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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孙子兵法


  位于楚地鲁关西南方的尧山深处,是墨家统领相里勤的出生地,亦是墨辩一派大营的所在地。

  这儿青山起伏,水就山势,风景绝美,草舍林立,大树环抱,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精工奇巧,总体布局宛如一座外圆内方、功能齐备的城邑,里面的每一处设计都是独具匠心,模拟天道。

  城邑正中是一座足以容纳千人的正方体大厅,竹木结构。

  大厅正中,是一座由独木刻成的庞大墨子塑像,发丝衣饰,无一处不逼真。

  塑像前面的平台上,墨家统领相里勤盘腿而坐,面前空场,坐着近百个墨辩一派的弟子。

  相里勤前面的几案上摆着一大卷竹简,不消说,正是已经逝去的墨子亲笔著述的典籍。

  相里勤侃侃而谈,正向众弟子讲解墨经精要,一个年轻墨者急急走进,欲言又止。

  来者是他的弟子宋趼。

  相里勤瞥见,向他招手。宋趼径直走到相里勤跟前,附耳低语,相里勤全身一震,表情陡变,但又迅速恢复镇定。

  他闭目思索,将面前竹简收起,长叹一声,缓缓站起,扫一遍在场众人,语气缓慢而又沉重。

  “诸位师兄弟,烽火又起了!前面两排,请随老夫赶往陈郡,其余学子,继续潜心修行,研习墨道,不可存懈怠之心!”

  ……

  云梦山,小竹屋前。

  空山新雨,山林之间,路两旁的灌木上沾着雨水,雨滴从垂着的叶片上滑落,撞在泥土里。

  “沙沙沙……”

  地上的落叶被脚步踩下,发出细细的声音,山野间,一个少年人走来。

  雨水使得山路泥泞,他的衣角上沾上了一点泥土,脚下也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在山间走着。

  少年人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袍,他神容俊逸,头上绑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一身气度翩然,配着这素色的长袍当真是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山中三年,孙伯灵从一个孩子,长成了一个少年。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琴音,琴音和风轻动山林,让人心无旁骛,好像所有的杂念都被抛了开去,心中澄澈,如同止水无波。

  他顺着琴音走去,在小竹屋前停住脚步,脸上尽是陶醉的神色,呆立一旁。

  山溪在竹屋前汇聚成了一片池塘,池水清澈,甚至能够看的清水下的石子和水中的游鱼。

  池塘的岸上是一片铺着石子的空地,树林将这片空地围着,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山鹿正成群的停在溪水边饮水,其中有几只甚是漂亮,毛色在阳光反射着光亮。

  飞鸟停在树木的树杈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而猿猴则是盘坐或是蹲坐在石头和树枝间,偶尔咿呀地小声叫唤两声。

  白衣白发的鬼谷子抱着一张长琴,盘坐在石案前,而时常与他对弈的黑衣长剑哲人却不见了踪影。

  孙伯灵似乎在鬼谷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哀伤的神情。

  琴音终止,孙伯灵恭敬地作揖拜下。

  “先生!”

  鬼谷子点了点头:“魏国的事,你可都听说了?”

  “学生听说了,魏候称王失道,魏国的霸业恐怕难以维系,师兄太过心急了,应该阻拦魏候的!”

  鬼谷子笑道:“天下大势,非人力可阻,魏候称王已成定数,难以更改,若你是庞涓,你会如何应对?”

  “若我是师兄,早就挂印而去了,如此失道之君,如何辅佐?魏国四战之地,还这般张狂,难以成就大业。”

  鬼谷子挑了一下眉头,相比庞涓处世多疑而忠君,孙伯灵的处世手段就比较柔和,能屈能退,做事谋而后动,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性格,注定是命中的宿敌,只是出了江寒这个变故,鬼谷子也不知道庞涓和孙伯灵这对师兄弟究竟能何去何从。

  “庞涓下山前,我曾问他,天下诸国,那一国能够成为天下霸主,他说必是魏国称霸诸侯。”

  “老夫对他说,话不可说的太满。”

  “他说,若是魏国不能称霸天下,永不见老夫之面。”

  孙伯灵脸色一变,连忙拜倒在地:“先生,师兄年轻气盛之言,还请先生不要与他计较。”

  鬼谷子哈哈一笑:“不气盛,他还是庞涓吗?”

  “孙伯灵,如今老夫问你,你觉得哪一国可成为天下霸主?”

  “回先生,学生觉得齐国最有可能成为天下霸主,若先生让学生下山,十年时间,齐国霸业可成。”

  “嗯。”鬼谷子应了一声,抱着琴起身,随口说道。

  “你下山的时机还没有到。”

  “先生认为学生什么时候可以出山?”

  鬼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话锋一转:“老夫这两日彻夜难眠,总有老鼠在老夫耳边磨牙,今夜你来我房中,替我驱赶老鼠可好?”

  孙伯灵躬身道:“学生遵命。”

  鬼谷子抱琴走进了竹屋,留下了孙伯灵一脸迷惑。

  结果孙伯灵晚上来到鬼谷子房中为他驱赶老鼠时,发现老师鼾声如雷,他心中更加疑惑。

  鬼谷子一觉醒来,惊讶的看着他:“孙伯灵,你在这儿干嘛?”

  孙伯灵如实作答:“不是老师叫我前来驱赶老鼠的吗?”

  鬼谷子哈哈一笑:“兵家常说,兵以诈立,你就没有怀疑老夫的安排有诈吗?”

  孙伯灵迷茫的摇了摇头:“没有!”

  “你啊!以后吃亏,就在于太相信他人。”鬼谷子说着,从身后的木箱里拿出了一卷书:“这是你曾祖父撰写的兵法十三篇,你可拿去研读。”

  孙伯灵闻言一愣:“先生,孙子兵法不是失传了吗?怎么会在您手中?”

  鬼谷子笑着解释道:“正本失传了,但你曾祖父在老夫这里留下过手抄版,老夫又在其中加上了一些注解,现在传授给你。”

  鬼谷子抱出孤本孙子兵法,告诉孙伯灵:“等你将兵法熟读之后,就将这些东西付之一炬吧。”

  “先生,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让他传世?”

  鬼谷子摇头一笑:“当年我答应过你曾祖父,只把兵法传给最信任的人,这个人就是你,你将这些烂熟于胸,还留它何用。”

  孙伯灵深深叩首:“学生遵命,只是可惜了这些兵家典籍。”

  “你若是觉得可惜,就以兵为名,今日以后,你就名叫孙兵吧。”

  “孙兵。”孙伯灵的眼前一亮:“多谢先生,学生以后就叫孙兵了。”

  鬼谷子摆了摆手:“去吧。”

  ……

  陈邑城中,几个城门方向再次传来魏人攻城的战鼓声和冲杀声。

  几日下来,全城百姓似已习惯了这些声音,没有谁像刚开战时那般惊慌。

  大家仍像往日一样,男人默无声息地拿上守城器械匆匆上城,年轻女人安顿好孩子,或做干粮,或照料伤者。

  姚兴、姚安走上城楼,各持枪与剑,姚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宵没睡。

  “援军,何时能到?”

  姚安苦笑了一声:“城外现在没有看到援兵的踪影,怕是来不及了。”

  姚兴走到瞭望位置,极目望去,魏武卒密密麻麻,正在集结,再远处,两大簇黑影正向这里移动。

  “安儿,城中还有多少人?”

  “昨日伤亡惨重,不到三千了!”

  姚兴长吸一口气:“安儿,预备队还有多少人?”

  姚安应道:“两千多人。”

  “给东门拨一千人,配足弓箭、劲弩!”

  “末将这就去。”姚兴转身,飞快地跑下城楼。

  “等一下,今天我们换换,你守西门,我守这儿!”

  姚安惊愕:“为什么?”

  姚兴摇头一笑,并没有解释。

  姚安扫了一眼远处密密麻麻的魏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父亲,我晓得东门重要,您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魏人踏进城门半步!”

  姚兴将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哽咽道:“好小子……”

  太阳升起,魏人酒足饭饱,开始攻城了。

  陈邑城上空,处处可听到隐约传来的击鼓声与厮杀声,大街上,不时有车辆驰过,车上躺的全是伤员。

  无数魏人已如蚁般会聚在城门楼下,猛烈攻城,壕沟早被填平,城墙上架起无数道爬梯。

  城门楼上,守军不断倒下,守卒越来越少,箭矢早用完了,仍旧活着的楚卒敲掉城垛上的砖块,一块接一块地砸下。

  城门洞下,百多魏卒抬起巨大的原木,一下接一下地撞击城门。

  裴英光着膀子,面目狰狞,站在一边挥动胳膊喊号子,巨大的原木随着裴英的叫喊声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厚厚的城门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城门松动了。

  守门兵士已所剩无几,姚安捡拾魏人落下的箭,边朝云梯上的魏人射击边命令军尉:“快,报姚郡守,东城门告急!”

  军尉飞奔而去。

  姚安对身边为数不多的兵士下令:“顶住城门!”

  十几个兵士冲下去,在城门后面死命顶着。

  然而,一切已不济事。

  随着一声巨响,巨大的城门轰然倒塌,顶门的兵士全被砸死。魏人发声喊,一窝蜂似的卷进城门。

  裴英拔出长剑,一马当先:“东门已破,随本将杀进城去!”

  “杀!!”

  大批魏卒涌进了城池。

  城门楼上,浴血奋战多日的姚安多处负伤,早已成为血人。

  一群魏卒爬上云梯,正在朝他逼来,姚安拔出宝剑,在衣服上拭去剑上污血,又拿袖子擦擦眼睛,迎敌搏杀。

  “咻咻!”

  两支箭矢一支射中了姚安的大腿,一支射中了他的后心,他杵剑立在土黄色的凤鸟大旗下,淡漠的看着围上来的魏卒,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

  “魏狗!”

  裴英微微抬手,五六个士兵举起弓箭,瞄向姚安,轻轻一挥,弓弦响处,姚安连中数箭,不甘的倒在了城头。

  裴英冷笑一声,面孔狰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传上将军令,陈邑活物,凡抗拒者,杀无赦!”

  东城门破后,杀红了眼的魏卒一个一个地都变成毫无人性的疯子,整个陈邑城内处处可见各种兽行。

  一条小巷里,十几个武卒从巷子两边堵住一群楚人,有青壮、老人与孩子,全部砍杀,只留下几个青年妇女被揪住头发拉走。

  一家院落里,两名魏卒踹门进来,院中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被逼到墙角,殊死搏击,皆被刺死。

  一条街道上,几个魏卒追着两个青年,其中一个受伤的钻进一家院子,躲到石碾下面,但其血迹引来魏卒,挺枪搠进,石碾下面发出一声惨叫。

  两个半大的孩子被挑死,一个女人在尖叫声中被剥光衣服。

  一个少女赤脚飞跑,两个魏卒紧追于后,少女瞥见一口井,不愿受屈,纵身跳下。

  陈邑城中充斥着魏卒的兽行,而陈邑百里开外,正是从郢都赶来的援军,正不紧不慢的前行。

  “将军,陈邑危急,请将军加速行军。”

  姚平跪在主将东宅公的战车前,眼含热泪的说道。

  东宅公冷哼一声:“千里疾行,大军人困马乏,如何与魏人决战?”

  “可陈邑危矣,城中尚有五万百姓。”

  “我们是来与魏人决战的,不是来守城的,眼下魏势正猛,强行杀进伤亡必大,待日暮时其气必竭,我军再发动突袭,定能大败魏军。”

  “可城中百姓……”

  东宅公眉头皱起,不耐烦的打断了姚平:“姚将军,不必再说了,大战在即,不可妇人之仁!”

  得知东城门告急,姚兴与军尉引着仅有的一千名后备队飞扑过来,恰好遇到大队魏人蜂拥入城。

  双方在大街上展开拼杀,但区区千人根本不是杀红了眼的大魏武卒的对手,不到一刻钟,姚兴身边已所剩无几了。

  姚兴与军尉且战且退,不久即陷入魏卒的包围中。

  魏卒越聚越多,楚人不断倒下,军尉中箭惨死,姚兴陷入重围。

  身陷重围,他依然杀气逼人,舞动长枪靠墙挺立,目光炯炯,魏武卒仗恃人多,并不着急刺死一个不惧死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引弓射杀。

  陈邑沦陷,陈郡郡守姚兴、陈邑令姚安率领一万余楚国将士与数万魏卒血战四日,尽皆殉国!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照在陈邑城门楼上。

  就在双方死伤惨重,魏人发泄仇恨屠杀平民时,一队彪悍楚卒从魏军阵后掩杀过来。

  五十辆战车在前,五千楚卒在后,旗帜翻飞,声震九天,烟尘滚滚,气势如虹,如洪水般滚向城门。

  郢都援军姗姗来迟,打的魏人猝不及防,溃不成军。

  谁也不会想到,楚国援军主将竟然会不顾陈邑军民的存亡,等到城破的时候才发起攻击。

  城中的魏卒来不及撤退,被吞没在楚军的洪流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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