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芸儿

王素见自己刚才在口舌之争中没有讨得好倒也不在意，只是双眼一闪后便附在王氏而后小声道：“表姑母莫忘了正事。”

        王氏这才想起来，当即笑道：“瞧我都忘了，多亏你记得。”当即扬声唤了句“芸儿。”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芸儿是谁，但只见帘子自外至内一掀进来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她低头躬身极尽礼数，到了堂中敛衽盈盈下拜道：“芸儿见过夫人。”

        声音清脆如莺语，又抬起头只见一双秋水双眸，两颊如霞，好一个柔情似水的美人。

        又转身向两边主子各自行礼，最后站在堂中静默不语。

        还是王氏对着她笑道：“你再单独给你家少夫人见个礼吧。”

        在场有两位少夫人，王氏并未点名是那一位，但那芸儿却径直走向了那一边正在喝茶的林素萼，到了林素萼跟前话还没说双膝一弯就要行大礼。

        一旁的莲蕊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她，腕臂发力一下子就掐住芸儿臂膀，将她疼的眉心一蹙慌忙又站直了身子。

        林素萼放下那茶盏淡笑不语，转而看向一旁的王氏道：“婆母这是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叫您房中的姑娘给我行这样大的礼，我怕是受不起。”

        王氏皮笑肉不笑道：“有什么受不起的，她本来是我院子里一等好的丫鬟，如今送给你她是你院子里的人了，给你行礼是使得的。”

        林素萼莞尔一笑，她道：“我那院子里丫鬟婆子各司其职插不进人了，只有一个倒夜香的事情他们都嫌脏臭不愿意去做，难道芸儿姑娘可以做的吗？”

        她这话一说，陈婉第一个笑出声，王氏的眼刀子第一个就落在她的身上，陈婉连忙收了笑意又乖顺的坐在一边。

        王氏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她不信林素萼不知道她让芸儿过去是什么意思，对方那这样的话来回来恶心她，不过是故意和她对着来罢了。

        她一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于是直接将话摊开了来讲道：“我让芸儿过去不是让她为奴为婢的，不过是想着你身子不好不能常常伺候瑞文，给他送一个知心人过去罢了。”

        她这话一出，屋内霎时俱静，林素萼抚着手上的镯子面色不变道：“婆母的意思，是让我将芸儿姑娘给夫君收做姨娘吗？”

        王氏点头道：“自然为姨娘，如今整个京城里谁家儿郎身边没个姨娘的？再不济通房也得有个，瑞文身边只你一个人实在不像话。”

        林素萼当即冷冰冰的看过去，王氏触到她那冰冷神色，竟然也不禁心中一跳生出几分畏惧之色，幸好身边有个王素挽着她，不然只怕栽在椅子上。

        林素萼冷淡道：“婆母刚才说京中男子俱有通房侍妾是不假，可从没听说过哪家夫妇成婚还没半年就被急着塞姨娘的，更何况儿媳大病初愈您就做出这样的事，婆母也不怕别的世家夫人背地里讲您苛待媳妇。”

        王氏被她这话堵住了嘴，她是个嘴巴笨的，脑子也一向转不过来，一听到会有其他的夫人背地里编排她一下子就气得说不出话，她年轻时在那些夫人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想起她们依然有些生畏。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余娴淡淡出声：“弟妹何必咄咄逼人，婆母也是关心则乱，你和二弟成婚都快半年了身上都没动静，婆母也是担心二弟子嗣问题，”

        关心？林素萼差点冷笑出声，只怕这个屋子里最看不得陈瑞文有子嗣的就是王氏了。

        林素萼只是不明白为何一向与她为善的余娴竟然也开始帮着王氏，她转头看了过去，对方刚好把头偏开不愿对上她的视线。

        这边王氏及时爬上余娴递过来的梯子后道：“是如你嫂嫂所言，我也是担心瑞文将来和他大哥一样成婚多年也没个孩子遭人耻笑，总不可能再等一个七年吧。”

        她说这话丝毫不顾忌余娴还在场，余娴听了她的话之后眼神一暗，又将头低了下去。

        还是王素忙道：“突然给表哥纳妾表嫂心中不舒服也是正常，不若表嫂先将芸儿带回去就当收个丫鬟，等文表哥回来瞧过芸儿觉得好的话再给她另外的身份也不迟。”

        王氏连连点头道：“你表妹说的是，毕竟是给你丈夫选妾室，他满意不就行了。”

        这话放在外头实在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林素萼心中如何再不满此时也说不出半个“不”字，不然便是与如今的纲常伦理为敌，一不小心就会洛人口舌坏了自己名声。

        那芸儿也是个识趣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推开莲蕊跪倒在林素萼面前磕头道：“求少夫人收下奴婢，奴婢一定尽心侍奉，不管是倒夜香还是其他什么事奴婢都愿意去做。”

        林素萼沉默半饷，而后伸出脚踢踢她贴在深红色地板上的手不咸不淡道：“纤纤细指如葱白，一看就不是个干粗活的，倒夜香倒真的是可惜了——”

        芸儿忙抬起头欢喜的看向她，旁人也以为她要改变主意，她顿了一下后继续道：“不过你自己既然都说来愿意，到时候跟我回了院子就找个人带你去做吧。”

        说着还笑了一下问她：“芸儿姑娘喜欢吗？可对我这安排有什么不满”

        芸儿笑的勉强，生硬答道：“奴婢……喜欢，不敢有不满。”

        林素萼心中嗯了一声，看来还是有不满，只是不敢而已。

        她才让莲蕊扶芸儿起来站到了自己身后，然后便安安静静不再说话。王氏虽然对于芸儿没有被收做姨娘有些不满，但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只因为她觉得这必定是早晚的事。

        虽说芸儿这丫鬟样貌比起林素萼还是差上许多，可到底身材秾纤得中，该瘦的地方盈盈一握，该鼓的地方也很能吸引人的目光，比起二儿媳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更能讨男人欢心些。

        王氏十分满意的把视线从芸儿身上离开，又长篇大论的开始和众人训起话来，林素萼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后面实在头疼得很便向王氏请求要先回去。

        王氏也是讲的口干舌燥，到底今日目的已然达成，当即也挥挥手让各人都自己散了回去。

        待众人走后，王氏灌了一口茶舒畅后问王素道：“素儿，你这法子当真有用？”

        王素拿着茶盖轻轻撇着茶沫笑道：“表姑母放心，但凡我这位表嫂对表哥有几分真情便一定会吃醋，这夫妻二人只要吃起醋来生了隔阂，旁人要想做什么可就简单了。”

        她笑得胸有成竹，王氏心中也放下心来，又是欢畅的灌了一口茶水才罢休。

        ……

        另一边林素萼等人刚出了院门口，看着余娴疾步往另一边快走，林素萼站在在原地扬声道：“嫂嫂走那么快做什么，我看刚才嫂嫂在堂上不是还挺愿意和我说话的吗？”

        余娴带着丫鬟仿佛没听见一般，步子走得愈发快，很快林素萼视线里就没了两人的踪影。

        闻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林素萼身后小声道：“二少夫人可要小心她。”

        林素萼转过头看她，她又露出紧张神色不欲多说的模样，也是慌忙带着丫鬟和那个健壮的婆子就匆匆离开了。

        一时院门口就只剩下了陈婉和湘姨娘，湘姨娘知道陈婉和林素萼有话说，贴心的走到几步之外把空间腾给两人。

        陈婉喜欢林素萼这个二嫂嫂，也喜欢二嫂嫂和二哥哥之间令人艳羡的情意，所以对这个被塞来破坏二人感情的芸儿自然没有好脸色，厌恶的看了一眼后便转向林素萼道：“二嫂嫂，要不你先把她送到我那边去？夫人若问起来我就说是自己要替你先管教她的”

        林素萼高兴她为自己着想的举动，当即笑了笑道：“傻瓜，真以为夫人是那么好糊弄的？等下你得罪了她日子只怕更艰难。”

        又道：“我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先和湘姨娘回去，等你吃完午饭睡个午觉起来再过来找我玩。”

        陈婉高兴的一口答应下来，跟她约好时间后就转身去挽着湘姨娘离开了。

        林素萼收了笑容又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正低着头的芸儿，很快转过身去对着身旁的莲蕊道：“回去吧。”

        半路上忽然下了起了牛毛似的细雨，风一吹便如飞针般四处斜飞，整个人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雾蒙蒙，落在身上虽然不痛，可要是浸湿了中衣被风一吹还是很冷的，幸好莲蕊出门时带了一把伞，连忙撑开挡在了林素萼的前方。

        林素萼听着后面跟着的人打了个喷嚏，她也不是那种狠心肠磋磨丫鬟的人，当即道：“如今离飞鹤轩的路还离有些远，雨也不见停，你不若先回夫人院里拿把伞再来我这边吧。”

        芸儿在后头小声道：“雨不大，奴婢受得了，不用打伞。”

        对方不领情，林素萼也不再多管，自己和莲蕊依偎着快步就走到了飞鹤轩，院门口处玥儿和司琴正拿着毛巾和新披风等候在那里，瞧见两人过来忙一左一右给她擦拭身上飘的寒雨，莲蕊也接过一块干毛巾自己擦着。

        玥儿脱下她潮湿的旧披风披上另一件干燥温热的披风道：“这样的月份好端端的下什么雨，风一吹人都要冻死了。”

        林素萼笑道：“小丫头懂什么，春雨贵如油，外头的耕农们可都盼着这一场雨呢。”

        司琴将擦完的毛巾放到托盘中，余光中看见门口还站着一个发抖的女子，因着几人一心只扑在林素萼身上，倒把一旁的芸儿给忽略了。

        司琴拉过莲蕊询问她的身份，还不等莲蕊回答，林素萼在一旁冷哼道：“这位芸儿姑娘如今和你们一样都是丫鬟，不过也许将来还要做你们的主子呢，可别怠慢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十分煞人，吩咐莲蕊和司琴去好生安置芸儿，自己带着一脸疑惑的玥儿沿着抄手游廊进去了正屋。

        莲蕊叹了一口气无奈和司琴小声道：“待会跟你讲，先把这位安置了吧。”

        当即引着芸儿去了东厢房内室，让小丫鬟烧了热水过来给她沐浴暖身，两个人站在门外莲蕊这才有机会将来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司琴听完之后咂摸半天回过味来，她眼睛往正屋瞥了一眼道：“所以，少夫人这是生气了？”

        莲蕊摇摇头道：“这不叫生气，这叫吃醋。”

        吃醋？多么奇怪的词，放在从前的林素萼身上的确会让莲蕊感到匪夷所思，但当她看到林素萼和陈瑞文待在一起的露出的那种带着孩子气的幼稚时，她又觉得一切情有可原。

        莲蕊和司琴都不担心林素萼生气吃醋，毕竟她向来冤有头债有主从来不会殃及无辜，被牵连的只有她们那还没回来的男主人。

        芸儿沐浴完后拿过托盘上的香粉仔细涂擦，看到手臂上的红紫色的指痕后不由皱眉，心里直骂那个叫莲蕊的怎么像个武夫一样的力气，当时差点让她以为自己手要被掐断了。

        又认真拍了几层香粉，确认自己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后她这才走出内室打开门，见着莲蕊和司琴在门口更加欢喜，只问道：“莲蕊姐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眼睛看向中间的正屋，眼神中颇有蠢蠢欲动之色。

        她穿的是莲蕊给她找来的旧衣，因着衣服略有些小，所以撑得胸前十分丰满，对于大部分普通男子来说的确是一个十分让人心动的美人，只可惜她面前是两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女子。

        只见这边司琴冷着脸左脚一跨刚好挡住了她看向正屋的视线，那边莲蕊笑眯眯道：“当时芸儿姑娘不是自荐说要去倒夜香吗，这会子怎么沐浴完就忘了？”

        芸儿脸色一僵，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只怕真的要去做那腌臜事，她刚想张嘴反驳，莲蕊就挥手招来一个垂髫的小丫鬟道：“果儿，从今天开始倒夜香的事情就你让给这位芸香姐姐，你可得好好教会她，她要是没做好我第一个找你。”

        又对芸儿道：“芸儿姑娘也要好好学，你要是没学好我这边回禀了少夫人可是要送你回夫人那边去的。”

        芸儿为了留下也只能忍着心中的厌恶应下来，暗暗恨想着：将来等我得了势，看我怎么教训你。

        叫果儿的小丫头知道有人来替自己开心的不得了，不顾芸儿挣扎的神情就拉着她往平常收夜香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道：“夜香一日要倒三次，每次倒完之后要将马桶刷新干净。”

        “每夜三更时分就有人过来收夜香，那时候你可要记得起来，要是误了时辰可是要挨打的。”

        “……”

        看着那两个人出了院子，莲蕊和司琴相视一笑，这才转身去正屋伺候真正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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