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漂泊

2241年春节前后李兴荣日记加档案记录

        没有反应，还是没有反应……

        电子罗盘完全无法定位，卫星地图没有反应，所有频道都没有反应。没有接到命令之前，我们不敢也不能浮出水面。所有的电子设备检查了无数遍，但我们仍然只是在海床上游荡，定不了位，也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任何信息。

        在整整徘徊了一个星期之后，全体船员举手表决，我们决定上浮到海面上，先用物理星象仪测定自己的位置。老大和张天师签了军令状，如果因为违背上级的命令，而需要上军事法庭，他们想将所有的过错先揽在身上，而保全我们剩下的人。

        所有的人非常紧张，我们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打开了一部分的火控系统，预防在遇到任何危险的情况下，可以首先攻击。根据时钟的显示，也就是2241年的大年初三半夜2点的时候，我们在潜望镜多次查看确认无危险之后，黄金原野号终于浮出了水面。

        我们没有开启任何照明系统，为了防止声纳探测，就连螺旋桨也只以最低功率运行。

        如果你曾经在大海上呆过，见识过大海的恐怖，你就会明白当时我们心中所隐藏的恐惧。夜晚的海面，仿佛有一种魔力，你能听见海浪涌过船体的声音，但你什么都看不见。没有月亮的夜晚，黑暗便是魔鬼的请帖，它会将你对未知的恐惧，一步一步的放大直到吞噬你的整个人生。

        张天师仅仅用了15分钟，便根据天空中的星星，利用机械式星象仪确定了我们的方位，幸好还在大陆架以内，否则以我们潜艇上的补给，我们将可能再也到不了岸。

        每个人都很紧张，在急速下潜并快速离开原本的位置之后。我们仍然尝试用一切的办法联系外界，然而一切都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擦去手心的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老大和张天师第1次有了分歧，老大认为应该坚决执行军人的命令，继续前往曾经的静默地点，等待上级的命令。而张天师，坚持想要回港口看一下，他说。“他有不祥的预感。”

        争论僵持不下，在海底又待了两天之后，我们再次进行了投票表决，张天师极力说服众人，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港口和基地应该已经出事了。

        我们活着的10个人，每个人都进行了表决。投票结果6:4，大部分人都觉得有些异常，决定先回海岸看看。

        我们在海底慢慢的游弋，当每次上浮一点点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进入战斗岗位。从距海岸1000公里、到800公里、到600公里、到400公里，当仅剩100公里，所有呼叫系统仍然没有反应的时候，一向镇定的老大也开始慌了。

        早就已经进入了自己国家的海域，而我们仍然哪怕一点点回应都接收不到。我们放弃了潜伏，将潜艇开到最大功率，不顾一切的前往港口而去。

        空气中有种不适应的焦热感。当时我们着急回家看看，完全忽略了这种感觉。但有个异常现象，仍然引起了老大和张天师的注意，海面上没有一艘渔船、没有舰艇。大海也仿佛因为人类的消失而暴怒，海浪异常的大。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我们便更焦急一分。直到我们离基地只有20海里的时候，我们见到了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忘记的场景。

        一眼望不到边的船只残骸，无数鱼类的尸体，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人类的残肢和鸟类的尸体。大部分的尸体已经腐烂的不像样子，空气中有一种腐烂的恶臭味。这些尸体残骸在海浪的推动下，层层叠叠形成一个个小山包。血腥味、腐臭味、汽油味，使整个海面呈现一种人间地狱的景象，无论在生理和心理上都给了我极大的冲击。我甚至无法抑制我颤抖的身体，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在短暂的逗留之后，我们决定绕过这一片海域。魔鬼第1次露出了他的獠牙，而我们却只想保留哪怕一点点的希望。

        5公里、10公里、20公里……我们打算绕过去的希望消失了。这地狱没有尽头，他就这样挡在我们的面前，将我们所有人就这样击毁。

        每个人都已经泪流满面，但没有人哭出声，我们默默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心如死灰。

        老大和张天师不得已，只能继续命令我们下潜。我们甚至开启了所有的民用通道，但仍然接收不到任何的信息。我们在海底一点一点接近港口，我们只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盖革计数器爆表，但张天师第1次发现的时候，他隐瞒了这个消息，而我们最终也没能到达港口。

        整个潜艇港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附近则是数不尽的船只残骸，我们成了回不了家的孩子。

        老大发了疯似的命令，让我们放下登陆艇，他想要划过去，他的家人还在港口等着他归来，然而已成废墟的港口，根本靠近不了，在徒劳努力了半天之后，我们不得不继续下潜，打算沿着海岸线一直往上，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

        我们每个人都已经绷不住自己的眼泪，所有人都在嚎啕大哭，但我们仍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黄金原野号”外壳受伤很严重，我们的补给也已经所剩不多，我们犹如丧家之犬，在海岸线游荡，只为寻找自己的家。

        每当出现看起来可以登陆的地方，我们都曾尝试着登陆，然而极目远去。都是各种各样的残骸和尸体，我们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张天师也拿出了盖格计数器，但我们仍然不相信这一切。就算发生了核战争又怎样？不可能的，茫茫大海上那么多的船只，不可能一个活人都没有。

        然而事实却再一次让我们失望了。在海岸线游荡了三天之后，仍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活人。这不合逻辑，除非世界上所有的核弹都在攻击这里，不然仍然应该会有人活下来。

        我们的船是核动力，所以我们并不担心会失去动力。但是淡水和食物的补给，已经越来越迫在眉睫。多次探查无果之后，我们已经放弃了寻找潜艇港的想法。只要是有港口，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们都努力靠得更近一些。让人难过的是，再继续游荡了两天之后，不说港口，连码头我们都已经查看了许多，只是我们仍然靠不了岸。

        我们成了海上的幽灵，成了漂泊的孤舟。

        在又坚持了三天之后，终于看见了希望。根据地图，我们应该已经到达了长江的入海口，我们谨慎的避开海上和海底的杂物，尽量远离涡流，终于在元宵节前找到了一个可供登陆艇上岸的码头。

        空气中的焦热感更强烈了。我和张天师先去探路，而这也成为了我一辈子的阴影。从那天起，我总是喜欢躲避着阳光，我无比痛恨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在那一刻我只后悔我为什么不是个瞎子。

        文明在这里崩塌。曾经繁华的大都市，挺着肚皮死于野蛮的践踏。人间不需要地狱，因为人间本来就是地狱。

        我们感受不到核辐射，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将命不久矣。盖格计数器早已爆表，但我们不想管也不会管了。即使死，我们也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这里有我们的亲人、朋友，有我们所有的爱和回忆。

        从那天起。我们活下来的人再没有笑过。

        每个人都绝望了。我们仿佛行尸走肉一样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带着一股莫名的腐臭和焦热的味道，不停的往我们的鼻子里钻。一向坚强的老大，在强忍住呕吐之后，提醒我们团里有防护服。可我们已经谁都不想再穿了，我们只想和同胞们一同死去。作为军人，如果你不能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那么和他们一起死就是你最后的尊严。

        拯救我们的是阿缺，他姓柳。不过因为来自少数民族地区，说话带有口音，平时也不怎么和我们交流。过去连说句话都怯生生的他，此刻勇敢的站在我们面前，大声的训斥了我们每一个人。

        “听我说，一定还有人活着。华夏那么大，我们所看到的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你们都想想，我的家乡10万大山，连绵千里。就算全世界的原子弹在那爆炸，也不可能杀死所有人。走，往前走，一定还有希望呢。”

        阿缺的话，还是使我们产生了希望。张天师是最早从悲伤中逃离的人，他努力的给我们加油打气，最终我们拿上潜艇中可用的物品，踏上了前往内陆的路。

        在如此强烈的核辐射下，人早就应该倒下了。但在我们整整行进了一天之后，却没有任何人有什么不适，只是当天晚上就开始有人发烧了。起先是何夕，那天晚上我们露营的时候，他开始全身异常的发烫，直到昏迷过去。

        在给他服用了药物之后，第2天我们便轮流背着他走。没想到第2天张天师也倒下了，我们不得不轮流来背着他们俩人，艰难的继续往前。此时大家心中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线电台接收不到任何的信号，艰难的在废墟之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使用的电话，似乎所有的卫星和基站都完全不能使用了。

        走走停停努力的挨过了两天之后，道路越来越难走。到处都是积水和废墟，有时为了跨越一栋倒塌的建筑物，不得不绕很远的路。第3天晚上的时候，连我也开始发烧了。这次没有人能够幸免，所有人的体温都高的异常，已经打破了人体认知的极限。为了生存下去，没有一个人放弃，每个人都强撑着疲惫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也许是因为老天的垂怜，也可能是因为别的。第4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何夕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整个人也异常的精神精神起来，他想帮助我们继续往前，找到生的希望，于是试图搀扶我们往前继续走。

        意外发生了，他第1个去搀扶的是老大，结果竟然一只手就将老大轻松的举了起来。老大意识尚在，在何夕手上挣扎了两秒之后，懵逼的看下了何夕。而何夕敢忙放下老大，自己也开始有些发懵。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何夕找了些倒塌的建筑来测试自己的力量，看起来足有几吨重的倒塌墙壁，居然被他轻松抬了起来。此时身兼政委职位的张天师，似乎有种明悟。

        “变异，我们是不是要产生变异了？”他艰难地支撑身体，让何夕做了好几项实验，最后大伙都确定，何夕拥有了某种超能力，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跟个葫芦娃一样。

        就在那天晚上，剩下的人也各自拥有了超能力。只有我和老大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我们每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而我们不知道的是，同样的事情已经在两个月之前，发生在了整个地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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