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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被贬


“本尊倒是小瞧了你。”

        重决殿内,一身红袍的云淮坐在殿中,神色有些冷漠。

        迟暮跪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他尴尬道:“下官自己也这么觉得。”

        天庭三大主神齐聚一处,审他这个香火官,简直闻所未闻。

        坐在左边的花神倒是不嫌事大,笑眯眯道:“我觉得我和迟暮还是有点缘分的,这离上次见面才多久,又见到了不是?”

        坐在右边的文神温敬神色不虞,只是道:“听闻迟暮神官指认舒子明唆使手下欺辱香火官凌霄?”

        这三言两语听得迟暮汗都要下来了,正想着如何回答时,坐中间的云淮开口了:“文神不妨先等一等,待我问过迟暮其他事宜。”

        “那财神先请吧,本尊也不着急。”

        云淮点点头,随即唤道:“迟暮。”

        “下官在。”迟暮应和。

        “昨日我已托舟闻神官去了阴界问询,你之前所言非虚。”云淮翻开账本,“上面桩桩件件,确有其事。”

        “主神明鉴。”

        “但有一点我尚存疑。”云淮顿了顿,说,“这上面除了阴界那边确认之事,还有几十条并不明朗的香火账目,你需给个解释。”

        迟暮面上犯难:“经年久远,下官也忘了。”

        “最近的一条在一百年前。步冥国思远村村民穆远,以三百香火请财运愿,尚未处理。”云淮道,“如果忘了倒是失职。”

        “这个下官记得,”迟暮道,“这条账目因还愿期限未到,暂时没有处理。”

        “还愿人已死,如何处理?”

        迟暮讶异抬头:“主神…”

        云淮神色不变:“我已派白术下界查证。”

        迟暮瞬间明了,赶忙认错:“下官知错!”

        “既为香火官,便该安分守己,尽职尽责。”一旁的文神目露不屑,“怎能做这样浑水摸鱼的龌龊事?”

        “没有。”迟暮抬头辩解,“下官无论何时都不敢这样做。”

        “都敢和狱差打架,”文神道,“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迟暮忍了忍,低下头小声道:“下官、下官只是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一言未发的花神此刻有些惊奇,“你只是在凡间收个香火账,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迟暮叩首道:“下官不过一个小小香火官,自没有什么资格谈公平不公平的。可天庭有令,非人者,请愿而延期不还者和命数贫苦者皆不能奉香火求愿,前两者也就罢了,凭什么命数贫苦者不能?下官觉得这样不对。”

        “你觉得不对?你觉得什么不对?”

        文神不满极了,指着迟暮的鼻子斥责道:“天界主神不过六个,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位置上也处理不完天下人的心愿。既如此,必然要分个先来后到,把有限的精力放在值得处理的事情上。”

        “值得?”

        迟暮望向咄咄逼人的文神,“敢问文神殿下,什么是值得?奉香火越多的人越值得吗?”

        “你!”

        “欸,其实迟暮神官说的在理。”花神抬手阻止了文神,随即起身走到迟暮面前,蹲下来看着他,“但还有一点,你并未考虑到。”

        迟暮叩首:“还请花神殿下明示。”

        “还记得当时你跪在殿外,我找你帮忙起名的事吗?”

        “下官不敢忘。”

        “当时我给你看的花,虽然奇形怪状,但至少是活下来能看的。但在培育出这些花之前,我曾撒了无数的花种。”

        “它们一同发芽生长,有的越长越好,有的却弱不禁风。我尽力去救治每一株,可时间一长,你知道的,再怎么救,都救不过来。”

        “殿下……”

        “你那天看到的花,是我权衡再三选出来,精心培育的。而剩下的,全都死了。”

        花神的眼神很温和,但迟暮却从中看出许多的决绝。

        “明白了吗,遇到这样的境况,你的一视同仁才是最大的残忍。”

        “这不一样!”迟暮仍在否决,“花是花,人是人,花改变不了的,人可以改变!”

        “所以你的努力让他们实现心愿,改变命运了吗?”

        一句质问直接打的迟暮哑口无言。

        开口的是云淮。

        他方才一直坐在中间一言不发,直到迟暮说到最后一句,他才开口。

        “你舍穆远三百香火求愿,却没让他求下想要的东西。”

        “……是这样没错。”

        迟暮想,穆远想要三文钱买一块饼,可自己只有香火,没有钱。

        “香火官迟暮。”云淮道。

        “下官在。”

        “你可知罪。”

        迟暮心里长叹一声,终是点了点头:“认罪。”

        “你得认三大罪。”云淮拍了拍他的账本,冷冷道,“为不能奉愿之人奉愿,此罪为一;私舍香火,此罪为二;狱中生事斗殴,此罪为三,数罪并罚……暂停你香火官一职。”

        “…是。”

        迟暮低声应了,心里却在想:竟然只是暂停职务,没被革职?

        “出去吧。”云淮道。

        他赶忙退了出去。

        文神却意识到不对劲,这明摆着雷声大雨点小。他忙道:“财神殿下,凌霄一事尚且不明,迟暮恐脱不了干系。”

        云淮不为所动,只是道:“凌霄确实在路途上遇到两个与迟暮描述一致的香火官,这是事实。”

        “对啊,如果迟暮脱不了干系,”花神插嘴道,“那舒子明也定要审一审。”

        文神急了:“舒子明一向温顺低调,自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一切都没定论,文神这么着急干嘛?”花神道。

        文神道:“我信他不会这样。”

        “此言差矣,”花神继续道,“有时候,有的人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谁知道能干出点什么事啊?况且你信归你信,舒子明又不跟你姓,你堂堂主神为他说话,居心何在啊?”

        “花愫你不会说话就闭上嘴!”文神气得半死,恨不得打烂那张笑呵呵的脸。

        然后他望向一旁的云淮道:“纵使此事与迟暮无关,但事端因他而起,且三罪并罚,也不该单单暂停他的职务!”

        云淮轻蹙眉头,默了一会才道:“那便将他流放无悔之海,无令不得回天庭。”

        “无悔之海?”花神道,“这也太远了。”

        文神怒哼一声:“花神何时有如此好心肠,开始替别人求情了?”

        “你若是愿意为我的花起名,我也愿意给你求情。”

        “你……”

        文神气得拂袖而去。

        花神见此情景,嗤笑一声:“固执老头。”

        他转而看向云淮,挑了挑眉毛:“那香火官刚出殿门,你又给人家加了个流放之刑,也不怕他心生忌恨,哪日找机会报复你?”

        “他不敢。”

        “我就是佩服你这股谁也看不上的劲。”

        花神笑着整了整衣冠,转身道:“行了,热闹凑了,戏也看足了,走了。”

        云淮凝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唤道:“白术。”

        白术进殿道:“主神。”

        “去香火阁告诉迟暮,我贬他去无悔之海,今晚动身,无令不得回天庭。”

        “是……”白术心道这又是怎么了,随即问询,“可要派几个人押送?”

        “不必,他不敢逃。”

        云淮拿出袖中账本和朱笔,递给白术道:“将这个给他,我已经重新记档了。”

        “是。”

        ……

        “无悔之海?”

        迟暮拿着账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主神在殿中只是暂停了我的职务,并未说要贬我去无悔之海啊?白术神官,你确定吗?”

        “主神的意思,我是不敢传达错的。”

        白术温声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一脸难以置信的迟暮在风中凌乱。

        他竟然被贬去了无悔之海这样荒凉偏僻的地方。

        这新任的主神,怎么如此无情善变?

        入夜后舟闻神官找到临行的迟暮,将一块玉令牌交给了他:“你拿着这个通行令,也方便一点。”

        “多谢大人。”迟暮接过来感激道。

        舟闻叹气:“没想到主神将你贬到那里去了。”

        我也没想到,迟暮心里在流泪,面上却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我犯了错,主神罚我是应该的。”

        “唉,其实也好。”舟闻安慰他,“你也看见了,天庭不是没有是非的地方。”

        “世间哪有无是非之地,”迟暮道,“好在我孑然一身,去哪都一样。”

        无非就是被暂时停了职务,比之前多了份蹲大牢的案底,结了段梁子,还有……

        罢了,迟暮越想越觉得心梗。

        “想来主神是看我太不顺眼,”他道,“希望来日大人别受我的连累。”

        “怎会。”舟闻笑笑,“咱们主神看着是个公事公办的神官。你别太妄自菲薄,那些狱差整日里就爱说些闲话,真干起正经事来,连我们一半都赶不上。”

        他拍了拍迟暮的肩膀:“其实我觉得,咱们主神虽罚了你,却也没有否定你,暂停职务还可以恢复,流放远地还可以再回来,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迟暮想到之前在天界大门“提点”主神的一幕。

        ……估计没机会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迟暮看了看时辰,知道自己该走了。舟闻没说什么,只是道:“记住,既为香火官,要先做好自己本职的事,再去想其他的事。”

        “是,”迟暮低头行礼,神色是从未有的恭敬,“迟暮谨记教诲。”

        夜色中二人黄袍醒目,随风张扬。舟闻拍了拍迟暮的肩膀,淡声说:“去吧。”

        此行艰难,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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