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工作

陈瑞清在跨年夜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恢复了那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不过他没出去玩儿，而是待在家里看了一整天的书。

        电视机后面那一面墙是他的书柜，苏慧粗略地扫视了一遍，有法语有英语也有中文书，剩下一小部分她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

        她问陈瑞清：“我可以看你的书吗？”

        陈瑞清眼睛没离书本，抬了抬手指：“看，随便看。”

        她抽出一本《理想国》，中文版的，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怎么也看不进。最后放弃了，把它放回原位。

        “你看这本。”

        陈瑞清扔给她一本《苏菲的世界》，说：“这本比较适合哲学小白看。”

        苏慧就拿着那本书看了起来，她逐渐被书里的内容吸引。

        今天难得的开了太阳，雪被融化成水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有的顺着窗户往下流，形成一道道水渍。日光透过湿漉漉的窗户爬进来，光线打在沙发上，正好停在了苏慧的脸上。

        书在光的照射下泛出金色光泽，少女神色柔和，干净的皮肤上绒毛也清晰可见，连睫毛也镀了层光似的。

        正在喝水的陈瑞清看到这一幕，喉头不自觉滚了滚。

        恰在此时屋外的门铃响了，他回过神来，放下水杯走去开了门，边走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来人是个胖胖的男生，面庞圆润白净，挑眉对他笑：“东西带来了。”说着就要进屋。

        陈瑞清赶紧堵在门口，他慌张地扫了一圈屋内的景象：苏慧穿着睡衣盖了一层薄毯坐在沙发上看书，头发散开垂在胸前，明显就是一副居家打扮。而沙发旁边的衬衣杆上，挂着几件女人的衣服。

        这一幕要是被人看见，又得生出许多不必要的误会。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苏慧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被平白污了名声那就过意不去了。

        陈瑞清咳了两下，正色道：“谢了麦克斯，不过新年你怎么也跑出来，不多陪陪家人。我最近感冒了不方便待客，你快回去吧。”

        麦克斯莫名其妙：“你感冒关我屁事，我又不在乎，这种鬼天气你是想冻死我吗？”

        “不不，”他右手抵住麦克斯的胸，阻止他向前，一脸严肃说：“我是说我怕传染给你，你再传染给你家人就麻烦大了。而且今天出太阳非常暖和，你可以走路回去，或者在前面的站台等公交，总之都……咳咳，比我这里强，咳咳。”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麦克斯半信半疑：“行吧，我也有事。那我走了，照顾好身体兄弟。”

        陈瑞清笑脸以对：“拜…咳咳，拜拜。”

        刚要关门，麦克斯又靠了过来，低声道：“真的不能和你那个朋友商量商量，把这东西卖给我？”

        陈瑞清笑着摇头：“这件事免谈，拜。”

        麦克斯送来的是苏慧的手机，他拿在手上转了转，外观和被拿走时一样，然后还给了苏慧。

        手机已经没电了，充电口是type-c接口，目前没有对应的充电器，放手里就是一堆废铁。

        苏慧检查了一遍，屏幕上的划痕和磕破皮的角与之前一致，是她的手机，但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放到了茶几上，说：“你是因为手机才相信我的？”

        “不全是。”

        苏慧没问了，她也不关心这个答案，只是顺嘴问罢了。于是继续看起了书。

        陈瑞清也没多说，在另一座沙发上继续看手中的《三体》。

        陈瑞清8号开学，赶在开学前，他帮苏慧找了一份工作。

        老林中餐馆的服务员，月薪1800欧。

        谈薪资时林老板两口子没怎么计较，说是他店里的员工都是兼职，最近又走了人，来个全职的求之不得。

        苏慧心底明白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虽然法国不少偷渡过来的中国人在中餐馆打工，但林老板从没雇过这类“黑户”。

        也许出于对同乡的同情，也许是对陈瑞清的信任，或者二者兼有，总之苏慧的工作就这么定了下来。

        中餐馆包吃但不包住，陈瑞清就顺带帮她在附近找了一个小的一居室，450欧每个月。

        苏慧也在交房租那天马上搬走了，她没什么行李，就几套衣服，还有一本从陈瑞清那里借来的《苏菲的世界》。

        陈瑞清帮她垫付了一个月的房租，然后送她到出租房那里。

        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忽然就生出了些许尴尬。

        “那就这样，我走了，明天还要上课。”

        苏慧点点头，送他到门口，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真的太麻烦你了。”

        陈瑞清挠了挠后脑勺，笑：“都是中国人，有困难了就要互帮互助，以后你碰到难事可以找我，能帮的我都会帮。”

        苏慧对他笑了笑：“谢谢。”

        陈瑞清离开后，苏慧把屋子简单地打扫了一遍，铺上新的床单，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放进衣柜里。

        行李箱的最底层是一件米色的毛衣，她把毛衣拿出来抖了抖，从衣服里飘下来两张紫色的钞票。

        苏慧盯着那两张面值500欧的钞票愣神。

        好一会儿后，才发现旁边还掉落了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没有钱寸步难行，我想直接拿给你你肯定不会收，介意的话等你有钱了再还我吧。总之请你暂时接受。

        她把纸条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床头柜里。然后把那些钱平铺在床单底下，躺在床上，窗外的光照了进来。

        光有些刺眼，苏慧把手臂挡在眼睛上，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很久，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枕头上，她渐渐流了许多泪。她把自己埋进了被子，被子轻微的抖动，可自始至终她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往后的日子里，她回想起在法国的这段时光，很无助、孤独、艰难，但同时许多温暖从四面八方包裹了她，成为了她的生命里难得的亮色。

        第二天早晨，苏慧梳洗完毕，在浴室对着镜子深吸好几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多一些勇气出来。而后下楼去了中餐馆。

        今天她要开始工作了。

        餐馆除了林老板夫妇，还有两个兼职的学生，他们只能放学的时候过来帮忙。

        老板带她进后厨帮忙打下手，不时提点几句，苏慧闷声应好。她不善言辞，只闷头干活。

        洗了一上午的菜和碗，午饭过后，活才少了下来。

        中午人少了以后老板娘叫她去外面吃午饭，抬起头那瞬间，仿佛天旋地转。她抓住菜台缓和几秒，这时腰间的酸痛传至大脑，她咬牙撑住，扶着腰，慢慢走去餐桌。

        桌面上摆着一碗肉丝炒粉，她对着那碗粉愣住了，没想到竟然是湖南吃的那种圆粉。

        老板笑着说：“特意叫人从国内寄的，只留给我们自己人吃，外国人也吃不惯。”

        苏慧明白了，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肚子已经很饿了，老板炒的粉又很有家乡的味道，这使得她进食速度比往常都要快。

        老板娘人很和善，和苏慧坐在一张桌子上，嘴巴就没停过：

        “你觉得法国怎么样小慧？”

        苏慧：“很不错。”

        “我来这么多年住也住习惯了，就是治安不太行，国内现在怎么样？”

        “发展的很好。”

        “我和老林商量着等过几年就回国定居，”她看了看林老板，偷偷笑：“回他老家，他惦记老家好多年了，今年我们打算回国过年。”

        苏慧笑笑：“挺好的，国内以后会发展的很好，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们趁现在在国内买套房子。”

        老板娘显然没把这话放心上，说起了其他：“苏慧你多大了？二十出头吧？以后别叫我老板娘了，日子长着呢，天天老板娘老板娘的，那多生分。跟着瑞清叫我林姨，叫他林叔就好。你和瑞清关系好，别跟我们见外。”

        苏慧张了张嘴，她不太说的出口，不过还是叫了她：“林姨。”

        林姨笑的更开心了，拿起桌上的菜单，让苏慧熟悉熟悉。之后会安排她给客人点菜上菜、清理桌子。

        下午没什么客人，苏慧就趁这个时间熟悉菜单。她的法语在大学里还算不错，专业课成绩总在班级保持第一，菜单上的一些词即使不认识，也能靠着图片猜的八九不离十。

        以防出错，还是和林姨核对了一遍。

        林姨对她的认真很满意，表示明天就让她试着在前台工作。

        四点出头，林姨开车去接儿子。他儿子叫阳阳，在法国的一所学校读四年级。

        他们回来没多久，那两个兼职的学生也放学赶过来了。

        两个法国男生，个子高高的，对苏慧打了个招呼，就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那会儿正值晚饭高峰，两个男生忙着跑外卖和上菜，苏慧在后厨忙活，到七点多才下班。

        她从中餐馆打包了一份饭，回到出租屋里累的直接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大学时苏慧干过很多兼职，一开始是那种日结的工作，发传单、扮演玩偶、话务员、写单员……最累的是有次给一个楼盘举牌子，从长沙西站出发，走到了一个游客多的风景点，苏慧忘了那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后来绕着梅溪湖走完一圈，回到宿舍时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后来她放弃了这些工作，在食堂的窗口给同学打过饭、也在精品店当过店员、还有快餐店的前台等等。

        她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没有工作时就得看书考证。

        她很少参加寝室的集体活动，虽然室友不说，但她知道在她们眼里她的生活很辛苦。

        的确辛苦，可苏慧不能停下来。学费生活费哪样都得靠自己，没有人能帮她。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像个机器，她不明白活着是为了什么，只是一天天地熬，熬到毕业那天，熬到有能力支撑自己的生活。

        现在她想，也许活着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她回到了过去，她要让从前的自己还有母亲，过得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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