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斯特拉斯堡

苏慧睡的迷迷糊糊，她隐约听到外头挺吵的，好像在讨论流星雨之类的。

        但她提不起兴趣，就这么睡着。后来又有一声巨响，那之后周围就安静了起来。

        困意让她过了很久才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睛，车内的灯光令她不禁眯起了双眼。再仔细一看，苏慧的心忽地沉了下来，意识立马苏醒。

        眼前是一辆空旷的公交车，里面空了几个位子，公交车内四处张贴的牌子上，是她熟悉却不应该出现的文字。

        而这辆车里，坐着的几乎都是陌生的外国面孔。

        就在她仍处在震惊中时，车子到站，苏慧注意到有个亚洲面孔的男人下车，慌乱之下她连忙跟着跑了下去。

        下了车门，外面的景色令她几乎石化。

        街头皑皑白雪，四周的建筑充满中世纪欧洲的味道，街上行走的全是高鼻深目的外国人。

        苏慧连忙追上去，顾不上许多，抓住了那个从公交车上下来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脸上戴着一副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眼神飘忽，身形略微摇晃，目光移到苏慧“不怀好意”的手上，又看了看她的脸，挑眉，开口是标准的普通话：“中国人？”

        苏慧点点头。

        他甩开手：“国人现在这么开放了？”

        苏慧尴尬地绞着手指头，焦急询问：“抱歉，只是我想知道，这里是哪里？”

        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苏慧又重复了一遍：“请问这是哪里？”

        男人笑出声，只当自己遇到了个神经病：“斯特拉斯堡。小姐，这种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

        苏慧震惊地呆立原地。

        怎么会？明明还在去往月湾的面包车上，依稀记得外头一群人围着讨论流星雨之类的话题，她感到疲惫，就在车里眯了会儿，怎么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斯特拉斯堡。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男人已经走出了好远。

        她大脑空白，完全不知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下意识急忙追了上去，语无伦次道：“你好，我知道这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有些问题想问，请问现在是不是2022年？”

        虽然还未过农历新年，但按照新历算法，已经是2022了。

        男人颇为奇怪的看她：“小姐，你是不是有病？”

        苏慧：“不是。”

        两人的对话荒诞不经，苏慧却答得真诚。他触到她纯净的眼睛，终究还是道：“2011年12月22日，快到圣诞节了。”

        “谢谢。”

        走完一段路，冷风令她思绪清晰起来，苏慧意识到急需解决的是今晚的住宿问题。

        在斯特拉斯堡的冬夜度过一晚，第二天早上大抵会因冻死而上新闻。

        然而思来想去，她开不了口祈求别人收留自己。

        今夜不知去哪里，她跟在他的身后，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不急不慢。

        中国南方的冬天比不过斯特拉斯堡严寒，她在家里觉得衣服穿的刚好，然而这里却有些扛不住了。寒冷侵入羽绒服，直钻肌肤，她冻得双手抱胸，仿佛这样就能暖和些。

        街道上已经有了圣诞节的氛围，经过一个广场，那里巨大的圣诞树矗立中央，周围散落着拍照的情侣。

        糖果店门口的圣诞老人热情地发放糖果，苏慧摆摆手，迅速走了过去。

        男人上了台阶，顺着台阶上去是一扇门。

        这是一座老式的公寓。

        苏慧在楼梯口停下，她没脸再跟上去。

        听到楼上传来的关门声，她转过身，望着冰冷的湖面。寒风侵进眼睛，她使劲眨了眨眼，真冷，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想了会儿，忽然想起麦当劳里可以过夜。斯特拉斯堡应该有麦当劳那些店，她可以找一找，先把今晚熬过去再说。

        她在心中来回练了几遍应该怎么问路，等到身边经过一个路人时，瞅准时机，上前用法语问道：“你好，请问麦当劳应该往哪里走？”

        路人大概急着回去，说话很快，她听得不大明白。那人也是十分热心，见她不甚清楚，便放慢语速，重复了几遍。

        苏慧这回明白了，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一家叫“布罗克”的咖啡馆那里拐弯，再往前走个十几分钟就行了。

        他补充了一句：“其实你坐公交会比较快些。”他看了眼天色，浓重的黑笼罩天际，再望向苏慧，目光露出不解。

        苏慧不知如何说，只能当做没听到。

        真诚地道过谢，她准备往麦当劳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开门声。

        “小姐，你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吗？”

        她一路跟着的那个男人竟然打开了门，站在门口，慵懒的模样，高高地俯视着她。

        那一瞬间苏慧突然开不了口了，她不想吐露自己遇到的困难，自己的处境，即便不久前在公交车上她还因为同为华人面孔而生出莫名的亲切感。

        她使劲摇头：“没有。”

        说着就要走。

        男人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小姐，你有钱吗？”

        苏慧窘迫到无地自容，她停下了脚步。

        她确实没什么钱，她只有一点可怜的人民币，而就那么一点可怜的人民币也在手机上，根本拿不出来。

        “上来吧，屋里暖和。”

        苏慧在心里思索了很久。

        先去麦当劳过一夜，然后呢？找法国警察，还是中国大使馆？到时候应该怎么说？她没有身份，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说。

        脑袋里一团乱麻，现在，她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静静待一会儿，来整理杂乱的思绪。

        苏慧转过身来，低头走上了楼梯，说：“谢谢。”

        屋内开着暖气，与外面简直是两个季节。

        男人伸手招了招：“坐。”

        苏慧缓缓坐在了沙发上。

        这是一间比较宽敞的单身公寓，一居室，客厅很大，风格偏北欧风，以灰色为主。

        看的出主人很爱干净，东西摆放的很整齐，地板锃亮。陈设虽然不多，但该有的都有。

        窗户旁边摆着一副画架，上面还有一张未完成的油画。

        她没好意思四处看，只是大致观察了一遍。

        男人给她递了一杯热牛奶，苏慧愣了愣。

        “喝呀。”

        “谢谢。”

        “你放心，没放药。”

        苏慧面上笑了笑，她没往别处想，心里乱七八糟的像团缠绕不清的电线，混乱的不行。

        男人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他摘下了口罩，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模样看起来清瘦，却不会羸弱。

        很年轻的一张脸，二十岁左右，五官不算特别精致，但很端正，透着一股英气。他即便只是随意坐着，却也有一种常人没有的贵气。

        此时他脸颊微红，眼神些许飘忽，一看就是喝了酒的样子。

        “你叫什么？”他漫不经心问。

        “苏慧。”

        “你的家人呢？”

        “去世……”她忽然又想起，这是2011年，母亲还在世。

        “我不知道怎么说。”

        男人没有追问，这世上总有些无法与人说的秘密。

        “那你的朋友呢？”

        “不在这里。”

        男人低声笑了：“你在这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苏慧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男人一时语塞。

        良久，他说：“看在同是中国人的份上，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

        苏慧感激：“谢谢。”

        男人起身，苏慧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被酒精折磨地很不舒服，但还是告诉了苏慧他的名字：“陈瑞清。”

        “陈瑞清，谢谢。”

        苏慧在心底记下了这个名字，以后她得还这份恩情。

        “对了，我可以睡沙发上的，我睡哪里都没事。”

        陈瑞清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看傻逼。

        “我不喜欢别人睡我的床。”

        “。。。。。。哦。”

        陈瑞清进了房间，拿出一床被子扔在了沙发上。

        想起什么，他挑了挑眉：“你…需不需要洗澡？”

        苏慧摆手：“我没带换洗衣服。”

        陈瑞清意料之中，丢下被子，他进了浴室洗澡。不难看出他也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热水冲下来，肆意从头浇下的那刻，意识才愈发清晰起来。

        清醒以后，又是更难受的心悸。

        他痛苦地抱头，妈的，还不如不醒！

        客厅里，苏慧端正坐在沙发上，被子在旁边，她没碰，等着陈瑞清出来。

        浴室传来动静时，她缩了一下。

        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不仅不习惯，总归怀有戒备之心的。

        “你吃晚饭了吗？”

        苏慧摇头。

        “我给你做点。”

        热情过了头，她反而有些惶恐不安：“不用不用，我不饿。”

        陈瑞清却不管，他现在急需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苏慧跟着走到厨房门口，说：“真的不用，你能让我住一晚我就很感激了。”

        “你别多想，不是为了你。”

        苏慧一头雾水。

        她看着陈瑞清专心做饭，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也就收起了拒绝的心，说了声“谢谢”。

        他这会儿大概是酒醒了，眸光清澈，看起来很专注。

        苏慧捧着那杯温热的牛奶，慢慢喝着。

        翻出手机来看，只有3g信号。

        手机的软件全都点不开，也许是因为版本过高，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时间还没被研发出来。

        她叹了口气。

        陈瑞清的饭做好了，一碗鸡蛋面，上面卧着两个鸡蛋，非常清淡。

        苏慧确实是有些饿了，平时总要吃点带辣味的东西才觉得有味，这回没得选择，却也吃的津津有味。

        一碗面见了底，陈瑞清问：“还要吗？”

        苏慧摇头。

        “那睡吧。”

        话落他带上了门。

        苏慧把碗放进洗碗池里，刚准备洗，卧室门又打开。

        “别洗，我不喜欢别人随意碰我的任何东西。”

        “哦，抱歉。”

        万籁俱静，窗外寒风呼啸，伊尔河静静流淌。

        苏慧脱下羽绒服，缩在沙发上，望着漆黑的夜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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