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记忆

　　  忙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瑞恩侧过头去，看看正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维瓦，微笑了一下，拿起放在身边的破旧诗琴走出了房间。

                    从佣兵工会回到旅馆，一直没有休息的丽芙小姐就立刻回房间休息了。而瑞恩则给诺丽和维瓦写了几份使用的魔法乐谱让他们弹熟。虽然他们已经达到了约翰逊先生的要求，但是瑞恩还是打算让两个人学习音乐魔法的知识。这些乐谱他们学的很快，不过要想把它们真正用“心”弹奏出来，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

                    出乎维瓦和诺丽预料的，这个半吊子的知识倒是相当丰富，对于两个人在学习魔法乐谱时的疑问，瑞恩都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帮他们解决掉。

                    除此之外，几人总算知道约翰逊先生是什么人了。原来，他正是现在的坎帕斯城的城主，格兰特·坎帕斯伯爵的父亲。在五年前，这个老人把城主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做了一位皮革商人。

                    无论是约翰逊先生还是他的儿子格兰特都是很不错的城主，他们一直都为城里的居民着想。正是由于这一点，这里的居民们对他们可以说是特别爱戴。所以像是城主的父亲做生意这种在其他地方的人看来十分不合适的行为，在这里却并没人把它当成是官与民争利。而实际上，约翰逊先生确实不用，也禁止自己的儿子用自己的权利为他谋求什么特殊的利益，他之所以想做一个商人，完全个人的爱好使然。或许对于约翰逊先生来说，做一个商人或者音乐家才是最理想的选择。

                    瑞恩订下的两间房间在二楼，通过细长的空廊，在拐角处有一个门，从那里进去就是一个正对着花园的阳台。

                    虽然在北方的秋天，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绽放的花朵了，但是对于以树为主的北方的花园来说，这个时候并不意味着美丽的结束。月光和漫天的星辉轻柔的洒在树上，在夜幕的遮掩下，为花园中那些带着泛黄的树叶的落叶植物带来了别样的美感。而那不时摇动着纤细枝叶的秋风，更令瑞恩这位深夜到来的访问者感到清爽惬意。

                    现在已经是深夜，常人难以想象的听觉告诉瑞恩，现在这个时刻，整个城市都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所以他并不担心此刻会有人来打搅他。

                    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瑞恩抱起他那把破旧的诗琴，随着手指随意的拨弄，一支动听的曲子从他的指间流泻出来。这是瑞恩的习惯，在一个人的时候，他经常用这种方式来享受宁静。

                    完全褪去了白天在人前的那种油滑邋遢的形象，此刻的瑞恩的神情更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智者。诗人的流浪生涯和远比常人要丰富的遭遇，让他经历了太多事情，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封魔战争结束后，他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不露锋芒的进行他的旅行。

                    随着自由随性的乐声，瑞恩完全沉浸在他的思绪中。

                    瑞恩是一个孤儿，他的养父兼启蒙老师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老诗人。不过瑞恩现在看他，自己的这个养父显然不简单，虽然他有天赋，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老师，也无法取得现在的成就的，而他的养父就做到了这一点，这让现在的他感到十分疑惑。

                    自从封魔战争后，瑞恩就抛弃那个极富名望的名字迪芙伦特·莱茵，也同样抛弃了他的过去，但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在战争中一起帮助他的同伴们。

                    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艾菲对于瑞恩来说一直是他最爱的姐姐，也一度他仰慕的对象，当他知道艾菲将和一个小贵族结婚后，并没有产生丝毫的嫉妒，而是由衷的为他们祝福，他知道他对艾菲的仰慕，只是每个喜欢姐姐的弟弟都会有的感情。

                    卡奥斯是瑞恩认识的人中最有个性的人。在和他相处的事件中，除了必要的沟通外，大多数时间卡奥斯都在练剑中度过。剑在卡奥斯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多的位置，使得他并不太擅长与人沟通。不过瑞恩并不认为卡奥斯是个性情冷漠的人，在封魔战争中，几乎瑞恩的每一次遇到的危机都是卡奥斯冷着脸帮他解决的。在最后与魔王和上万的魔族的交战中，要不是由于卡奥斯不惜一次次用身体为他挡开危险的攻击，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毕竟一个诗人再厉害，也无法在如此规模如此惨烈的战斗中安然无恙。

                    想到伊凡瑞恩就想笑。这个光明神的代言人，世人眼中无限高贵的光明牧师先生，在生活中其实并不是一个沉闷的人。事实上，如果伊凡换个样子，不穿他那套高级光明祭祀长袍，或许会被人们当成一名盗贼。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伊凡不喜欢掩盖自己本性这一点，让他更好的领会了光明神的教义，使他对于各种光明系的法术都运用的纯熟无比。甚至于在五个人中，伊凡还有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撼的能力，那就是即便是卡奥斯的冷脸，也不可能在伊凡面前持续多长时间。这个散发着太阳光芒的男子，有着奇妙的魔力，他的真诚让他和每个人都成了至交好友，而在战斗中，他出色的光明法术也被所有人信赖着。

                    至于艾拉，则是和瑞恩认识最久，而且最让瑞恩感到自责的人。在认识瑞恩之前，她一直都是以男性的身份，艾里西昂这一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而在遇到瑞恩时，瑞恩凭借他高超的眼力立刻就识破了艾拉的伪装。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戳破，而是和这个有趣的小丫头慢慢周旋着。后来因为战争的原因，需要参加远征军的艾拉不得不向世人展露露自己的本来容貌，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艾拉看到所有人看她的眼光，由“神箭手”变成了“美女神箭手”时那种怒气冲天的表情。瑞恩很清楚艾拉对自己的感情，因此他很后悔当初因为自己的一时快意，而对男装时候的艾拉做出的那些看似无心的逗弄。而在封魔战争发生的事情，更让他感到无比的自责和愧疚。

                    那是决战的最后一刻，为了彻底封印魔族，艾菲和伊凡早就秘密的商量要牺牲自己。然而，就在他们完成了那个魔法，即将成功的将魔王和魔族封印时，愤怒而不甘的魔王发动了最后的反击，强烈的冲击波向着他们袭来，就连卡奥斯都在受到攻击的一瞬间就倒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艾拉救了瑞恩，她用自己的身体完全为瑞恩挡住了那恐怖的冲击。强大的力量冲击着艾拉的身体，瑞恩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小丫头被那股力量一点点的撕碎，而他自己则因为脱力和恐惧而无法动弹。更加令他难以原谅自己的是，直到最后一刻，小丫头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那是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幸福的笑容。

                    当初参加战斗的人全部死了，除了他和凭借着强韧的身体活了下来的卡奥斯。

                    正是因为这件事，在战争结束后，心灰意冷的瑞恩才选择了自我放逐。小丫头的武器是一把名叫风之呢喃的长弓，传说那把弓是风神赐给人类的神器。但是在最后，瑞恩被赶来的护卫队救醒后，却再也找不到了。

                    瑞恩想要找到那把长弓，因为那是小丫头唯一留下的东西。旅途就这么一直进行着，直到他偶然的发现了艾菲的孩子。

                    最开始只是猜测而已，等到那突然而至的来搜捕他们的骑兵出现，瑞恩就确定了维瓦的身份。所以，他才会尽量帮着维瓦，还答应肯特先生的请求，收维瓦为弟子。

                    不过瑞恩并不觉得勉强，已经十年没有与别人同行了，瑞恩在这些同行的人身上找到了失去了很久的温暖。或许他们并没有艾菲艾拉他们那样有着惊人的实力，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他们那些真挚的情感。

                    瑞恩记得自己刚到爱兰迪亚的时候确实身无分文，但是诺丽却仍旧肯赊账给他这个半吊子的诗人，这让他觉得很受感动。而且，在得知维瓦的身份和当前的情况时，诺丽毅然做出了帮助维瓦的决定，这更让瑞恩佩服起这个干练精明且不失豪爽的女子来。

                    而维瓦，现在已经是他的弟子的少年，也让他感到由衷的喜爱。诚然这种喜爱肯定有艾菲的原因在里面，但是如果少年没有足够的坚强和勇气，也不会让瑞恩如此对他刮目相看的。另外，维瓦还有一点也令瑞恩感到吃惊。那就是当维瓦穿上女装后，那绝佳的容貌和气质。

                    虽然维瓦还算英俊帅气，但是这效果却远远不及他女装时来的好。当他成为欧希玫小姐的时候，很少有人不会认为，他是贵族家族的千金小姐。瑞恩知道这要完全归功于肯特先生对维瓦的教导。虽然他并没有可以的把维瓦教育成一个贵族（相反的他还在试图隐藏这一点），但是良好的教育自然而然的让维瓦拥有了一种高雅的气质。尤其是，这种气质难得的没有那种贵族的傲气，让人感到十分的清新自然。不过对于维瓦的这种气质，瑞恩却并不想要，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不引人注目才是最好的选择。

                    丽芙小姐是三个人中最喜欢和瑞恩吵架的。这两天来，几乎只要一有机会，丽芙小姐就会对瑞恩进行各种各样的嘲讽。不过对此瑞恩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这是丽芙小姐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从丽芙小姐那惊人的地理学常识就可以看出，平常她的大部分时间一定都沉浸在书本和研究中了，从这方面说，其实她和卡奥斯更像是同一类人，只不过，在与他人相处的方面，丽芙小姐选择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而已。

                    就在瑞恩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时候，突然某些特别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作为一个顶尖的魔法音乐大师，瑞恩有着超乎寻常的听力，所以即使是沉浸在思考中，他也能够立刻察觉到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那是属于丽芙小姐的。看来是因为白天睡了觉的缘故，所以丽芙小姐晚上这个时候就醒了过来。

                    停止了自己的弹奏，瑞恩静静的等待着丽芙小姐的到来。

                    “为什么突然间停下来呢？”丽芙小姐奇怪的问道，“难道你知道我来这里吗？”

                    “没有，只不过曲子刚好弹完而已。”瑞恩笑着说，“看，这个花园很美丽，不是吗？”

                    “是啊。”丽芙小姐感叹道，“我一直最想做的，就是亲自来一次全国的地理考察，没想到我现在能够实现这一愿望了。”

                    “能坚持自己的理想真是太好了，在谢谢你的帮助的同时，我要不要祝贺你呢？”瑞恩开玩笑道。

                    “我有自己的理想，而维瓦差不多算是我的弟弟，可是你为什么会帮助维瓦呢？”丽芙小姐正色问道。

                    “因为我很喜欢维瓦。”瑞恩说，“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原因，但是我并不想说，而我又不想欺骗你们，所以请允许我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告诉你们。”

                    丽芙小姐看着这个人，她是听着微弱的琴声来到这里的，在这之前她不过是想到楼下去打一些饮用水。

                    在丽芙小姐看来，此刻的瑞恩和白天那个狡猾而半吊子诗人完全不同，就如同这个月色下的花园一样，那么宁静而神秘。

                    “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丽芙小姐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问道。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所做的曲子，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你觉得它怎么样？”瑞恩回答道。他深知由于家学的缘故，丽芙小姐对于音乐来说也并不陌生，因此他才不敢说，“啊，这首曲子是我随手弹的，怎么样，厉害吧？”之类的话。

                    丽芙小姐看了看瑞恩，她感到很好奇，虽然她没有看到瑞恩弹琴时候的样子，但是从琴声就可以知道，这样的音乐绝对不是一个诺丽描述的那样的半吊子弹出来的。

                    虽然诺丽也断定瑞恩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但是她还是觉得，至少在演奏方面，瑞恩绝对是一个半吊子。因为她觉得瑞恩弹奏《晨曦》时的那种慌乱，是很难假扮出来的。

                    歪头想了想，丽芙小姐说道，“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可以把这首曲子的谱子送给我吗？”

                    “哦……？为什么你会喜欢这首曲子呢？”瑞恩问道。

                    “因为我觉得，这是一首有故事的乐曲啊。”丽芙小姐的脸难得的红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在听这首曲子的时候，好像是在聆听一个人的故事，是在浏览他的回忆一样，一开始是一种夹杂着点点快乐的忧伤的怀念，接着是一种带着强烈自责的痛苦的思绪，而在漫长的过渡后，又变成了另一种比较轻快的曲调，整个心情变得轻松一些了一样。”

                    丽芙小姐慢慢回忆着琴声回答道。“咦？不对！”她突然叫了起来，“这首曲子肯定不会在这里就完了的，你在撒谎，刚才分明就是你自己停下的……咦，你怎么了？”

                    丽芙小姐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瑞恩好像呆住了一样，痴呆的看着她。

                    瑞恩的思绪在翻腾着。他想不到，丽芙小姐竟然能听懂他的琴声，并且以此体会到他的喜怒哀乐。虽然他并不缺少知音，但是能像丽芙小姐这样，听出他不断起伏的思绪的人，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他知道和音乐比起来，丽芙小姐更喜欢她的地理学，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听出他琴声的含义。这让瑞恩感到十分震惊，同时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丽芙小姐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瑞恩答道：“我很惊讶你能从这首曲子中听出这些含义来，你说的没错，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叫做《诗人的记忆》，是我的朋友以他的经历创作的。”

                    “只不过，”瑞恩补充说，“刚才并不是我故意停下不弹的，而是这首曲子还没有全部完成，你想要的话，那么如果我们今后能够遇到我的朋友，我们再管他要余下的部分好了。”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不会真的是迪芙伦特·莱茵吧？”丽芙小姐问道。

                    “当然不是，他的名字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瑞恩推脱道。

                    “可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他创作出这样的乐曲能？”丽芙小姐问道，“能写出这样的曲子的人，又怎么会默默无闻呢?”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他并不喜欢被人们关注吧？谁知道呢？”瑞恩笑了一下，悠然的回答说。

                    “丽芙小姐，虽然和你的谈话很愉快，不过为了明天的计划，我建议我们现在还是去休息吧。虽然你白天已经睡了一觉，但是那并不足以消除你的劳累。而我也要回去休息了，至于谱子，我会抽时间写好给你看的，反正我的朋友并不介意这些事情，不过这件事请你为我保密，可以吗？”

                    最后瑞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两个人的谈话。在得到丽芙小姐肯定的回答后，瑞恩转身离开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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