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密谋

第八章密谋

        回到王宫时天已经很晚了，天宝径直去了母妃的寝殿。母妃还没有就寝，正站在寝卧门口等她。桌上放了鹿肉脯和几道天宝最爱吃的点心，天宝爱吃甜食，平日里母妃吩咐乳娘不许给她多吃。

        母妃的眼睛依旧是湿漉漉的，虽然强做镇定，但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歉疚。

        看到桌上的点心，天宝的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便坐到桌前拿起点心吃起来。

        母妃走过来坐在她对面。两个人相对无言，过了良久，母妃首先打破了沉默：

        “天宝，我的宝儿，你长大了…该学着知道这世上的一些事情……”很快便哽咽住了。

        “阿娘，说说你和阿爹的故事吧？”天宝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那些大道理她已经听得太多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她有太多的疑问，她的世界刚刚失去了从前的秩序。

        母妃一脸疑惑，想了想，说道：“阿娘和你一样，也是和亲的公主。当年北国和南朝的梁国都对居丽虎视眈眈，彼时东疆国力强盛，所以我父王便将我嫁给了你阿爹，以求得庇佑。”

        “那你和阿爹之前没见过吗？你可有……后悔过？”

        这些是天宝在今日之前从没有认真思考过的问题。他的父王待她母妃很好，一生也只娶了她一个王妃，那是天宝从小儿便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直到大婚之前，我从未见过你阿爹。你阿爹是个很好的人，这辈子能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替他排忧解难，是我的福气。”

        “那……那你爱他吗”

        母妃停住了筷子。

        “傻孩子，他是我的亲人，是我孩子们的父亲，我当然爱他。”

        不是，天宝不是这个意思。她想的是千军万马之中一骑绝尘的大将军，是所有女子对于英雄的爱慕。

        想起了慕容夫人的故事，天宝又问道：“阿娘在嫁到东疆之前，可也有过心仪的男子？”

        这样的问题，若是在平日母妃一定会斥责她，说她讲话没有公主该有的礼数。可是今日母妃并没有责备她。

        “自然是有的。”

        “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阿娘很喜欢他么？”

        “也许喜欢过吧。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母妃笑了笑，“我都不记得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走以后，他娶了妻，也生了子，现在大概也儿孙满堂了吧。”

        天宝看着母妃，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悲伤的情绪，哪怕只有一丝的伤心。可是她的神情那样平静自若，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

        “阿娘可有思念家人？后悔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见不到自己的亲人？”

        天宝依旧穷追不舍的问着问题。也许这些问题会让母妃明白她此去和亲的艰辛，从而回心转意，劝父王留住她。

        可是母妃却摇了摇头。“从未后悔过。因为我的和亲，你皇爷爷也果然信守了承诺，保住了居丽几十年的太平。虽然我见不到阿爹阿娘，可是时常也能收到他们的消息，知道他们平安，我便也觉得心安了。而且我在东疆过得很幸福。阿娘有两个世上最好的孩子，也有一个善良爱我的丈夫。阿娘的家就在东疆，早就不在居丽了。”

        看到天宝不语，母妃大约猜到了她的想法，继续说道：“年轻人总是幻想热烈的爱情，以为那便是生命的意义。阿娘也有过那样的时光。不过中原人有句话，叫做‘情深不寿’，是说太过热烈的感情，终归是不长久的。两个人成为夫妻，重要的不是热烈的爱情，而是互相的人品，贵在相敬如宾，平平安安地度过日月。你哥哥与那北国太子私交甚好，说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子……”

        “然而他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是一个我不爱的男子”，天宝在心里难过地想道。“如果是慕容哥哥，如果慕容哥哥说要娶我，我是一定会嫁的。”

        每个人都将当初心仪过的男子轻轻地放下了，每个人后来都过得安然自得。仿佛曾经的爱慕与后来漫长琐碎的生活相比，如此得不值一提。

        她自然明白母妃讲的那些大道理。可是却觉得这大概是上天对她的一次考验。就像书上的那些故事一样，两个相爱的人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若是他果真喜欢她，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她，她才不会顾及这些大道理，它们就像是笨重的枷锁，只会束缚她，将她困住。若是他果真不愿意放弃她，肯像一个将军一样争取她，留住她，那她也一定会抛弃一切，哪怕是跟他私奔，哪怕是伤了东疆王室的体面，也伤了母妃的心，她是多么害怕会伤害了母妃对她的期许啊！可是她愿意跟随他去到天涯海角流浪！

        她决定试一试。

        父王大寿的前夕，玉儿姐姐来了。皇姑姑怕天宝伤心难过，让玉儿姐姐来陪她。母妃是很喜欢玉儿姐姐的，也乐得有一个人可以开导天宝，所以让两个女孩儿住在一起，让她们自己说说话。

        深夜，天宝和玉儿姐姐躺在床上，诉说着心事。

        天宝的心事是从来不瞒着玉儿姐姐的，所以将自己要私奔的计划合盘告诉了她。

        “可是你走了，北国见不到和亲的公主怎么办呢？北国的皇帝据说是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若是见到东疆失了信，让他们丢了面子，一定是要派兵来攻打东疆的。”

        这是天宝之前没有想到的事。她只想着快一些逃出那只想要抓住她命运的大手，却没有想到逃出去之后，留下身后的人要怎么办。

        “是啊，那要怎么办呢！”天宝也陷入了愁思。

        她不想失去爱情，但是也不想因为自己给家人带去危险。若是他们有危险，她愿意抛下一切去救他们。

        天宝觉得此前的种种盘算，全部落了空。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真的要去那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吗？她想象不到，自己要如何度过那些漫长的岁月，才能够像慕容夫人和母妃那样，笑着淡淡地说起从前的事情，仿佛是在讲述着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的故事。那是长长的时光那头的事情，在很遥远的未来，而天宝才刚刚开始她的人生。她想象不到，走过这样长长的时光之后，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她大约是再也不会快乐了。

        过了一会儿，玉儿姐姐犹疑着说道：

        “其实……若是你果真不想去北国和亲，我倒是可以替你去。”

        天宝以为她只是在玩笑。她自己都不愿去经历的危险，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好朋友去经历呢？

        “好姐姐，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是我自然不会将你推到那么危险的境地去的。而且，而且你怎么去嘛？他们需要的是东疆公主的名号。”

        是啊，他们并不在意东疆的公主是谁，他们只需要一个傀儡，代表东疆和北国的联盟。她自己却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可是玉儿姐姐并没有放弃。

        “呐，你既然不愿意去，我是愿意去的。再说，再说我也是有王室血脉的。况且，况且现在的国主是皇爷爷，我阿娘也是东疆正儿八经的公主，若是在以前……”

        她说的那样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东疆以前是有过女国主的，天宝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里的意思。

        一个翻身，天宝坐了起来，俯身认真的看着玉儿姐姐。

        “你果真想去北国，可是那里那么遥远，而且，而且你不是喜欢王兄的吗？”

        玉儿姐姐噗嗤笑出了声。她笑起来那样好看，脸颊红红的，两个深深地酒窝，像是一只妍丽的花朵在随着笑意绽放开来。

        “我以前那是说着玩的。我是喜欢王兄。可是喜欢，并不一定要嫁给他。”

        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听人说了，那北国太子是从刚出生便被北帝立为太子的，这么多年，深受北国百姓爱戴，将来是一定会当上北帝的。做他的太子妃，那将来便是北国的皇后。那可是北国啊，当今世上最大的国家……”说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无限的神往。

        看来她是真的想做北国的太子妃，并不只是为了帮她。天宝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好姐姐，若是你将来做了北国的太子妃，不对，若是做了北国的皇后，你可要想着我们东疆，千万护佑我们东疆太平。”

        “那是自然！”

        她说的那样不假思索，信誓旦旦，仿佛已经当上了北国的皇后，仿佛，果真东疆的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天宝只觉得开心极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自己的好伙伴最终没有放弃她，还愿意替她去北国那样凶险的地方去和亲。

        天宝和玉儿姐姐开始密谋偷梁换柱的计策，因为害怕被别人偷听去，索性用被子将头捂了起来。

        现在一切都明朗了，只要，只要慕容哥哥答应带着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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