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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辰(五)已补全


“不去?!”系统惊疑道,“为什么不去?”

        它犹嫌不够,将小师妹倒追男人背叛师门又被男人杀了的故事又简述一遍。不必它提醒,徐千屿在梦中可是光影色彩亲历一遍,这切肤之痛,痛彻心扉。它不信有人不愤怒,不想追讨回来。

        “小师妹,你作何感想?”

        徐千屿眼皮都没撩一下:“小师妹不是我。”

        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皮相稍微过得去的男人要死要活。何况这样的少年,她刚才房里就有十个。

        然而她对他们的兴趣,甚至比不上去城郊野庙里当一次代班的庙娘娘。

        所以这人不是她,梦只是梦。

        系统懵了:“是你啊。”

        “必不是我。”徐千屿肯定地重复道。

        系统:“……”离了大谱。

        他妈的还就是你啊。

        “我是作者,我创造了你!”系统道,“我能不知道吗?”

        若“系统”有人形,背上已经生了冷汗。

        不知什么原因,世界二周目开启意外延迟,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重头开始”——各种细微偏移不提,其中最大的差别,便是徐千屿睁眼便是十四岁,却意外地没有在五年前拜入蓬莱。

        五年,于修仙者只是弹指一挥间,造物主的一个偏差眨眼。

        而于眼前的凡人徐千屿,却是由幼童长至少女的一段日新月异、种苗生发的长度。

        初始故事中她九岁拜入师门,虽娇生惯养,但尚晚熟不知事,到了陌生环境中,本能地对身边的人有所仰仗依赖,尽全力讨好师尊、长辈,又以门派的规则为自己的目标。

        这也是为何四大仙门每年遴选只要幼童。

        幼童是一张白纸,方便教养,易于塑形。

        而现在,徐千屿不知为何滞留人间,比起一周目更加劣势不说,水如山的纵容,观娘的有所授有所不授,水家的挥金如土、予取予求,给了她一股我行我素的自信。

        而一旦定下性子,便是桀骜难驯了。

        系统不死心地劝道:“世上身负灵根者,无不向往仙门。你也知道自己生来与旁人不同,难道你甘心在人间蹉跎?就不想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

        “哦?”徐千屿又以它方才的语气复述了一遍,那效果却如嘲讽一般,“若你是我,你想在这里蹉跎,还是想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

        “……”

        确实。站在徐千屿的角度,一辈子锦衣玉食、无所束缚,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一生,除非脑子有病,才会为了一个梦抛却一切,跑去陌生之地,追求什么缥缈的大道长生。

        它选择蹉跎。

        系统忽然陷入自我怀疑。

        “怎么不吱声了,我还没问完呢。”徐千屿却不放过它,“你还没跟我讲,我师兄沈溯微的结局。”

        徐千屿在这里没有什么师兄,但口吐出这两个字,却一点不觉生涩,反而有种喊过千百次、脱口而出的熟稔之感。

        系统道:“他呀,害。他最后确实修成剑仙,是九州大陆上除了白裳仙子陆呦以外,唯一的一位道君,尊号‘灵溯’。”

        道君。

        徐千屿依稀记得,这已是这片大陆修仙的最高等级。

        世上未有一人登仙而去。若成道君,则不死不灭,抬手可搅弄风云,振袖可撼动苍生。

        此时的灵越仙宗,后山山脚下,有数亩灵田。

        灵田被细分成多个小块,以横木为界,里面种有各色秧苗,是专门为培育良种所用。

        一名紫袍的少女喝令道:“陆呦,你去把编号甲二和乙二的草收了,种上新的。我就不看着你了,晚上我会来检查,知道了吗?”

        头戴斗笠的少女交握双手,诺诺应了。

        待师姐走了,她微微掀起斗笠,露出一张被晒得汗流横斜的俏白的脸,皱眉。

        这个垮下脸的表情她常做,被刁难,被磋磨,遇到困难的任何时候。她生有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嘴唇也小巧偏圆,柔软红润,微微张开,有娇憨无辜之感。一旦垮下脸,这种惶惑无措更强,让叫人忍不住想往脸上捏捏,或者往死里欺负她。

        陆呦目前是灵越仙宗外门负责收种灵草的一名普通弟子。

        日头太大,她捏着草尖,割了离自己最近的两排放进背篓。

        然后便放下镰刀和背篓,在靠水边的一块大石上卧下了。

        若不好好休息,怎么有力气当小仙女呢?

        这时,风吹云动,日光晦明变化,她所在的石块渐渐被笼罩在阴影中,一阵阵沁凉的风拂面。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田间不知何时出现许多栗色田鼠,春日飞絮一般排着队拥挤而来,啃嗫地上灵草的草根,不一会儿便把甲二和乙二的草都啃倒了,根本不用镰刀收割。

        众多穿书世界里,陆呦最喜欢这个锦鲤女主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非常轻松,既不用割肝割肾,也不用苦情倒追,只要躺着就行了。好事会自己上门,连天气都乖觉听话。

        所以,当系统告诉她世界失败重置,她也没多少不乐意。

        只是当惯了被娇宠的魔后,一朝回到籍籍无名的新手村,多少有点不适应。

        在《诛魔》的最后一卷,陆呦于修为上已经顶天,尊号“白裳仙子”,该喜欢她的也都对她表白心迹,誓死追随。

        魔王谢妄真也心甘情愿爱她,虽一直暗中帮她,却至死都未表现出和她有情,使她能清清白白地被凡人供奉,被仙门簇拥。

        而她在诸人合力诛魔的最后一刻,终于认清自己的感情,反戈投入魔王怀抱,和从头至尾人气最高的攻略对象谢妄真双宿双飞了。

        故事已经走到大结局,可是却没有完。

        因为谢妄真的好感度停留在99不动了。

        其实这个好感度自多年以前就已经达到,一直到她舍却正道仙子身份、惊天动地地“双向奔赴”,竟然还是分毫未进。

        这令陆呦很意外。

        随后谢妄真以一人之力荡平妖域,后又将诸魔招致麾下,和四大仙门分庭抗礼,世人不敌,便招安议和,划九州西北域一小块灵气充沛之地,连同原来的妖域一起,叫他率浩浩荡荡的魔军安顿下来。世上从此有了魔界,人间也免受魔物侵扰。

        谢妄真自封魔王,要迎娶陆呦为后。

        陆呦觉得,大婚一定是攻略的终点。这段时间,她便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做月饼、喂锦鲤、养猫、放风筝。谢妄真似是意动,在魔界给她最好的礼遇,甚至成婚之前,都温柔尊重,没有碰她。但这1就是未满。

        其实谢妄真一直对她很好。

        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在她面前却从未失态,更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时常感觉这段关系看上去已完美之至,却仿佛有什么阻隔在当中。若要说的话,就是太平静和美了,和美得让她感觉谢妄真像在走神。

        于是,陆呦心中对帝后大婚愈发急切。

        事实证明她的不安并非毫无缘由,就在大婚前日的夜晚,忽而她魔界的侍女来报:“不好了娘娘,灵溯道君来了!王上正在迎战。”

        陆呦惊得立刻从妆台前站起,发钗上的悬珠摇晃。

        在这个世界,她有个隐藏的攻略对象,是她在蓬莱仙宗的三师兄沈溯微。

        之所以说是“隐藏”,是因为《诛魔》是一本“买股文”,所谓“买股”是指作者开场时并未确定谁是男主,完全依靠读者反应决定感情的走向。沈溯微一开始并没有明晰地被注明在攻略名单上。

        这是因为他一心向道,为人自持得可怕,虽然他在关键时刻救过女主陆呦数次,陆呦也试图攻略他数次,可他就是未曾有一次失礼,也没有一次逾矩。

        这条感情线,写得晦暗不明,若有似无,挠得读者心痒万分,“师兄”这支股,后期一下子涨停了板。大家想看禁欲者失去理智,但作者愣是贯穿着沈溯微人设不崩的原则,让他潜心问道,一路修成了剑仙。

        不过,在番外处,作者做了一点小心机。

        那大约便是此时。

        沈溯微大道既成,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道君。据说划魔界是他的主意,两界不相往来也是他定的规矩。而他却在男女主成婚前,毫无征兆地提剑杀入魔界……

        陆呦完全不敢相信,她竟然延迟地把沈溯微给攻略下来了。以至于他回过味儿来,发觉她要嫁给谢妄真,便悔了,不顾天下非议跑来抢亲!

        “我去看看。”她心跳砰砰地说。可是走了两步,又忙坐回妆台,急急唤侍女更衣、贴面、上妆。

        沈溯微闭世不出,她近百年未曾见过师兄。故人相逢,这么重要的修罗场,以她的经验,不能冒失前去,一定要惊艳、绝美地出现,才会有火上浇油的效果。

        等陆呦穿戴好繁重的嫁衣,佩环叮咚地赶来,二人已经打到后半程。

        来之前她也未曾想过战况如此激烈,以至于一踏出门槛,寒气逼人,冰封万物。寒风挟肃杀之气横冲直撞,摧骨折腰。

        幸而她也是个仙子修为,还能强行出门,弓起背,提着裙子一步一打滑地在冰面上行走,走到一半,天上密集地飘起雪花,将她的眉毛和头发都覆白了。

        沈溯微不但进来,而且将谢妄真逼退了数丈,还在往进走,以至道两旁的魔宫如出炉馅儿饼一般一座座向中间塌陷,几乎俱损。诸魔无序逃窜,满地黑气伴残骸随狂风乱卷。

        而天光则被染成绮丽的艳色,静得像熔炉内一泊不详的血光。

        她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着烟色纱宽袍大袖,衣袍如薄薄一层夜雾随风缱绻,袖身有金线符文,当风掀起衣袖,便明灭可见。

        剑君年少时,唯着黑白二色,衣襟朴素,衣角都似被冻住了,内敛得有些谨小慎微。如今做了道君,再无人可牵制,朴素之上略添华彩,温柔散漫地当风而飘,这般气度更骇人。

        走略近一些,陆呦禁不住低呼一声。

        沈溯微根本未曾出剑,不过信步而行。

        却有数把如山影般巨大的锋利剑影,在他身后“砰”“砰”“砰”次第由天而下,直捣两边宫邸,令丘峦崩摧,天地震动。如金玉雷霆,随他步伐乍然明灭,将他发丝渡上几线艳明的光。

        他却毫不在意,只管往魔域里面漫行,一时间威压如银潮铺天盖地,自远及近,兜头盖脸压人头顶。

        修炼到这地步,早能心念化剑,以万物为剑,虚虚实实,捏虚为实。

        谢妄真早如紧绷的弓弦,已化了魔态,黑气遮天蔽日,朝他俯冲而去。

        光与暗,霎时卷做一团。

        顷刻世间震颤,万物同寂。

        饶是陆呦修为高深,仍被冲得如断线风筝一般跌到百尺开外,嫁衣都挂破了,头脑被击得跟嗡鸣的撞钟一般,好容易才清醒过来。她心中怕极了,想叫他们不要打了,这魔界损毁成这样,明天她可怎么大婚?

        然而她发现自己在这片如同被消了音的寂静中,根本喊不出话来。

        陆呦圆润的嘴唇一张一合。

        片刻后天上的血色晚霞如流沙般蜷曲地向中心流动,所有的声音才倏忽从天而降,旋转着急速回到了万物口中,她乏力的声音脱口而出:“谢妄真,救我……”

        随即,金光缓缓抽离,魔域的光与暗丝缕分开,那烟灰色的身影一晃便不见了。沈溯微竟抽身而去。

        ——怎么还没见她一面,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匆匆走了?

        眼前只剩下沾着残阳的云气还在缓缓地流动,将魔界的满地残骸笼上一层昏黄血色。

        谢妄真背立远处,面朝沈溯微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他身上魔气仍未消除,黑云滚滚直冲天际。

        魔王余怒未平。

        陆呦急忙一瘸一拐地朝谢妄真走过去,未及靠近少年肩膀,便已讶异地感知到了失控的魔气的威压。

        这近百年来,陆呦都未曾见过他这般生气,忙道:“妄真,我在这里……”

        “敢抢我的东西。”而谢妄真双目已成红色,瞳子看上去无神一片,难说那是刻毒还是绝望,半晌,他牙关颤抖,切齿笑道,“他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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