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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瘟神行罚


  卫国太庙,画像前是香案,案上摆着供品,燃着香烛。

  卫声公跪在的画像前面虔诚的祈祷。

  “公叔?”正在念咒的卫声公看到太师,略略一怔,盯住他道。

  太师拱手:“臣有急事奏报君上!”

  “哦?”

  “孙将军出城了!”

  “孙爱卿?”卫声公震惊,急问,  “他出城做什么?”

  “臣也不知。”

  “那……他去哪儿了?”

  “想是赶赴楚丘去了!”

  “天呐,真真一个老糊涂哩!”卫声公急切吩咐内宰:“快,追他回来,就说寡人有急务!”

  内宰转身就走。

  “慢!”太师摆手止住,转对卫声公:“君上,臣已派人前往寻访了。”

  卫声公略略一顿,  嘘出一口气:“好吧,俟有佳音,  速禀寡人!”

  太师拱手:“臣遵旨!”

  大巫祝免去宁偃楚丘令的职务,下令将疫区内所有百姓尽皆封门,无论是否生病,尽皆交给瘟神处置。

  作为祸首的石碾村更是首当其冲。

  在宁偃被免职的次日,就有一队兵卒开进村落,个个如临大敌,神色凝峻。

  兵卒冲向各家各户,不由分说,用长枪将所有人赶回屋子,再用木条、铁钉将门窗钉死。

  两个兵卒走进老石匠家,一个扶住封门的木条,另一个“叮叮咣咣”地拿锤子敲钉。

  正敲打中,屋里传出小拳头的捶门声与一个女孩子的求告声:“叔叔,不要钉门,  我们不出去,我们就在屋里,  我和弟弟没有得病,叔叔……我们没有得病呀……”

  正在敲钉的兵卒眼中滚出泪花,  但没有停锤。

  屋里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姐,  我渴!”

  女孩子应道:“桶里不是还有吗?”

  男孩子的哭声:“我……我喝没了!”

  女孩子哽咽道:“叔叔,能给我们一桶水吗?半桶也行……”

  敲钉兵卒心里一酸,放下锤子,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望向正在封门的士兵,眼中泪出:“你们等着,我弄桶水去!”

  封门士兵瞪他一眼,眼中却也噙泪:“找死啊你,我们……”

  他沙哑嗓子,哽咽:“快……钉……”

  敲钉声再度响起。

  与此同时,一辆辎车驶出卫境,在衢道上疾驰,不一刻,来到宋国边关。

  车上之人正是由帝丘城一路驰来的宁偃。

  关门紧闭。

  宁偃朝关上大叫:“请开关门,我要过关!”

  守关宋卒叫道:“你是何人?来自何处?”

  “我是卫人,欲入境赶往商丘!”

  “若是卫人,请看公告!”

  宁偃看向旁边,果然有个闭关公告。

  原来是宋国边关守将听闻卫国发生疫情,连忙下令关闭边关。

  宁偃大急:“我是卫国楚丘令宁偃,有急务过境,请行个方便!”

  守关宋卒大声应道:“宁大人,这是关令,你是卫公也没有用,请速回,不可在此滞留,否则,我们就放箭了!”

  话音刚落,一排弓弩手亮相于城头。

  宁偃明白宋国人害怕什么,轻叹一声引车退回,掉头驰回卫境,拐向鲁国方向,绕鲁境入宋。

  孙仲良离开了帝丘,一路上都是逃难的百姓,辎车走走停停,由帝丘至楚丘原本不足一天的路程,竟然走了两天,于翌日午后方才抵达楚丘北郊。

  辎车缓缓爬上高坡,在坡顶停下。

  顺坡望下去,一个村庄赫然在目,村中冒起几股浓烟。

  “这是何村?”孙仲良指着浓烟道。

  “回禀主公,是石碾村。”老家宰指向坡顶一处石刻路标:“再走十里就是楚丘了!”

  “石碾村?”孙仲良心里一震,似自语,又似是说给家宰:“听宁偃说,瘟病就是从这村里发出来的。我们去看看!”

  “好哩!”老家宰驱车下坡,径朝村里驰去。

  石碾村里一片冷清,室外除兵卒之外,再难看到一个活人,家家户户的门窗皆被钉死,几处房舍起火燃烧,浓烟滚滚。

  三名军卒手拿火把,小心翼翼地走进一家院落。

  屋子里隐隐传出哭泣声,为首军卒听了一会儿,挠头道:“是老头子在哭呢,看来,今天走的是他老伴!”

  另一军卒接道:“奇怪,昨日儿子死,听到老伴哭,没听到他哭;今儿老伴死,他却哭了。看来,老伴比儿子重要!”

  “你晓得个屁!”第三个军卒哂笑道:“听说过‘大音希声’吗?人若过于伤心,反倒哭不出来!儿子走时不哭,老伴走时哭,恰恰证实,儿子比老伴重要!”

  为首军卒白二人一眼:“这是争执的地方吗?前面还有十几家呢,耽搁久了,小心瘟神爷咬住你!”

  第二个军卒大咧咧地应道:“你们放心,瘟神不会咬我们!”

  为首军卒盯他一眼:“为啥不会?你长得美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样!”

  第二个军卒压低声,神秘兮兮道:“上仙说了,我们不是瘟神属民,瘟神不咬我们!”

  “你晓得个屁!”为首军卒瞪他一眼:“你去问问百夫长,刘三斗是怎么死的?”

  第二个军卒目光错愕:“啥?”

  第三个军卒打了一惊怔:“三斗死了?”

  为首军卒压低声:“昨晚后半夜埋的!”

  两名军卒的脸色瞬间苍白。

  “发什么呆呀,下一家!”为首军卒努下嘴,走到隔壁柴扉,朝屋里喊道:“喂,有人没?”

  没有应声。

  为首军卒提高声音:“我再叫三声,有人没?有人没?有人没?”

  没有任何反应。

  为首军卒转对二卒:“堆柴吧。”

  两名军卒跑向院中柴垛,抱干柴堆放于大门、前后窗子及屋檐下面。

  为首军卒拿火把点了,浓烟四起,熊熊燃烧。

  三名军卒又问两家,来到了老石匠家的院落。

  为首军卒推开柴扉,站在院子中间喊道:“喂,屋里还有人吗?”

  没有声音。

  为首军卒趋至门口,抬手敲门:“还有人吗?有就吱一声!”

  仍旧没有应声。

  为首军卒退回院中,朝身旁两名军卒努嘴:“抱柴去吧!”

  两名军卒到柴房里抱来干柴,分别堆放。

  为首军卒拿起火把走到门前,点上火,火烧起来,浓烟滚滚。

  第二名军卒走到窗口,正要将火把伸进柴堆,里面传出一阵响动,一只小手从封死的漏洞里颤抖着伸出来,微微晃动,接着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叔……叔……”

  军卒大吃一惊,火把掉在地上。

谷扯</span>  为首军卒看过来,诧异道:“怎么了?”

  第二名军卒手指屋子,急叫:“快,快熄火,人还活着!”

  为首军卒急了:“快,灭火!”

  三人拿起长枪,将柴堆挑开。

  然而,两扇木门已被点燃,着起火来。门上即是屋檐,若是控制不住,屋内孩子必被烧死。

  两名军卒冷汗直出:“天哪,怎么办?”

  为首军卒急中生智,撩开战袍,照火头浇去,大叫:“快,撒尿!”

  另外二人也都撩开战袍,朝火头浇去。

  火被扑灭,尿臊味弥漫,几个军卒互望一眼,嘘出一口长气。

  三人扭身刚要离开,窗口里的小手再次晃动,第二名军卒要走过去,为首军卒横他一眼,重重咳嗽一声。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较前更显微弱:“叔……叔……水……水……”

  第三名军卒转身出去找水,为首军卒再出一声咳嗽。

  第三名军卒站住,看向他。

  为首军卒压低声音,责道:“你们忘了,上仙怎么说的?”

  两名军卒打了个寒噤。

  为首军卒朝门外努嘴,几人转身走向院门。

  后面的小手再次伸到窗外,绝望地晃动着,但已没有声音发出。

  三人走到门口,皆吃了一惊。

  院门处赫然站着孙仲良。

  一进村子,孙仲良就来了精神,下车步行,老家宰见马渴了,刚好看到有口水井,赶过去打水饮马。

  村中一片死寂。

  孙仲良挨门巡视,见各家各户的门窗皆被钉死,不少房舍冒着浓烟,正自纳闷,望见这边有几个军卒,遂赶过来问个明白。

  此时此刻,孙仲良却是顾不上问询他们了,目光盯在伸出窗外的那只小手上。

  孙仲良绕过三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窗前。

  窗里再次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水……水……”

  孙仲良从腰里取下水囊,递给小姑娘。

  然而,窗口封得太牢,漏洞过小,水囊塞不进去。

  孙仲良用力将钉着的木条掰断,弄出一个大洞,颤抖的小手接过水囊,拔下塞子,跳下去。

  里面传出两个人分别“咕咕”喝水的声音。

  不一会儿,窗洞上现出一个小姑娘的脸,声音沙哑:“谢……谢爷爷……”

  孙仲良老泪流出:“孩子,屋子里还有谁?”

  “是我弟弟。爷爷,救救我们吧,救救我弟弟,爷爷,我们没有水喝了,我们没有得病呀,爷爷……呜呜……”

  孙仲良的声音颤抖了:“孩子,爷爷这就救你们出来!”

  他转过身对三个军卒,厉声责问:“两个孩子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放出来?”

  三个军卒互望一眼,为首军卒欺上一步,两眼盯住孙仲良:“咦,老先生,我还没问你话呢,你反倒过来训起人来!”

  “我这就告诉你,大巫祝有令,凡私拆官封者,一律治以死罪!”

  “念你年老,也是出于好心,本军爷暂不与你计较,也不问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村了,只是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快快走路,否则,就把你也关进这屋里去!”

  孙仲良非但不动,反而指着门上的封条,一字一顿:“拆掉!”

  为首军卒一愣,上下左右打量孙仲良,见他一身布衣,一脸疲惫,眼睛一横:“嗨,你个怪老头子,本军爷有意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不走!这叫什么?这叫不识相!弟兄们,拿下他,关柴房里去!”

  两名军卒上来,左右就要拿住孙仲良。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驰至,在门外停下,老家宰跳下车,疾步走进,大喝一声:“住手!”

  三军卒怔住。

  老家宰对军卒怒斥道:“还不见过将军大人!”

  三卒皆是震惊,面面相觑。

  “将军……将军大人?”为首军卒蒙了。

  老家宰指着孙仲良:“这位就是孙老将军,你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啊!”

  孙老将军在卫国无人不晓,三人连忙叩拜。

  为首军卒跪地叩道:“小……小人不……不……不知……”

  孙仲良轻叹一声,指向门窗,缓缓道:“拆掉封条!”

  三名军卒起身,拆掉封条。

  孙仲良进屋,将饿晕在炕上的男孩子抱出院门。

  老家宰也走进去,抱出小姑娘。孙机吩咐老家宰:“快,拿干粮来!”

  家宰走回车上,拿出几块干粮,匆匆递给孙仲良。

  孙仲良接过,将一块嚼碎,喂在小男孩口中。三个军卒看到,寻来一只大碗,拿水将干粮泡在碗中,喂给小姑娘吃。

  小姑娘最是清醒,吃几口干粮,“扑通”一声跪在孙机面前,叩头。

  孙机抱起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应道:“阿花!”

  “你阿大呢?”

  小姑娘声音哽咽:“我阿大叫大槐,战死在楚丘了!”

  孙仲良打个惊怔,耳边响起宁偃的声音:“……老石匠的儿子叫大槐,是我身边的短兵,战死在楚丘了,他家受君恩分到一处宅院,是我带他们一家认的门户,不想次日老石匠就得暴病死了……老石匠一家……只剩下两个孩子……”

  孙仲良一手揽起一个孩子,不禁老泪纵横:“孩子,孩子,爷爷来迟了……爷爷害你们受苦了……”

  阿花伏在孙仲良怀里,痛哭失声:“爷爷……”

  孙仲良拍拍她的小脑袋:“孩子,莫哭,莫哭,有爷爷在,一切都会好的!”

  他又转对为首军卒:“这个村里,还有多少人家被封在屋子里?”

  为首军卒拱手道:“回禀将军大人,大巫祝说,这个村子犯下大罪,瘟神行罚,家家户户都被钉上了!”

  “荒唐!”孙仲良怒吼:“你们这就查看一下,仍旧活着的,全放出来,给他们水喝,给他们东西吃!”

  为首军卒面现难色:“这……”

  老家宰怒目瞪过来:“这什么呢?将军叫你放人,还不快去?”

  为首军卒拱手:“小人遵命!”

  说着招呼两名军卒急急而去。

  楚丘街道上一片死寂,隔几户就有被封门户的。

  楚丘守丞栗平陪着小巫祝一行几个巫人沿街巡视,小巫祝一边走,一边指手画脚。

  一行人巡有一时,一个兵卒快速跑来,跪叩:“报,前面拐角躺着一人,似是瘟神属民!”

  众人皆惊。

  小巫迟疑一下:“走,验验去!”

  几人赶至街道拐角处,果见一个罹瘟者缩在墙角,脸上浮出红色。

  众人不敢上前,小巫祝声音冰冷:“堆柴,火祭瘟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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