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日上三竿，紫献城外。

        全城的守军以及百姓全部都被召集，周顾站在城关外，左右踱着步子，时而望天以观时辰，时而瞟向远方静待贵人。

        有小糊涂去接应，他倒不是太担心，但就是心里有所期待。除了期待着李羹儿的到来，还有对他多年未见的独子思念。

        不多时，众人终于望见有铁骑部队的身影。

        有人大喊：“周将军，你看那儿，是不是公主的人？”

        周顾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远远的只感觉黑压压一团，哪里分的清来人是谁？

        他赶忙小跑过去，身边不少士兵也一齐追随。城关之上，锣鼓之声震震有声，这是周顾早就交待好的，公主出山拿下首座城池，需得隆重相迎。

        凑的近了，周顾终于看清，是小糊涂他们。他也是愣了片刻才发觉，李羹儿趴在小糊涂背上熟睡着，到嘴边的话也立刻咽了回去，并且赶忙吩咐城中士兵别敲鼓了。

        大部队进城，马蹄轻踏，尘埃如雾在烈日下更是晃眼。

        虽然大家已经尽可能把动静减小了，但李羹儿仍旧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发现四周全是人，全是陌生的面孔，神色各异的打量着她。

        这些，都是城中百姓与将士。百姓们普遍穿着破烂，多数身上只有缝补多处的破衫，少部分成年男性则是光着膀子，浑身黝黑。

        且他们都很瘦弱，上到佝偻的白鬓老人，下到妇人怀中还哇哇直哭的娃儿。

        守城的将士并不似周毓臣率领出城的铁骑那般骁勇，大多数看着还一脸稚气，年纪都不大的样子。

        李羹儿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各种各样的情绪，有的好奇，有的恐慌，还有畏惧，疑惑等等。

        她不知道世人都如何传说她这个消失十年的前朝公主，想来大多数人关心的还是她接下来会如何处理城中人吧。

        百姓之中大人们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的，但是小孩子天真单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其中有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便打量着她说道：“她就是那个李羹儿呀，不是说她十分可怕嗜杀成性吗？怎么跟传闻中不一样…”

        旁边一个比他矮半截的小女孩也跟着说道：“这位姐姐生得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不过，她为什么长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走路呢？”

        她还问自己的母亲：“仙女是不是不可以像我们一样自己走路呀？我也要做仙女，我也要你背我。”

        后边那几句话一出来可把小女孩的母亲吓坏了，赶紧捂住她的嘴轻声呵斥：“傻孩子，别乱说话。那可是我们紫献城接下来的主人，你乱说话要被抓起来的。”

        这些话，李羹儿也听见了。她也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小糊涂背上。

        怪不得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了…

        “小糊涂，放我下来吧快…”她小声又急切的说道。

        周顾立刻上前带头相迎，躬身行礼道：“老臣参见公主殿下！”

        城中部分守将响应效仿，但是大多数人仍旧无动于衷。

        他们在用行动表明心中的不服，关于这点，李羹儿早有预料，此时也并不在意。

        她搀扶起周顾，说道：“周将军免礼，辛苦了。进城吧。”

        “进城！”周顾一声高喊，锣鼓之声再响。

        在无数人的簇拥围观之下，李羹儿步行进了城。这么多年了，她虽然也知道天下大小事，但是亲眼所见却是十年来头一回。

        她们直入紫献城中心大殿，周顾将守城大印以及各军兵符奉上，在李羹儿的授意下又召集城中所有将领觐见。

        除去被周毓臣带走的几个心腹之外，入殿的大小将军约莫二十人。这些人里面许多都是与周毓臣交好的，他们虽然人站在这里，却并不服李羹儿，不敢发作也是惧怕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小糊涂。

        之前小糊涂一人一剑破城关，无一人能抵挡分毫，守将二十有余却无一人能在他手中撑下一回合。

        他们的轻敌加上实力悬殊，才导致还没有出兵就已经失了城池。

        所以这些将领心中只有对小糊涂的惧怕，与李羹儿是全然无关。

        李羹儿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她在主座上居高临下眼神扫过每一个将领的身上，让他们挨个介绍自己。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陆林居然也在其中。这个腼腆的小将居然没有跟随周毓臣，而是随她一起回了这紫献城。

        她也不过问缘由，如今正缺一人去盯着周毓臣，眼下这陆林便是最好的选择，她立刻便下令：

        “陆林听令。”

        “末将在。”

        “我命你率三千精锐即刻前往洛都城北二十里外驻扎，洛都任何风吹草动都要传信于我汇报。”

        “是…”陆林接令的时候明显有些犹豫，要出大殿的时候还是选择问出了心中不解：“公主，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我是周毓臣身边极为亲近的人，但是我没有选择继续追随他，而是跟您回了紫献城，您就不怀疑我吗？不怕我带着三千精锐一去不返？”

        陆林不理解为什么李羹儿会这么快就用他，而且还敢给他带兵出任务。他想，这要么是李羹儿不懂兵事，要么是对他另有打算。

        其实他跟随李羹儿的原因很简单，并不是他诚心追随李羹儿，而是他有八十岁的老母在城中，他不可以离开这紫献城。

        对于他的疑问，大殿上其余将领也是有所疑惑的。

        李羹儿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陆林：“罗灿在周毓臣军中的地位比你如何？”

        陆林一听，顿时恍然：“我明白了，公主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说完，他大踏步走出了大殿。

        关于罗灿，紫献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谁都知道他是周毓臣身边的亲信。

        平时周毓臣不在，罗灿可自行处理城中大小事，因为周毓臣对他足够放心。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大家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一早就是李羹儿安插的细作…

        李羹儿这时候提及他，也是在告诉陆林以及所有将领，一切尽在她掌握。

        于她而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不管陆林是真心归顺她还是另有所图都没关系。

        因为结果她已经料定了，周毓臣此去必定求助洛都，且一定下场凄惨。

        到时候，陆林要么来向她报信，要么是来求救，无论怎样，都在按照她的计划步步实施。

        城中大小将领都一一见过之后，李羹儿便让他们尽皆回府，并且城中各处的兵权她都自己亲自掌管。

        接下来，她要处理的不是这些将领，而是城中百姓。

        待得所有人都下去，李羹儿才收起一脸的严肃，说道：“小糊涂，陪我去城中逛逛吧。”

        烈日当空，李羹儿牵着小糊涂的手，小糊涂撑着伞，两人并肩行走在集市中。

        出来之前她们已经换过一身衣服了，刻意的朴素却并不能改变她们的瞩目。

        毕竟，一个倾城之容，一个气宇不凡。走在人群中就是很容易吸引目光。

        走了一小段路，李羹儿就听了无数议论之声。

        “看看看，那个就是李羹儿，她居然不带护卫就敢在城中走动，真不怕刺杀啊！”

        “开玩笑，谁敢刺杀她呀？看见她身边打伞那个瞎子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真实存在的战神。”

        “说的也是，听说寅时城关口一人一剑独战二十多位将军，真不可思议，你说他一个瞎子怎么那么厉害？”

        “兄台，你用脑子想想，这样的高手心甘情愿护李羹儿左右，让他干啥就干啥，你觉得她李羹儿是一般人吗？”

        “说的也对，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看周毓臣将军几时归来吧。”

        那些人说的话，李羹儿并不理会，全当耳旁风没听见。她悠哉来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问那年迈的老板：“请问这个糖人怎么卖呀？”

        她打算买两支，与小糊涂一人一支。

        “一文钱，姑娘要…”起初老板没看清来人就随口回道，但是话到一半时突然看清她模样，顿时吓了一跳，“你…你是李…不，公主殿下！”

        认出来是李羹儿，老板慌忙紧张改口：“不不不要钱了，你都拿走吧，老朽不敢要公主的钱，这些都献给公主，只求公主放过我们城中百姓。”

        看他哀求的样子，李羹儿一时有些愣住了。她想要解释，但是老者没有给她机会，赶忙收拾了东西踉跄跑远，只留下那些糖人。

        李羹儿十分无奈，掏出了兜里所有的碎银子，要追上老者给送去。

        突然，她被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挡住去路。

        小男孩居然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指了指摊位上的糖人，祈求道：“公主殿下，求求您，能给我一支糖人吗？我的妹妹快病逝了，她特别想吃糖人，但是我…”

        看他一身破烂手中的碗都是破了小半块的，李羹儿也就猜到是什么情况了，于是便把所有糖人都收起来交给他，并且想去看望男孩的妹妹。

        她把碎银子给小糊涂，让他去寻先前的老者。

        小糊涂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力和感知都超乎常人，找人的功夫自是不在话下。

        小糊涂答应的同时提醒她：“一个人小心。”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一定把钱送到老板手上。”

        她话音未落，小男孩竟主动拉起她的手，“公主殿下，你快跟我来。”

        李羹儿和小糊涂都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急切感，突觉这事似乎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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