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天

四月的s市，当真可以用春寒料峭四个字来形容。

        陈曦裹紧了身上的卡其色风衣，微风吹在身上带着些许刺骨的凉意。微卷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是一张素净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中满含着焦急，像一朵柔弱的娇花，眼角下的一颗泪痣为她苍白的脸色增添了风情。

        冻了个激灵，陈曦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闺女，要去哪？”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平头大叔，见陈曦上车露出了八颗牙的职业微笑。

        “师傅去第一人民医院，麻烦快点。”

        司机师傅借着后视镜见着陈曦想到了自己家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自己女儿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有点叛逆。眼前这姑娘素着小脸，即使带着墨镜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女孩。

        司机师傅不禁一问：“闺女家里谁生病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她妈妈杨娇打来的。

        陈曦昨天熬夜画稿，今天正在补眠时，就收到了陈谨言在家中摔倒，没想到左腿骨折现在急需手术的消息。她一骨碌爬起来，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就冲出门去。

        陈曦接通电话，杨娇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从手机那头传来：“曦，曦曦，你到哪了，你爸爸这边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我在车上马上就到了，不是说是最好的骨科医生主刀吗？”

        杨娇的哭声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说主刀医生在见到他爸爸后表情好像不太好，听说还需要打什么钢钉。

        杨娇人如其名，真真是被娇养了一辈子，出身富贵又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当了半辈子富家小姐又嫁给了陈谨言做了半辈子富家太太。结婚之前家里兄长顶着，结婚之后老公又对她宠爱有加。

        这次是她看完韩剧后大受感动，非要磨着陈谨言公主抱她下楼梯。万万没想到陈谨言在楼梯上摔倒了，还严重到要骨折的地步，虽说现在骨折动手术不是什么大手术，但是娇气了一辈子的杨娇感觉此刻天都要塌下来了。

        陈曦安慰着她那手忙脚乱的妈妈：“妈，你放心爸肯定不会有事的。”

        “妈你放心，我这就让司机快点开，我给他加钱还不行！”

        前方专心开着车的出租车司机听见后座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小姑娘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还在安慰着电话里的母亲，心中一软。

        陈曦挂断电话记起了刚刚被打断的司机师傅：“是我爸爸摔倒骨折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心疼的看了一眼陈曦，小姑娘脸上此刻写满了交集。

        边加快速度遍说：“我听说第一人民医院最近来了一个特别厉害的骨科医生，年轻有为，我听我闺女说好像还上过一次微博热搜，让他给你们看看，年轻人想法都先进。”

        医院可以称为是一座城市中最特殊的存在了。当它布满死亡的气息时，人们悲伤绝望甚至于谩骂，当它迎来新生时，一切又都是如此令人感激。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着初春阴冷的风，担忧和急切侵蚀着陈曦的心。

        陈曦一路打听着来到了陈谨言的病床前，杨娇看见赶来是陈曦，红着眼圈握着她的手。

        陈曦见一向健康的父亲左腿包着纱布整个人躺在病床上，还强撑着安慰她那自责的母亲，不知不觉也跟着杨娇红了眼眶。

        杨娇见陈曦也红了眼，忙安慰道：“没关系的，医生说没太大问题，除了左腿受伤有点严重，我已经找你舅舅安排了这里的一把刀来做手术了。”

        听说没有太大问题，陈曦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谁是陈谨言家属，病人要做几项术前检查，需要你陪同一下。”

        杨娇连忙应到：“来了，曦曦你在这边收拾收拾东西，妈妈陪你爸爸去做检查。”

        陈曦点了点头：“妈你快去吧，这有我呢。”

        “您好，我是您父亲的主刀医生，我现在来观察一下病人情况。”一道清冽的声音从耳畔拂过。

        “病人刚才去做术前检查了。”

        陈曦转身抬眸对上了双清冷的眸子，那双眸子她太熟悉了，尽管眼前人气质变化太多陈曦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顾未。那双眸子的主人曾无数次用那种冷冷淡淡的眼神看她。

        诺大的病房中只剩顾未和陈曦，二人相对而立，一个气质清冷，一个娇媚柔弱。如果忽略空气中怪异的气氛，看起来像是一对颜值颇高的情侣。

        陈曦抬眸和顾未对视，那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是冷淡，陈曦在二人对视的刹那捕捉到眸子的主人眼中掠过的一丝恨意。

        不是当年他先音讯全无的吗？

        当年陈氏突遭变故，她一夜之间从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去国外避难的女学生。

        陈曦刚到美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操着她一口蹩脚的英语办了张电话卡。她满含思念的拨通了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结果等来的是一句句冰冷的女声“sorry”

        后来她不死心，安顿好之后，她那一封封饱含爱意的越洋邮件都石沉大海。

        陈曦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明明是他先放弃的她，他有什么理由恨自己。

        顾未的白大褂里是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的扣子规矩的扣在了最顶端。陈曦眼尖的看见了扣子上的三彩标志，是t家限定款！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看的出来那副眼镜价格也并不便宜。

        陈曦暗叹，都说人靠衣装，更何况顾未还长了张就连校服都能撑起来的脸。

        顾未这个狗男人这几年过的不错。她还记得两人在大学谈恋爱那阵，除了她当时硬塞给顾未的几件名牌，顾未可是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

        等等！顾未现在是她爸爸的主刀医生，也就说是s市赫赫有名的骨科一把刀，顾未成绩好她是见识过的，但他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也就是说她当年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死皮赖脸磨来的前男友，现在手里捏着她亲爹的一条腿！

        看他当年她一出国就立刻音讯全无的反应很明显他是被迫接受她的。一想到当年顾未被迫和自己交往，小说看对多了的陈曦立刻脑补了一出，富家女逼婚，穷小子忍辱负重如今逆袭复仇大戏。

        难怪他当时看见病人是她爸爸时候表情不对，她那一无所知的妈妈还在担心父亲的伤情。陈曦背后一阵寒意，那可是她亲爹。

        陈曦也在医学院读过三年大学，医生的光辉形象一直在她心里高高立起。医者仁心，顾未这个家伙虽然记仇又小气，应该不会和她过不去。

        “陈曦？”一道冷冽的声音从陈曦耳畔拂过，把陈曦拉回了现实。

        陈曦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还是熟悉到眉眼，整个人却散发出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果说学生时代的顾未是个清隽的少年，如今穿着白大褂的顾未整个人看起来充满着禁欲的味道。

        “果真是你。”

        陈曦心里一阵天人交战。虽然相信白衣天使在她心里的光辉形象，但不得不承认，顾未刚刚那眼神属实吓到她了。

        陈曦暗暗叹了口气，是她怕了顾未了。

        陈曦起身向顾未走去，一脸谄媚的说道：“顾医生啊，当年是我年纪小不懂事，馋延于您的美色，您看您现在年轻有为，风采依旧，能不能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以后保证不再纠缠你了。”说罢，还举起自己的四根手指头。

        陈曦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寂静。顾未的眼神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目光沉沉的看着陈曦。他的嗓音微哑透着寒意：“你再说一遍。”

        陈曦和杨娇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杨娇双手紧握，在一旁不停的嘀咕着，一定要一切顺利啊。

        陈曦想起当时病房里顾未简单的向杨娇交代了手术流程后，扭头就走一个眼神也没给她留，心里就一阵伤感，毕竟也是她当年爱过的第一个男人。

        陈曦紧张的咬紧了下唇，虽然明知不是什么大手术，顾未这家伙专业一向过硬，但陈曦就是忍不住紧张，心中暗暗祈祷顾未这狗男人给老陈做手术一定要顺利啊。

        手术门上的灯暗了下来，大门被推开，顾未一席暗绿色的手术服从大门中走出来。

        杨娇急忙冲上去，“顾医生怎么样，我爱人怎么样？”

        顾未修长的手指摘下口罩，露出高挺的鼻梁，薄唇轻启：“手术很顺利，观察一阵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杨娇激动的又哭了鼻子：“谢天谢地，真是太感谢顾医生了。”

        顾未对着杨娇微微颔首：“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冰冷的眼神扫过站在杨娇身后的陈曦。

        陈曦躲在杨娇身后，咬着嘴唇，偷偷瞄着顾未。都说穿制服会提升男性魅力，顾未穿手术服的样子也刷新了他的新高度，要不是陈曦之前知道这厮什么德行，说不定今天又会被他迷住。

        杨娇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在了陈曦包里，朝陈曦使了个眼色。

        “妈，你干嘛呀，人家医生肯定不会收你红包的！”

        杨娇嗔了陈曦一眼“傻孩子，这也不叫红包呀，这是咱们的心意，快去。”

        杨娇推着不情不愿的陈曦：“快去！”

        “顾医生，顾医生您等等。”顾未人高腿长，陈曦一路小跑才追上他，气喘吁吁地说：“顾医生感谢您为我父亲做手术。”

        说罢，陈曦从包中掏出杨娇递给她的信封，递到顾未面前：“顾医生这是我们家一点心意，感谢您救了我父亲。”

        顾未两片薄唇紧紧抿着，眼神落在陈曦的嘴唇上。

        她最开始每次和他假装偶遇时都会有意无意的咬嘴唇，良久，“给我的？”

        “没错给您的”陈曦赔笑道。顾未也是个好医生，现在她歉也道了，心意也送到了，他俩也算扯平了。

        顾未垂眸看着陈曦白嫩的小手捧着一个鼓鼓的信封。“陈曦，你一点没变，骨折已经不算什么大手术了，以后别咬了。”

        顾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陈曦不知所措。

        “医生是不会收红包的，你回去吧。”

        顾未逐客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陈曦也不再自讨没趣，对着顾未鞠了一躬：“感谢你救我父亲，我们俩以前的事也就算了。”陈曦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曦走的很快，她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她就忍不住好不容易放下的感情，她不想和顾未纠缠了。

        陈曦走的太急，连自己包上的娃娃掉了都没注意。

        掉在地上的娃娃，被一只漂亮的手捡起，踹进他深绿色的口袋里。

        初春的夜晚仍带着凉意，医院的顶楼，迎着初春的凉风，顾未点燃了支香烟，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为顾未那张清隽的面庞增添了几分妖异。

        顾未想起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破旧的玩偶娃娃。

        顾未吐了口烟圈，半晌男人低沉的嗓音飘散在漆黑的夜幕中：“真丑。”

        她终于回来了，她一点也没变。那双俏皮的大眼睛看着你时永远带着水光，彷佛你拒绝了她就是做着天大的错事。

        脸上还是挂着他午夜梦回常见的讨好，可每次他想不顾一切抱住她时，她总是一声不吭的消失在他的眼前。

        她说什么，以前不懂事，一笔勾销，信封算什么，他当年的分手费吗。那这点钱，买他五年相思之苦，陈曦我的真心在你眼里就值一个装满的信封。

        指间的灼热换回了顾未的神志，顾未扔掉烟头，黑亮的皮鞋踩灭了楼顶最后一丝光亮。

        顾未松开了水晶娃娃放在了外衣的口袋里，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拿着手术刀的手指此刻夹着一根香烟，薄红的双眼若隐若现的隐没在烟雾之中，

        来日方长，这次我一定在你消失之前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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