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剑

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这片大地上，还只有三个国家的时候。在雷国与雪国边境交界之地，有一片山脉，忽然陷入了大地之中。原本由天堑隔绝的两个帝国之间，出现了一片平原。

        未待两国做出反应，一紫衣中年人出现在了平原上。

        “我蜀山初立，正需稳固根基，你既已生出灵智，留在此地只会受人觊觎。跟我走，我可以助你塑形，供你修炼。”

        若有若无的龙吟声回荡在平原上，似是在斟酌着这人的话。

        “你只需要，为我宗门，护住那份至宝。”

        “答应我，你活。拒绝我，你死。”

        “吼！”

        那一晚，平原上，有一道青龙之影浮现，仰天而啸，最终西去。

        时光荏苒，千年已逝。

        那片平原早已因为雷雪两国的连年征战而变为了血色，无边的煞气弥漫在这平原上，使得此地，再难有平民居住。

        而就在两国休战的某个冬日，这平原上，忽然隆起了无数山脉。雷雪两国，再度被天堑截断。

        持续了良久的战争被终结，边境百姓也终于要迎来和平的日子。

        待得两国终于收兵，这山脉之间，有五座山峰，回荡起了清昂的龙吟声。而此地的煞气，也慢慢地，开始消散。

        某日，又一个紫袍人来到了这里，而他，带来了一支军队。

        “此地，是这片大陆的龙胆之所，曾诞生过一道万载龙灵。我蜀山先祖借此龙灵而立派。”那紫衣人对身旁之人说道，“千年以降，这龙胆之所竟又诞生出了新的龙灵。”

        “虽说这新生龙灵还很弱小，可为你镇压国家气运，却是足够了。”

        紫衣人说罢，手中光芒一闪，数道阵旗散出，位列四方，笼罩了这五座高峰。尔后他又拿出一道阵盘，由这军队杀伐之气，接引这片大地数百年大战之煞气，透过阵盘，将这新诞生不久的龙灵镇压在了龙脉之中。

        新生龙灵在这存在了数百年的亡者煞气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而随着龙灵被镇压，那五道高峰，连带着周围八成的山脉，随即崩毁，这些地方，再度化作了平原。原本的山脉，也只留下了一北一南两条。就像是两道屏障，隔开了雷雪两国。

        因为原本存在于此地的煞气全部被用作镇压龙灵，于是此地，就成了一片新的沃土。

        数年过去了，在这紫衣人的帮助下，原本五座山峰所在之地，一座新的都城就这么被建立了起来。而那道封印了龙灵的阵法，也就这么隐藏在了城中。

        雨都，就这样，出现在了潜龙大陆上。

        新生龙灵日夜遭受那煞气侵扰，虽能炼化一部分，可依旧有大部分沉积在了它体内，日积月累之下，终是慢慢地改变了它的心性。

        又是数百年过去，那些煞气终于被它全部炼化，可是他自身因为被囚禁而升起的怨气却代替了煞气，形成了新的囚笼。

        而也就在此时，它发现，这囚笼居然有那么一丝缝隙！而且，那阵法也因为这丝缝隙而变得松动了起来！

        满溢的怨气透过那道缝隙慢慢渗出封印，散溢在雨都皇城之中，因为某种指引，渗入了雨姓皇族的血脉中，侵蚀着雨国的国祚。

        而这种侵蚀，反馈到那阵法中，更是加速了它的溃散。

        早已被怨气占据了心灵的龙灵日夜低吼，等待着复仇之日的到来。

        终于有一日，封印居然被外力解开了！

        ……

        秦风睁眼，缓缓抬头。灵气风暴，已经消失，而他眼前，则出现了一条充斥着污黑怨气的龙灵。

        只听它口吐人言道：“人类，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曾经对我做过的事！今日之灭亡，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人类，我能感受到你身后有两人具有我仇人的血脉。交出她们，我准许其余的人离去，否则——死！”

        “龙灵，就不能退一步么？”秦风无奈道。

        他明白这种愤怒、怨气，在重生之前，他不也是因此杀上了天师道么？

        如若将龙灵换作当日的他，甚至都不会有这么多废话，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生灵，无论无辜与否……都会被他一剑灭掉。

        确实，蜀山那位老祖这事情做的不地道。可造成眼下这尴尬情境的，不正是他们自己吗？

        若不是他们妄图解放龙脉，转化怨气，进而提升这雨都灵气浓度，帮助他们修炼，这道封印可能还需要个几年才会被打破。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他不能任凭龙灵就这么肆虐下去。

        虽然他与龙灵无怨无仇，奈何立场不同。他之所图，皆要依靠雨国。若是其皇族被灭，国祚消亡，他先前所布之局，就都成了废子。今后行事，就又得从头再来。

        对此刻的他来说，时间是最为重要的，他，耗不起。

        更何况，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师妹和师姐！龙灵索要的人，不正是她们二人么？

        若是换作以往那个风雷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龙灵的条件，甚至都有可能会答应。

        但现在的他，不会。

        试问，如果此刻他妥协了，那他岂不是又走上了老路？那他还修个什么有情道？那他重生，又有何意义？

        “人类，你，打不过我。”龙灵仿佛知晓秦风在想什么，再度出言道，“我是看在你助我解开封印的面子上，才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十息，我给你十息时间，速速做出决断！”

        “唉……”秦风低叹，只能战了么？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可能真的打不过它。更何况一旦开战，除了本体的力量外，龙灵还可以借助他的诞生之所，这龙胆之地的灵气。

        到了那时，他们就相当于是和一名灵力无限的元婴巅峰修士在战斗啊！

        “龙灵，可否做个交易？只要你放弃复仇，我们可以助你除去浑身怨气，甚至能够让你炼化这龙胆之地所有灵气来提升修为！”孔平还不死心，出言问道。

        龙灵不应。

        此事，显然已经再无转圜余地。

        秦风低声道：“孔兄，无双兄，柳依，此事因我蜀山而起，你们并非我蜀山中人，不必为此赌上性命……不如……”

        秦风话未说完，激荡的黑白银金四色光芒已然告诉了他答案。

        “哈哈，得友如此，秦风值了！多谢诸位！”秦风忽然大笑，对龙灵喊道——

        “你要战，那便战吧！”

        “十息已至……”

        龙灵身上灵光暴涨，道道剑芒化作风暴再度席卷而来，这一刻，它的攻击，终是集中在了一起，倾泄到了众人身上。

        劫剑显化，灵幕升起，星力盘旋，天火迸溅，秦风几人瞬间陷入了比方才更加危险数倍的局面。

        “防御之力终有尽！我们还是得进攻才行！”陌无双身上银光闪耀，玉箫轻抖，一曲凄厉之音引得星华天降，与那剑芒对冲，互相消泯。

        可他的星华却并不能攻击到龙灵，无尽的剑芒将他的星力压制在了屏障边缘。

        孔平腰间八卦盘颤抖，叹道笔划动，在他身前书写一个个杀灭之诀，不时以数个“定”字补足防御空档，而左手也急速掐诀，似乎在卜算着什么……

        蓦地，他大喝道：“小依，动用真灵纹，强行抢夺这龙胆之地龙脉的掌控权！我们为你护法！”

        “好！”听得孔平之言，柳依随即收回天火，眉心真灵纹显化，盘膝而坐，双眸缓缓闭上。一道金红色光环从柳依身上显化，向着地下延伸而去。

        而秦风身上亦是升起一道光环——万灵道神通·画地为牢！

        但这光芒甫一升起，便被剑芒冲击得闪烁数次。秦风一声冷喝，体内剑元全力催动，方才勉强使其笼罩众人，将剑芒风暴隔绝在外。

        吼！

        龙灵突然一声怒吼，眸中怒火更盛，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输出的剑芒更加多了起来。

        这法子有用！秦风五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丝丝喜悦。

        可是数息之后，秦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苍白，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护住他们的光环亦是闪烁不已，竟然是元力不足！

        秦风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一元丹田竟会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干涸！

        这便是以元力催动这种高阶神通的弊端了。

        原本神通的发动是无需元力的，但是此刻在这龙灵的攻势之中，秦风的灵识被压制，难以借用道则之力。外加龙灵在此地，就好似灵族在自身灵域之内，从而占据了地利。

        除非秦风修为极高，可直接破它的压制，否则，他根本借用不到丝毫道则之力！

        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够以自身元力为基，强行催动神通！

        但是，在这种高强度运转之下，元力的质不够，自然需要以量来弥补。

        其实说到底还是秦风修为不够，如果他此刻是元婴修为，身怀真元力亦或是更强的玄灵力的话，此刻应对起来绝不会如此吃力。

        可是这世界上又何来那么多“如果”？

        “助我！”秦风低喝道，随即便有四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为他输送灵力。

        一息之后，苏问雪当即瘫倒在地，她面色苍白，体内灵力竟然全被抽空！她赶忙取出一瓶补气丹药服下，盘膝而坐，开始炼化起药力来。

        那种宛若无尽深渊般的吸力，给她心里留下了无比的恐惧，此时的她，终于是有那么一丝明白了这群人强大的原因。

        以前身为蜀山主脉的天之骄女，她也曾有那么一丝傲气，毕竟年轻一辈之中，她也被拿来与天玄宫双骄相提并论。可这傲气却早在之前于雨都再见秦风之际就被扑灭了。

        自那时起她便知晓了她与这些人的差距。可她心想，这种怪物，有秦风他们三个也就够了吧……但是如今，看到秦风那个修道不久的师妹居然也比自己坚持得更久，她心里不由泛起了一阵失落。

        不过这也并不能说她资质就不好，单论资质而言，她也能称得上是此界翘楚。

        只不过，她所遇到的人，包括雨晨，却是这方天地之间无数世界无数载以来诞生的最强数人。

        释文，能被李太白此等大能收为亲传的人，其资质会差？

        可虽说雨晨资质好，但修行时日还是太短，因而也就比苏问雪多坚持了五息时间便瘫倒在地。

        雨晨接过苏问雪递过来的瓶子，取出几枚补气丹赶忙服下。

        不过她们吃丹药却点醒了其他三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从自身储物之宝里拿出一瓶瓶补气丹药，不要钱似的从口中灌了下去。

        其中尤以秦风更甚，只见他从芥子戒指中取出十数瓶补气丹药，一股脑全倒入口中，催动功法强行炼化，而后如此重复。不一会儿已经嗑完了近百瓶。

        这些丹药，皆是他师尊临别之际给予他那芥子戒指中的物件，用以恢复结丹修士元力的补元丹，一粒便可补充寻常结丹修士所有元力，对其他修士而言，这等丹药，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但是此刻就是被秦风这么一瓶一瓶地吃，却还是有种杯水车薪的感觉。

        不过渐渐地，这种感觉变弱了……

        龙灵！是龙灵的剑芒输出较方才弱了几分！秦风四人心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可以赢的信心。毕竟，龙灵拥有着整片龙脉的灵力支持，相当于一名无限灵力的元婴巅峰修士，以其现在的心性，肯定是全力出手杀他们。！

        那么既然此刻它的输出弱化，就说明柳依的侵蚀有了效果！

        “咳。”柳依身上光环蓦地闪烁，眉心真灵纹隐去。虽然嘴角泛出一丝血迹，却难掩双眸中的喜色，她说道：“我争夺到了半成的龙脉所有权！”

        “半成……足够了！”秦风眸中金光一闪，与二人对视一眼，二人会意，撤手，施法，新的防御代替了秦风的道法。

        而秦风，则化作一道血色剑影冲杀而去！成败与否，就在这一剑之中！

        秦风此剑蓄意良久，此时突然爆发亦是打了突袭之意，此刻为求最强杀力，更是直接放弃了周身防护，只凭所修混沌道体之强度硬抗身周剑芒之海。

        充斥着黑色怨气的剑芒之海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线，只眨眼间便到了龙灵面前。秦风此剑所刺，正是龙灵之逆鳞，其最强亦是最弱之地！

        给我破！

        秦风心中怒吼，劫剑之威力全汇聚于剑尖之上，只为了让这一剑建功。

        奈何……

        又是金铁铿锵之声响起，秦风手中劫剑骤然破碎，他随即被龙灵一爪扫得倒飞了出去，直接落在了一片宫殿废墟之中。

        龙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情，原本低落了几分的剑芒输出竟再度提高，此番竟是比方才更盛，它更是分出了一份追向了不知生死的秦风！

        眼见众人再难坚持，它眼中闪过凶光。它的复仇，就要开始了！

        那另外一人方才撞到自己的本体，此刻被后续补杀之下，此刻已然没了动静，应当是已经死了？龙灵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快意，对着孔平五人又是一声咆哮，再度增强了输出。

        显然，失去半成龙脉加持，对它的影响并不是很大。而它则巧妙利用这点优势做了陷阱，引得秦风与他本体碰撞，进而先收拾掉较为难处理的一点，随即再全力解决其他人。

        这龙灵的智慧，不可谓不高！

        龙灵心中得意，可孔平五人心中却是充满了绝望。原以为用这方法还能博得一线生机，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今日可能真要折在这里？谁也想不到，这仅诞生不过数百年的龙灵，居然会有如此灵智。

        死亡的感觉，渐渐逼近了他们，陌无双嘴角勾起苦笑，这一世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实在是让人唏嘘……

        他们的灵力终于耗尽，屏障消失，剑芒倾泄而来，眼见下一刻，他们就要死去！就在此时――

        咚咚……咚咚！

        蓦地，不知从何处响起了苍莽的鼓声！

        在这鼓声之下，龙灵隐藏在灵体内的本体忽然一颤，原本就要刺入那五人身体的剑芒仿佛被鼓声给干扰了一般，溃散开来。

        龙灵眼中的得意蓦地化作焦急，随即又变作绝望……它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再难思考。

        在这鼓声之下，一切好像都变成了静止状态！包括它的思想！

        一个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声音在这天地之间低吟着……

        “我有……一剑……”

        “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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