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的开始

午后的阳光洒进室内，一双肉乎乎的小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小跑，连带着发丝散在空中，搅得空气中轻飘飘的细小尘埃乱了方寸。

        这是个长相十分精致的小女孩，和父母一样，拥有淡金色的头发。

        她的五官轮廓分明，却又比孪生弟弟多了几分柔和。那双眼睛澄澈透亮，罕见的蓝灰色据说是隔代遗传自她早逝的祖父。

        只见她伸手将装订精美的书籍插回占据房间一壁的巨大书墙中，转而又抽出一本残损古旧的捧在手里。

        “呐，克洛恩，下午一起去拍卖会吧！听说又来了几个新的奴隶，还有人鱼呢。”人未到声先至，语调中揣着几分傲气，完全一副被宠坏的少爷做派。

        “多弗朗明哥圣，您慢点跑。克洛恩宫就在房间里，不会跑的。”

        “给我闭嘴，啰嗦。”

        紧随着说话声从门外冲进来的是一个男孩，因为速度过快没刹住车，炮弹似的将她撞了个满怀。二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作一团。

        因着地上铺了珍兽厚厚的皮毛，两个小鬼头毫发无损，反而躺在地上四目相对，然后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反倒是跟在身后的老管家吓得够呛，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喘气，短短一会儿功夫后背已经被冷汗热汗浸了个透。

        屋内被唤作“克洛恩”的女孩捡起刚刚掉落在地的书籍，抬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心情是止不住的愉悦。

        来的是她最疼爱的孪生弟弟，堂吉诃徳多弗朗明哥。与她差不多的身形，小小年纪却老喜欢戴个墨镜装酷，拥有和大部分天龙人差不多的无伤大雅的爱好——收集奴隶。

        “可以哟，但是别想让我花钱买奴隶。只有弱者才会被抓住，折磨弱者没意思，还不如看书。”她看向身旁的弟弟，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在提及奴隶时灰蓝色深处却隐隐折射出月亮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光。

        弟弟的爱好完全可以纵容，但不代表克洛恩会喜欢。在她眼中，书籍比脏兮兮的奴隶要有意思得多。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旧书，显然是舍不得。

        《妄想乡的骑士》，作者名叫塞万提斯，泛黄扉页上的简介如同磁铁似的吸引着她的目光。自顾自活在妄想中扮演骑士的老人干尽了荒唐事，却在临终才恢复理智重新清醒，滑稽又悲哀，正是克洛恩喜欢的那种故事。

        结果根本没等她有时间感到惋惜，弟弟已经一把抢过书放到一旁，拽着她去了拍卖会。毕竟多弗朗明哥今天特意甩开了他的狐朋狗友，就是为了拉着克洛恩一起出门，免得她在房间里读书到发霉。

        多弗朗明哥知道胞姐向来是不喜欢其他家族孩子的，总是悄悄跟他说这些人头脑发育不太全乎，甚至一大部分成年人也不幸位列其中。

        这家伙以后成年了绝对会被人排挤，自己作弟弟的也不太可能时时刻刻都护着她。身为贵族，交际是必修课，一个家族被孤立甚至几乎意味着没落。

        思及此处，年纪轻轻就操着大人心的多弗朗明哥拖着克洛恩出门的脚步又更急促了。

        拍卖会是天龙人社交的一部分，好些个家族的长辈，小辈都喜欢去。身为贵族的孩子，多弗朗明哥知道这是他的必修课，就连他良善的父亲曾经也去过，只不过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并不热衷这些了。

        “走啦，有什么舍不得的，回来再看。”

        ……

        那本躺在桌子上的书最终也没有被读完。

        火光冲天四起，砖石被烤得滚烫，烙在后背火辣辣的疼。

        一大三小被吊在燃烧着的建筑外墙上。

        克洛恩看见自己从来都笑得嚣张的弟弟脸上满是泪水，心里乱糟糟说不出滋味。

        多弗朗明哥骨子里是个极其高傲的人。即使在他们脱离天龙人后，腐烂的菜叶糊在脸上，发臭的蛋液浸进眼里，破旧难闻的鞋子和穿着它们的懦夫蹬踢着儿童纤细的肋骨，甚至差点被一把染了铁锈的匕首捅穿胸膛，克洛恩也从没有见弟弟掉过一次眼泪。

        只在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以及克洛恩自己为了护住他和罗西南迪肩上被扎了个窟窿的时候才难得一见。

        而现在……弟弟又哭了啊。

        热浪开始卷走意识，除了克洛恩以外，家里所有人都流着泪，或悲哀或愤怒。

        唯有她一个，吊在高墙上垂眸安静凝望着这出闹剧，楼下拿着火把咒骂的人根本再激不起让她早已突破临界的愤怒。

        我们做了什么？

        世界要给我们这无穷无尽，于四面八方而来要将人吞噬殆尽的恶意。

        她怒到极点，脑子却越发能够冷静思考。

        啊，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失去了力量和权力，所以一切都变得易碎。

        弱小，即是原罪。

        在也许是她短暂人生的最后一刻得到答案的克洛恩侧头去看从多弗朗明哥脸颊滑落的水珠。那些晶莹剔透的小东西尖利无比，将她的心一点点剔成碎片。

        她想伸手去擦，或者干脆紧紧拥抱住弟弟有些营养不良的身躯，可无奈双手被缚，动弹不得。

        “你们……你们这些家伙给我记好了，不管你们怎么折磨我我都会活下去。然后……然后把你们统统……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身旁的弟弟留着眼泪，从喉咙中发出可以被称之为嘶吼的喊声。

        父亲，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好饿。

        父亲，为什么这些人要追杀我们？

        父亲，母亲她……死了。

        年幼的孩子身上迸发出恍若实质的骇人气势，一霎时便席卷大地，激起片片尘土。楼下的乌合之众一瞬间全部失去了意识，甚至还吊在墙上霍名古，罗西南迪也一样昏死过去。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

        下一瞬，同样的气势也从克洛恩身上溢出，裹挟着之前男孩的狂怒将身后的砖瓦撞出了蜘蛛网似的裂隙。

        “啊——！你们竟然将我弟弟逼成这般模样！！”陌生的吼声，如同一头发狂的母狮，多弗朗明哥从未见过克洛恩如此失态。

        她一向是冷静的，除了偶尔的嬉闹，连大声说话也是少有。但现在身旁这个歇斯底里，脸气得扭曲几乎称得上狰狞的脸，多弗朗明哥心中却满满当当填塞着喜悦。

        还好，她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

        后来啊，多弗朗明哥杀掉了他血缘上的父亲。克洛恩就在一旁轻轻捂住自己和多弗朗明哥的眼睛。听见枪响，满心只剩下和霍古明同样的解脱。

        再后来呢？

        玛丽乔亚的拒绝，罗西南迪失踪。为了救多弗朗明哥，克洛恩将他绑好藏在柜子里，自己引开海贼从此失去联系。

        多弗朗明哥也沿着命运遇到了那四个人。

        “多弗，我答应你不会死，在海上我们终有再见的那一天。相信我，家人是不会骗你的。”

        少年立在废墟高处，目光远眺橙红的天际，背后跪着称他为王的四人，耳边依旧回响着克洛恩的话语。

        呋呋呋，我等着和你再见面的那一天。

        到时候，不会再让你保护我了。

        是指《堂吉诃徳》，因为和多弗朗明哥一家重名了，故修改了一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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