常没错啦……但是初樱少女你不觉得被一个单身男性收留不太合适吗？

        “啊哈哈哈哈哈……”

        欧尔麦特干笑了几声，“这个，很抱歉啊初樱少女……”

        ——然后他就看见初樱吉光樱色双眸中闪闪发亮的小星星咻的一下就熄灭了。

        欧尔麦特心中顿时充满了负罪感。

        “诶，不过——”

        话一出口，欧尔麦特就想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记texas□□ash。不过看着初樱少女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或许你愿意住在雄英高中的宿舍？我在那里当教师……”

        “愿意！”

        初樱迫不及待地高高举起右手。

        她抿着唇笑眉眼弯弯，几瓣樱花凭空出现在她头顶，顺着发丝滑落到床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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