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出营巡视

晚上戌正（20:00）时分,  江宣从郭果真那听课回来，就见老陆靠在床头，头一点一点的。

        江宣轻轻关上门,  结果还是惊醒了他，于是开口问了句：“怎么还没睡？”

        头都点成鸡啄米了，往常他回来时候不早睡成死猪了吗。

        老陆看着江宣，嘴角有点抽,  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幽幽道：“你以前说老陈不是大事……”老陈估计都投胎了。

        “又说李健不是大事……”结果现在人就没了。

        “你还有没有看谁不是大事的？”

        按照这个逻辑,  江宣很想说钟广洋，但可惜,  钟广洋应该凉不了。

        从傍晚得知李健真实死因到现在，他也基本把事情捋顺了，在快过去的五月里,  不管朝堂上多乱,  多少人下场撕虎贲卫，多少派系插了手脚,  只从利益角度分析的话,  最大赢家毫无疑问是曹雄。

        背叛曹雄的李健gg了,  曹雄身上的罪名李健顶了，建安帝亲自下场站曹雄,  曹国公府隐性威慑力、地位大涨,  宋、钟等虎贲卫将领对曹雄更加敬畏。

        这要说曹雄不是幕后推手，江宣是不信的。

        但就曹雄摆的这一局里,  他却没怎么钟广洋。

        要说虎贲卫里最懂皇帝心意的,  非曹雄莫属,  他不动钟广洋,  不可能是因为大度——年老的当权者没有这个品质，只可能是顾忌建安帝。

        建安帝怕是，属意钟广洋接任虎贲卫大将军。

        江宣心里感叹，不枉他当初去北乙跟李健硬碰硬，终于通过曹雄的态度，间接把皇帝的态度给试探了出来。

        只可惜，这态度不太好。

        老陆见江宣不说话，追问了一句，“你还看谁不是大事？”

        江宣给了老陆一个白眼，“我以前倒是觉得大李、夏山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不还活得好好的。没事少瞎想，赶紧睡吧你。”

        老陆：……大李回家吃自己去了，夏山失宠于将军，不是后来搭上世子爷怕是现在也好不了……

        无语得看了江宣一眼，老陆倒头睡觉，行吧，反正没事别惹这个四少爷吧。

        碰不过。

        江宣去自己书案前坐下，捻亮特意留的油灯，开始专心默背今天讲的《武经》内容。

        曹雄这么明显的态度，宋懋应该看得出来，要争虎贲卫大将军的是宋懋，又不是他江宣，替别人操太多心没必要。

        而且，提前确定了皇帝态度，宋懋总会多点转圜余地，比之前两眼一蒙黑已经好了不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简在帝心的曹雄都没压垮宋懋，钟广洋应该也没那个能耐，只要宋懋还在，江夏侯府问题就不大。

        他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翌日清晨，上京城，曹国公府，历代曹国公外书房。

        曹雄哼着小调，心情很是不错。

        丢了个引子出去，把着朝堂动态，轻轻巧巧推波助澜一二，就唱了场大戏。

        最后又揣度着陛下心思，在陛下准备出手平息事态时候，把自己送上门，借圣宠、借圣心，让陛下主动替他清了所有小辫子。

        这份审时度势、运筹帷幄，让他很有种自己宝刀未老的感觉。

        低头端茶，瞟到自己越来越干瘪的双手，曹雄哼唱声停下，叹了口气，近年他已经不敢照镜子了，就怕看到脸上越来越多的老人斑，但再怕，也不能不承认，他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虎贲卫年年那么多军饷、物资流进去，他当了快八年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不沾染一二，只要他说声用赵家的草纸、钱家的木盆、孙家的碗碟之类，自然就有一份份丰厚的节礼送上门，轻轻松松就能来的钱，谁会拒绝？

        东西都没问题，能用，吃点好处费而已，这些不过小节，哪个人不亏小节？

        真有一点小节都不亏的武将，怕没几个皇帝敢用。

        但他在世时候，这些自然无碍，就怕等他走了，会有人翻旧账。

        所以，他得趁自己还在的时候，让陛下帮他把首尾都料理了，不给家里留后患，等他走后，府里就没这么厚的圣宠了。

        曹雄眼帘微垂，陛下亲自盖棺定论，那些罪名都是李健的，与他曹英豪无关，以后谁敢质疑？谁敢翻案？

        脑后生反骨的李健，也算死得其所了。

        一晃眼到了中午，门房处给曹雄抬来了一箩筐的拜帖，里面有在职京官、有外地来述职的、有侯缺的、有罢官想启复的、有欲谋官的、有想攀附送钱的各家商贾等等。

        曹雄随意翻着拜帖，之前他年老，各处渐有怠慢，现在，哼，一群墙头草势利眼。

        手放在拜帖堆上，曹雄沉思良久，最后却道：“传令下去，老夫体弱，府里即日起闭门谢客。”

        半个时辰后，皇宫来使敲开了曹国公府紧闭的大门。

        看着皇帝赏赐的药材、锦缎，曹雄有点庆幸，还好他把持住了，没张狂。

        既然知道了陛下态度，“让人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回虎贲卫。”

        五月二十六日晚，李健“畏罪自尽”。

        二十八日，刑部来人一早撤出虎贲卫。

        二十九日，刑部判罚，李健贪墨、渎职、乱纪、杀兵皆查有实据，主犯既已自缢，判抄没其家，并家眷子女流放一千里。早就逮捕入狱的各个从犯，按罪名大小，一并循律惩处。

        当天傍晚，曹雄坐着御赐车架，哒哒回了虎贲卫，坐镇折了一个参将、两个中郎将外加不少校尉、都尉的北乙，宋懋、钟广洋亲去探望。

        五月三十日，刑部判罚结果传至虎贲卫。

        东查西查、指手画脚的刑部小组陪着笑脸走了，哄闹了差不多一整个五月的李健案尘埃落定，且这案子还算得上是被陛下亲手终结的，基本就是铁案，再无疑异，也再无牵扯，虎贲卫里气氛迅速松缓回暖。

        大环境松快了，江宣心情也免不了好了几分，傍晚收队后，兴冲冲去江兴德那蹭饭。

        结果江兴德撂了个消息，“晚上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跟周凛一起出营巡视。”

        虎贲卫和羽林卫算是京畿驻军，除了拱卫京师，整个京畿地区的防卫工作也归他们管，总体上以上京城为界划分势力范围，上京城以北都归羽林卫，以南归虎贲卫。

        因为大周各县都有一定本地兵勇，加上京畿附近平和，几无战事，虎贲、羽林日常也就是定期巡视各地，外加有地方官申请军队协助的时候，过去镇场子、干点活。

        此外，遇到天灾的话，会听调度过去救援、赈灾一二，附近省份若有人祸，也可能被调过去平乱。

        别的，运气好的话，可能遇到点流寇，极其偶尔才能遇到就地剿匪的差事，毕竟大周立国虽然近百年了，但国力仍然强盛，敢选择在京畿这块落草为寇的狠人或者傻子实在不多。

        江宣现在挂的身份虽然只是亲卫，但出差也算功劳，会记录在册，成为他自己的资历。

        等他以后考了武举授了官，这些资历也是作数的，并不是说从授官那一刻才开始算。

        窝虎贲卫里这么久，偶尔回侯府也没跑多远过，江宣也有点静极思动，“谢老爷安排。”

        不是江兴德特意安排，他一个伺候主将的亲卫，不可能出了大营去干日常巡视的活。

        “老爷，这次是巡视哪里，大概要出去多久？”

        “巡视官道，半个月吧。回头让老陆看着你收拾，省得你该带的不带，搞一堆花里胡哨没用的东西出去。”

        “老爷放心。”

        迅速吃完饭，多给江兴德撒了点金手指，江宣去跟周凛约定了第二天碰头的地点、时间，又去澡房洗了个战斗澡后，兴致勃勃冲回屋里收拾行军包袱。

        外衣穿一身带一身，亵衣多带几套，军靴穿一双带一双。

        羊皮水囊，生日时候江宁送的匕首，草纸一沓，毛巾一条，太zu蝴蝶出来的火柴一盒。

        火刀【注1】也带一个，配套的金属盒里多放点火绒，以防火柴受潮用不了。

        很轻的竹饭盒，里面塞两双竹筷。

        牙膏、牙刷、竹制漱口杯，香皂、带盖竹皂盒，拿个布袋装起来，就是洗漱包。

        五月了，驱蚊、驱虫的药粉，解暑的清凉油、藿香正气丸，都带点。再加点金疮药、干净细棉布，搞个医药包。

        十两碎银、百多枚铜钱，分三份，荷包、背包、胸口的暗袋里各放一点。

        干粮，老杜已经给备好了，炒米、炸馍片、红薯片，加一起不到两斤。

        这次巡视的是官道，不是山道，沿途不缺村庄、驿站、茶寮等，没必要带太多吃的。

        另外老杜还给备了一包细盐。

        等老陆吃饭、洗漱回来，江宣把收拾出来的东西给他过目。

        老陆仔细清点了一下，见该有的都有，虽然有些可以精简点，但人家侯府少爷，带这些怕已经是简陋至极了，当下直接点头，“不缺什么了。”

        第二天早饭后，江宣挎着一直没出场过的亲卫佩刀，背着行军包袱，直接去了东丙营门处。

        没多久，周凛带着一队十五个兵丁也到了。

        江宣一看，来的都是他的熟人，王贵、杨树、周河他们那些，日常干架老对手了。

        周凛一个校尉去巡视官道，虽然有点大材小用，倒也不算太过，但这个人员配置，怎么看都是在特意照顾自己。

        江宣领情，并且很上道，“多谢周校尉照拂。”

        周凛还真就是特意跟过来的，将军看重的儿子第一次出营，交给谁他都不放心，还是自己带着安心点，同行人选自然也是有意安排的，尽量减少处不来、摩擦出问题的可能。

        看江宣一副明了的样子，周凛就觉得跟江宣相处舒服，人没侯府公子的娇气、傲慢，从不觉得你给他优待就是应该的，还一副我都看见了、会记在心里的样子。

        周凛笑着回应，“江亲卫客气。”

        周凛刚已经顺路带人去仓房领了兵器，互相招呼完，一行人先登记出了东丙，再去马棚，周凛、江宣取了各自的马，别的人领了公用的战马，最后层层登记出了虎贲卫东营门。

        周凛领头上马，带着人沿营外官道往东走，同时给走在他旁边的江宣细说顺天府辖区规划以及这次大概巡视哪些地方。

        总体上而言，顺天府下一共五州二十二县，虎贲卫大营就坐落在上京城西南百里外，涿州所领的房山县地界上。

        这次，他们走东南线，从房山县依次转到涿县、固安县、永清县、霸县、文安县，之后再换一侧官道转回去。

        所谓巡视官道，主要就是巡查官道沿线地区以及来往行人商旅有无不法之事，若有，按规定或当场处置，或报给地方官，或上报。

        同时，也顺便看看官道有无损毁，若有，报地方官料理。

        这次走的东南六县，一圈转下来一共六、七百多里，沿途不法之事当然有点，但有经验老到的周凛带队，同行的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路上也就偶尔有点小意外，没什么大波折，基本上是无惊无险横碾了过去。

        六月十七，一行人回转虎贲卫。

        登记进东营门的时候，江宣就觉得守门兵丁神态不对，有点严肃，不像当初出门时候的轻松。

        等回了东丙，江宣的感受就更明显了，气氛的确不太对，所有人看着都比平常时候乖巧了不少。

        而且，这种乖巧跟五月时候的乖巧还不太一样。

        别的兵丁直接回去修整，江宣跟着周凛一起去了江兴德书房。

        那么明显的不对劲，周凛自然也有察觉，身为江兴德心腹，交完任务，直接问了一句，“将军，最近可是又生了什么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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