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点善意

第一十七章  一点善意

朝阳入室，照得玉华堂中清明敞亮，上上下下的伙计们精神抖擞聚在了一处。

“小姐今天召我们开会，是有什么新点子嘛？”有人已经摩拳擦掌：“近来我们大赚一笔，对面都要气死了！”

我含笑拍了下手。

屏风后陆续走出六七个人来。

有娇小玲珑的少女，有高挑纤瘦的主妇，有身量丰腴的大婶，也有精瘦结实的阿叔……

高矮胖瘦，不一而足，都穿着近来店里新制的衣裳。

“是店里新招的衣模么？”有人好奇发问。

其他人也都满眼困惑。

显然，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要窈窕佳人，反而请这一群年龄各异的人来做样衣展示。

我温声道：“大家不妨仔细观察一下，有什么发现，尽可以随意说说，不必拘束。”

众人听我如此说，也就睁大了眼，屏气凝神去细瞧。

“这剪裁好贴身，袖口衣摆收得又好看，又不影响干活。”一个裁缝姐姐先评价道。

另一个售货的伙计也有发现：“这件衣服腰上有两个口袋哎，不仔细瞧还真看不见，收东西很方便呢！”

还有个常驻的画匠则惊叹一声：“衣服上的印花，好像是我们这行里最出名的林大师画的，我早就想跟他学习，没想到小姐居然请得到他！”

“大家看得都很细致。”我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道出自己的想法：

“我的主意是，单件衣服先让些利，调到普通市井百姓买来也不心疼的价格。铺子开在这里，来往还是平民居多，大家不拘年龄身材，总也有穿漂亮衣服的权利。”

话音刚落，就有人响应。

“是啊，我们平民百姓就配不上穿好看又利身的衣服嘛？小姐这是做了件好事！”

“原来店里新聘了印花老师傅，是为了这个呀！印花比绣花快又省成本，正好薄利多销。”

我笑着点点头：“今日下工前，大家先在韩娘子这量了尺寸再走。这新推出的第一批衣服，就先给你们订制了。”

韩娘子接茬笑道：“衣服好看，人穿上也体面！咱们穿着这衣裳，在乡里多转转，也算是给玉华堂打个宣传！不知大家可愿意？”

众人欢喜不尽：“怎么不愿？我穿着一天去村口转十圈！小姐如此施恩放惠，我们心里都感激得不得了，一定把咱们玉华堂名气打响！”

交口称赞中，我亦没有忘形，向伙计们下了保证：“下月盈利达到预期，大家月钱再加二成！”

一日忙碌，我赶着暮色又去了趟南阳侯府。

刚下马车，就与行色匆匆的许遂恒撞了个正着。

他一见是我，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舍得回家了？绿翡和我说的那些，是不是你教的？”

他指的是许承光中毒一事。

我急着回院里取东西，暂时还懒得和他争吵：“你要信，就多长个心眼去留意；若不信，往后出事也别找我。”

他反而不肯放过我，堵住了前路：

“薛静竹，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还没和离呢，三天两头不着家，一回来就挑拨离间！你就那样见不得我们好吗？”

“你们俩的破事，以为谁都关心？”我几乎要被气笑：“既然如胶似漆，又怕我挑拨？你不顾许承光死活，那就算我多嘴！”

许遂恒被我一呛，气得把我手臂一攥：“我告诉你，我和黎儿真心相爱，是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对她心生怀疑的，再有下回，我……”

狠话放了一半，他却忽然住了口。

我冷哼一声。

他不相信我正常，但是，两三日间总要见着许承光的，自己儿子脸上的病容，难道他也瞧不见么？

“言尽于此，要儿子还是要她，随你吧！”

我无视他晦暗的神色，用力拨开了他的手，往自己院中走去。

很快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想着元宝还要等我一道吃晚饭，我只想尽快回去。

路过许承光最近住的屋子，本不欲驻足，却瞧见里面黑黢黢的。

都已经到晚膳时候了，居然没有点灯。

都这样了还出门去逛？

我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门。

一个身影忽的站起身来。

“少夫人，您来了！”一见是我，绿翡喜出望外，又带了些焦急，点燃了烛火：“小世子今日睡了好久，奴婢不敢吵他，您快看看吧！”

我愣了下，借着灯光端详许承光的面容：“他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吃了午饭就睡的，一直未醒，奴婢刚刚轻轻叫他，也没动静。”绿翡答。

我心中一紧。

这孩子早已被许遂恒养歪，是个不驯服的小野兽。

可他到底是我的亲生骨肉。

失望或寒心，我还是他的母亲。

不管他今后如何自作自受，落得什么下场，但眼前，我要保他。

我让绿翡将烛台移得更近些。

许承光合着眼，面中隐隐透着一股黑气。

而把脉的结果，更是验证了我的猜测。

他中的是一种很少见的慢性毒，眼下不过是脸有病容，日间嗜睡，但再拖下去，精神只会越来越差，直至醒不过来。

沈黎儿，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棋？

我锁紧了眉头，提笔在灯下先写一张方子，暂缓毒性蔓延，稳下来才好做其他打算。

不料许承光却在这时候醒了。

看到我坐在床边，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伸手拽了旁边的枕头就往我身上砸：

“坏娘亲，你滚！不要再想来害我！”

“我害你？”我嚯地站起身来，方才的一点亲情念头荡然无存：“我要是想害你，你还能好端端地在这，还有力气骂我？”

许承光怔怔地盯着我，不说话了。

这屋子我是一刻也不愿留了。

我跨过门槛，微冷的晚风吹到脸上，寒意砭骨。

“少夫人，小世子只是心情坏，他其实很想念您……”绿翡跟了上来，似乎怕我就此放弃许承光，还在试图替他说话。

我转过身来，将方才写就的那张纸递到她手中，想了想，又把荷包给她：

“这是解毒的方子，你明日就去抓药，别从账房支钱。早晚各一碗，每日亲自去熬。每次厨房送来的饭食，你记得留下一点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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