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文卓自然是没法跟任绛年动手的，除了他的身份，还有文卓其实也觉得相对于将毕笙孤苦无依的放在这里，还不如让一个真的爱她的人将她带回家。

        其实，这么多年，文卓跟在顾承胤身旁，看着他的纠结，看着他的愤怒，看着他的无措，看着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文卓是心疼他的。

        只是，有些事情，他一个外人是无法言说的，能够做的除了服从命令外，也许就是能够尽最后的一丝人事吧。

        也许，毕笙是愿意跟着任绛年走的，起码在任绛年的身边，她是独一无二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文卓沉声开口：“任先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您跟顾总说吧。”

        文卓站在一旁，却并没有阻止任绛年的动作。

        走近，任绛年伸手颤抖着手指掀开了白布。

        随着白布的掀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眼前。

        因为是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毕笙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肉，加上是沿滩，脸在岩石上不断的磨着，原本清丽的一张脸一道道的血痕，有些伤口中喊沾着西沙，有些石块刺伤的，破开的血肉几乎可以看到嶙峋的白骨。

        如果不是她手指上的戒指说明了她的身份，也许就连任绛年都无法认出这个人就是曾经名动全城的毕大小姐阿笙。

        曾经，陵城有哥说法叫“北阿笙南小闲”，这就足以说明毕笙的容貌在陵城的位置，曾经也是令无数世家公子倾倒的大家名媛。

        女人都是爱美的，哪怕是毕笙。

        低头，任绛年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帕子，一点点的轻轻的擦掉尸体脸上的细沙，一点点的将她脸上的那些干涩的血渍拭去，每一寸皮肉伤的污垢都清理干净。

        那个动作，像是在抚摸着什么珍宝一般，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偏偏只是这么轻柔的动作，却令一旁的小护士红了眼眶。

        “阿笙，你一辈子都爱干净，我知道你不愿意自己带着灰尘而去的，所以，我来替你擦拭干净，然后带你回家。”

        仿若无人一般，任绛年一字一句的说着，真情流露的样子更是令人心颤。

        一点点的擦拭掉尸体的脸，然后将身上破旧的衣服整理干净，再然后清理着尸体的手指，只是在触碰到戒指的时候，任绛年的手一顿，随即立马摘下然后反手递给了文卓。

        “还给顾承胤，从今以后阿笙与他便再无瓜葛。”

        说完，捏着戒指的手随之一松，戒指落下。

        ‘叮’的一声，戒指与地面的剧烈碰撞，就像是一声诀别的钟声，从今之后，世上再无毕笙，再无一心爱着顾承胤的毕笙了。

        依旧是专注的整理着尸首，一寸寸一方方，然后在小护士惊讶的捂着嘴巴，文卓捡起戒指的空空隙，任绛年低头在血肉斑驳的尸体额头落下一吻。

        “阿笙，我们回家。”

        说完，任绛年直接抱起了被白布遮盖的尸首，然后在文卓的劝阻声中脚步沉重的一点一点的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挺拔的背脊却像是背负了无尽的悲愁，夕阳透过走廊照射进来，像是给两人打造了一层昏黄的路。

        再无归途的前路，前进既是绝路。

        从白布盖上至今，任绛年的眼眸却再也没有看一眼怀里的尸首。

        望着窗外，一只鸟挥翅飞过，就像终于可以恢复自由的毕笙一般。

        从今以后，她便再也无须背负这些了。

        阿笙，你终于自由了……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顾承胤漫无目的的开着车行驶在陵城的街道上。

        不断来往的车辆，灯光萦绕，人头涌动，高楼林立，却再也没有一处灯火是属于他的了。

        他记得，曾经他们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之时，他曾经说过：“笙儿，以后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每天晚上我们一起逛街买菜，一起做晚饭，一起相拥入眠，如果有时候忙碌我胡来晚了，你一定要给我留一盏灯，因为那是我回来的指引。”

        可是，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会为他留灯。

        不，是从三年前开始，从她决定要跟自己离婚开始，他的那盏灯便就此关闭了。

        明明，毕笙对于他来说是仇敌，是耻辱，是他屈服的最好证明。

        现在她死了，他应该高兴的啊，他也终于可以无忧无虑的跟江千羽在一起了。

        可是，为什么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一般，空落落的，就连呼吸都觉得不痛快。

        像是幽魂一般在热闹的人群中流转着，飘荡着，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他仿若无知的开着车，直到车前一辆自行车忽然插过去，顾承胤一个紧急的刹车。

        ‘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顾承胤恍然抬起头。

        ‘陵城大学’

        望着熟悉的大学校门，曾经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后巷是条热闹非凡的夜市街，曾经只是为了上晚自习的学生宵夜之用，后来渐渐的夜市越来越大，俨然已经成为了陵城夜市排名第一名的一条街。

        记得有一次，他带着毕笙过来，那个小丫头平时被管教的很严，从来不敢在外面乱吃东西，好不容易跟着他出来，她就像是一直挣脱牢笼的小馋猫一般，每过一个摊子就停住脚步买东西，整条街下来，她倒是只是尝个鲜儿，而只能跟在她身后的他却两手满满，像极了跟班。

        后来，她吃多了，结果从街头到街尾，她便扶着肚子吐了个干净利索。

        想到当时她吐到后来只剩下苦水的时候，曾经扬武扬威的小野猫成了软绵的水猫趴在他怀里的样子，可爱软绵的令人忍不住的捏她一把。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可爱的令人爱不释手啊。

        恍然从回忆中反应过来，顾承胤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嘴角竟然沾上了笑意。

        刚才的填满，此刻从回忆中来，顾承胤的心里却瞬间空荡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随风消散了，并且再也不回了。

        他怎么了，今天竟然会想起了过去那么多的事情。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还在纠结什么？

        就像人已经死了，死了就烟消云散了。

        顾承胤自嘲的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承胤？”

        顾承胤的脚步停顿，疑惑的转过身，在看到顾承胤的正脸时，中年男人不由的暗暗出了口气。

        对上中年男人的笑颜，顾承胤立马意识到，“范老师？”

        范老师点了点头，“承胤同学，你还记得我啊。”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面对范老师，顾承胤恭敬开口，“当然记得您，您当年的教诲至今还历历在目。”

        范老师哈哈的大笑两声，“你自己过来的？”

        点点头，顾承胤正要开口，范老师接着说道：“你那个小女友没一起过来吗？”

        小女友？

        “我记得当时你们很恩爱的，虽然那个丫头年纪小，但是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而且满心都是你……”

        范老师滔滔不绝的回忆着，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顾承胤越来越阴沉的脸。

        “当时我们几个老师还在打赌，你们俩会不会终成眷属，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一个答案，所以承胤啊，你赶紧跟老师说一些，你们俩现在还在不在一起？”

        终成眷属？

        他们早就劳燕分飞了，而毕笙也已经……

        心像是被猛烈的捶了一下一般，但是脸上却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容，只是那个笑容太过于僵硬。

        面对顾承胤的疑惑，范老师也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们没有在一起。”。

        范老师还想说些什么，顾承胤的手机忽然响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顾承胤客气的拿着手机示意一下，侧过身接起了电话。

        “什么？废物！”

        挂掉电话，顾承胤脸上的阴郁久久没有散去，范老师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忙说着：“没事，你去忙。”

        顾承胤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范老师。”

        说完，顾承胤便上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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