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晴子的故事

厉墨北说着，突然松开我，手抽出来，取了一方白手帕，动作优雅地擦拭掌心的汗。擦完了，随手将帕子一扔，再次将我握住。

        被他攥住的瞬间，我感觉手背被什么硬物硌住了。下意识抬头去看他，他眼尾略微向我一扫，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什么语音设备。

        他一个人来这座仓库，是为了救我，肯定不会两手空空的。按照他缜密的性格，附近应该早就安排好了人。如果他下令，这些人会马上赶来保护我们。

        有了那个硬物，我悄悄松了口气，没那么紧张了。

        松本晴子眉眼温柔，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说：“如果我想保护我的父亲，早就把你的目的告诉他了。”

        “那……晴子小姐的意思是？”

        她垂着头，苦涩地笑道：“说起来，我父亲……也是我的杀母仇人。”

        我和厉墨北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听晴子讲完了她的故事。

        在三十多年前，松本润还只是一个穷小子，在餐厅里打工，认识了当时正读大学的富家千金，也就是晴子的母亲。

        两个人坠入爱河，晴子的母亲扛住巨大的家庭压力，和松本润结了婚，并在几年之后生下了晴子。

        因为有了岳父的支持，松本润有了本金，开始做生意。他是个野心很大的人，普通的生意收入不够高，无法再满足他膨胀的欲望，于是他就开始涉足军火生意。

        晴子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知道他做的那些无法见光的事，哭着求他停下来。可松本润不肯，开始殴打妻子，甚至频繁出轨。晴子的母亲对他失望，搬回母住，并对父母说了松本润做过的一切。

        她的父母心疼女儿，去找松本润理论，警告他停止一切违法的行为。松本润当然不听，二老就扬言要去报警。

        这下激怒了松本润，他当时已经经营军火生意好几年，手段早不是正常的商人可以想象。他直接开枪，在家里打死了二老。

        晴子的母亲得知父母惨死，追到松本别墅，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和松本润争执的过程中，被他推倒，刚好撞到了尖锐的桌角，当场死亡。

        一场巨大的悲剧，晴子提起来的时候，却很镇定。

        她缓缓地说：“当时我还很小，只有六岁多。我躲在楼上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我父亲杀了我的外公外婆，又失手打死我的母亲。他浑身都是血，而地上躺着的三个，都是我最亲的家人。”

        说到这里，她终于开始哽咽，摇着头抽泣说：“当时我吓坏了，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我父亲在楼下愣了很久，才叫了人来，把地上的尸体清理掉了。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外公外婆，还有最亲爱的母亲，被他们拖走了。”

        我自以为，我的身世够不幸了，可没想到，看似被人万般宠爱的松本家大小姐，竟然经历过如此可怕的事。

        就连一向淡定的厉墨北，现在也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从背包里摸出一包纸巾，走过去，递给了晴子。

        她接过来，礼貌地道谢，继续说：“现场清理完了之后，我父亲像是才想起我。他在角落里找到我，我当时特别害怕，怕他像杀害母亲一样，也弄死我。我被他抱起来，两眼发直，全身颤抖。他一直叫我别怕，我假装晕了过去。”

        “被他送到医院里以后，我一直不敢睁眼。医生给我扎了针，我躺在那里，知道我父亲也陪在床头。他握着我一只手，哽咽着说‘对不起’我，说他不是故意害死我妈妈的，还说希望我能忘了一切。”

        她用我给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已经再次平静下来，沉沉地说：“为了保护自己，我真的如他所愿。在醒来的时候，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假装天真问他要妈妈，我说我想吃妈妈做的鱼子酱。”

        真难以想象，才六岁的小女孩，就被迫有了这样的心机。

        “你父亲……他信了？”我难以置信地问。

        晴子说：“一开始他是不信的，还故意带我回家，让我站在他杀人的地方。我当时怕的要命，满心想的，都是我妈妈的血。可是我咬着牙，强迫自己忍耐着，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是眨着双眼，牵着他的手，问他妈妈去哪里了。”

        说着，晴子自嘲地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心机太深了？”

        厉墨北一直沉默，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那种情况下，你也只能这样自保了。”

        她有些动容，仿佛感谢我的理解。她点头道：“是这样的，我目睹了一切，真的很怕他会杀我灭口。我就这样瞒过了他，他又试探过我几次，后来确信我是真的受惊过度，忘记了那些事。他骗我说，我妈妈出去玩，遇上了雪崩。再后来，他大概是因为内疚吧，一直对我很好很好。可是……他对我再好，我也无法恢复对他的亲情了。”

        我还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里，厉墨北却已经在问别的：“晴子小姐，你把这些告诉我们，是想做什么？”

        他永远是目的性最强的那个。

        晴子说道：“这些年，我在父亲身边，很清楚他都做过些什么。为了赚钱，他不惜挑起两个国家的战争，弄的生灵涂炭。他和无数个女孩子发生过关系，不管她们是否愿意。甚至就在刚才，他为了我，还想杀死叶小姐。”

        说着，晴子垂下头，仿佛在替自己的父亲惭愧，“他作恶太多了，我早就不想看着他错下去。但是，我一直没有力量阻止他。现在，我遇到了墨北君你。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合作，一起来完成这件大事。”

        现在的情况是，晴子恨松本润，但松本润毫不知情，还因为内疚，把晴子放在手心里疼爱着。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那么厉墨北的胜算就更大了！

        我心里一喜，恨不能马上替他答应。可他自己很谨慎，薄唇紧抿，思索片刻才说：“谢谢晴子小姐的信任，不过，我可能要等一等，才好给您答复。”

        晴子很好说话，“当然，这是大事，您总要好好考虑。”

        “那……我和欢欢就先告辞了。”

        “再见。”

        带着一腔的感慨，我和厉墨北一起走出那个仓库。

        好几个日本人还守在门口，但谁也没敢拦着我们。一直走出去老远，确定了安全，我不动声色挣脱了厉墨北的手。

        他顿住脚步，深深地望着我，“欢欢，还是不能原谅我么？”

        我垂着头，为难地说：“我、我不是怪你，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你……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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