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援手

眼前这个瓦史托德的身形，简直如同发育不良的柳叶一样纤细并且单薄。惨白的角质像外壳一样，从下到上包裹了整个身体，在头顶凝出两个如展翅般弯曲的长角。锁结处的虚洞只有拳头大小，几乎融入黑暗的宽薄黑翼缓缓收拢在背后，只有周围的气流似乎还在微微震颤。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随后低下头，惨白的面孔离千枫只剩下不到两米。

        不用看都知道，身后的亚丘卡斯一定已经绷紧了身体，只要面前的这家伙有一丝异动，他或许就会立刻冲上去。

        千枫却在此时微微放松了拿着剑的手，向葛力姆乔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眼前那双墨绿深邃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两行如同泪痕一般的纹路从下眼眶一直延伸到面具的底部，最后隐没在颈间黑暗的阴影里。

        然而在那目光深处，却不再是之前的淡漠无情。

        迷茫、探究……以及一丝她不理解的生动的光芒。

        “你是……跟着我进来的吗？”千枫有些疑惑的问。

        面前的瓦史托德却没有丝毫反应，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依然保持着那样的目光看着她。然而那视线明明是和她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的，千枫却蓦然觉得那双眼瞳好远……就如同是，从这个世界剥离掉的两颗墨绿色的玉石，孤零零的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鬼使神差的，这样一句话突然间脱口而出。

        而直到最后一个音节从唇边吐出，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斜上方的那双眼眸，也终于在一瞬间愣住了。

        “呃……那个……”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下意识的试图解释，“我们……我和身后的这家伙，现在只想要离开这里，我们也不想跟你的同类战斗的——”

        瓦史托德在一刹那的怔愣后就恢复了正常，可那意味莫名的目光仍然一转不转的停驻在她脸上。千枫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下去，语气都变得有些絮絮叨叨。

        “而且……好吧，其实，我们当然也没想好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哪里，啊……说不定会去一个叫虚夜宫的地方观光一下之类的……嘛，反正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离开虚圈，因为葛力姆乔说我还太弱，承受不了断界的乱流——”

        “啊，葛力姆乔就是我身后这只豹子，是只亚丘卡斯……”她想起什么一样侧过身，指了指身后已经满脸怒火的葛力姆乔。

        “你这个……白痴女人！从刚刚开始就在开什么玩笑！还随便把虚的名字告诉……”

        “喂……你就不会先安静！”千枫转过头恶狠狠的把他的话顶了回去。这家伙就没看到她正在救场么！——哦好吧，虽然这个状况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唔……所以，就——基本上是这样子了，”千枫又转回视线，却看到眼前的瓦史托德歪了歪头。

        “你是在问……为什么吗？”她试探着说道。

        面前的脑袋点了点。

        “呃……”千枫顿时又一阵词穷。

        因为刚刚那句话真的就是下意识冒出来的……为什么之类的……她要怎么解释啊！

        “切——”身后的豹子显然对她刚刚的做法很不爽，不知是想发泄不满还是嘲笑她自作自受。

        好吧……其实现在仔细考虑的话，现在把一只瓦史托德拉到自己这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话他们就完全可以从这里毫发无损的逃出去。

        可是……这显然不是刚才那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理由。

        “为什么的……话，”千枫思索了一下，随即微皱的眉忽然间舒展开。

        “大概是觉得……你总是一个人吧……”她斟酌了一下语句，说完之后蓦然确认似的点了点头。

        是的……方才在看着他的眼睛是，脑海中突然闪过的画面就是这样。

        最初听各种虚说起的时候、找到他的时候、以及现在。

        “我见过一只虚跟你描述的样子差不多——对，只是一只。”

        “有一只白色的虚总在这附近游荡，也许跟你要找的差不多……”

        在找这里的入口而向各种虚打听的过程中，只要是提到他的，都是这样的叙述。

        而无论是找到他的时候，还是刚才他突然在视野中出现的时候——也都是，只有他一个人。

        那样单薄细瘦的身躯，却无论在广阔的沙漠或黑暗的天空里，都只给人同样的感觉。

        似乎他下一个眨眼就会在眼前消失，似乎他的存在不过是一个幻影——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被遗弃在另外一个世界，明明拥有极致的力量，却看起来……如此的孤单和无力。

        “嘛……”终于想清楚的千枫语气蓦然多了些力度，她突然笑起来，看着眼前突然睁大了双眸的瓦史托德，犹疑了一下，随后缓缓抬起了手。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纤细的胳膊向着他的方向微微高举着，死霸装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的坡度滑落下去，露出了她肌肤上还未干的繁复花纹。细细的手腕上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也依旧清晰可见，就连向上的掌心也沾染着或浓或淡的血痕——这些，都是为了救走那只亚丘卡斯留下的吧，瓦史托德想。

        【总之，谢谢你了——那么我走了，再见……不，也许不会再见了吧。】

        她那时说的话还犹在耳畔，而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她踏入了这个曾被驱逐出去的初生之地。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可后来当他看到，她拼上性命也想要救的竟是一只亚丘卡斯时，他迷惑……甚至吃惊了。

        真是奇特啊……眼前这个女孩，真是奇特的存在啊……

        他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两个头的千枫。

        无论是她身后的那只亚丘卡斯，还是他身后的那些虚，他们的能力都还太弱，因此无法感觉到——可他不同，身为瓦史托德，他的感知可以敏锐的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虚，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死神。

        她是一个未知的存在……甚至不仅是存在，她所说的和所做的，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让人感到诧异的未知。

        【我们才不是同伴……但你们如果要杀了我身后这家伙——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同……伴……

        面前的瓦史托德不知是在思考还是根本就不打算回应——千枫只觉得本来就已经有些麻木的手臂逐渐变得酸软，这个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家伙却还是没有一点点反应。

        收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然而正尴尬间，却终于感到了指尖处传来了冰凉而有些尖锐的触感。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惨白的手掌上长着修长瘦削的指和尖利的指甲——不如把那形容为爪子更为合适。瓦史托德先是将指尖轻轻靠在了她的中指上，似乎感受到她被那尖锐的刺痛感激的下意识一缩，随后歪了歪头，指尖蓦然亮起极细微的祖母绿的光点。

        是用……灵压将尖锐的部分包裹起来了么……

        心下不由得感叹这种精准的灵压控制能力以及不愧是瓦史托德，却见那根被灵压包裹住了的手指渐渐移向了她的手心，似乎小心避开了掌心细微的刮擦伤口，随后一笔一划的开始了移动。

        “名……字……”

        “你是问……我的名字？”千枫辨认出了他写的内容，抬头问道。

        瓦史托德点了点头。

        “我叫……镜谷千枫——那么，你呢？”她回问，语气却似乎有了片刻的犹疑。

        依然没有任何温度的指尖又一次在手心滑动，他写的极慢，没写完一个字甚至还细心的停顿一下，直到看到千枫点头表示清楚才继续下一个。

        而等他全部写完，千枫则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缓缓的闭了一下双眼。

        果然……她猜的果然……没错啊。

        即使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可那个在锁结处的虚洞、墨绿色的双瞳……以及，标志性的两道墨绿色泪痕。

        她果然……没有记错。

        写在手上的那个名字是，

        乌尔奇奥拉&8226;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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