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偷梁换柱

第九十一章  偷梁换柱

洛郡在河南道不算大城池，楚大人一个地方知府却敢如此有恃无恐，比京官还要过得滋润。

即便楚少爷假话诓我，那个靠山不是崔尚书，官职恐怕也和他差不多。

十万的赈灾银子如石子落入湖中，没听到一声响就没了，日后或许是贪官宅中的几样摆设，贵妇妆奁中的簪环。

但老百姓却为此殒命无数。

民不聊生，恐怕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告御状。

而事实可能正如楚少爷先前威胁我的一样，状子递不到御前就被拦了下来。

“喂，我知道的可都说了，这回能放我了？”楚少爷瞟我一眼，先前那种气焰早没了。

未经证实的一面之词，还想从这离开？

我转身取了笔墨纸张放到他面前：“不急，令尊侵吞民脂民膏，府上盖得可比京城的官邸还尊贵，你把家里的布局图画下来，让我们也照着学学。”

楚少爷愣怔一下，别开了眼：“我不记得了。那么大的园子，谁会画？”

我解下他右手上的束缚，慢条斯理坐回对面的椅子上：“那你就仔细想想，我不着急。一会儿伤养得差不多了，再进暗室里感受一下。”

“你真是个疯子！”楚少爷急了，捡起面前的笔就要向我掷来，侍卫却已眼疾手快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吃痛，狼毫笔砸到了砚台上，溅得一脸墨滴。

一刻钟之后，他仍是一笔没画，始终低着头不吭声。

侍卫向我致意，拿起血迹斑斑的竹条，往他后背一抽。

这个纨绔公子痛叫出声：“我画，我这就画！”

他终于意识到我不只是在威胁他。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搁下了笔，任命一般闭起眼睛：“就是这些了。”

我取过来一瞧，凭记忆将那日看到的宅邸布局与眼前的路线图对上，确实无误，向侍卫点了点头。

侍卫重新将布条塞入反应不及的楚少爷口中，拽着他离开屋子。

我收好宅邸路线图，将一早从楚少爷身上剥下来的外衣与扇子递给另一侍卫：“你换上这衣物，往城西走，哪条路人多走哪条。”

……

夜已深，洛郡城中一片寂静，只有虫儿在暗处发出窸窣声响。

傍晚祁修谨回来后，我便将知府宅邸的布局路线图给了他，并告知了崔尚书的事。

为求稳妥，祁修谨亲自去了楚宅，收集楚大人受贿与行贿的证据。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回来。

那宅邸甚大，即便从纸上看，也是路径繁复，更不知其中守卫巡逻是否严密。

我担心他会出事，但即便此时焦急万分，为免行迹暴露也不能出门去寻找。

来回踱步到四更天，小巷里一声梆子响，后窗也被轻轻推起，祁修谨翻窗而入。

“遇上困难了？”我绕着他走了一圈，急忙查看他是否受伤。

祁修谨脱下夜行衣卷成一团塞入箱中，一展双臂向我示意：“没事，别担心了。”

我见他行动无恙，身上也没有血腥气，才松了口气，转而问起此去情形：“东西拿到了？”

祁修谨从怀中取出一卷特制羊皮包住的信封：“在这。但离开书房时出了点岔子，引起了家丁注意，四下点了灯火搜人。”

书房弄出动静？以祁修谨的谨慎和身手，不该出现这种问题才对。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祁修谨指了指手中的证据，解释道：“书房放这个的地方设置了机关，图上没画。或许也是因为这东西取出来了，机关的另一端会有感应。我离开宅邸后，趁夜色在邻近的师爷家躲了一会儿，才避开耳目回到这条街。”

本以为楚少爷留了一手，原来还是老狐狸早做的防备。

我略微放心，吹熄了灯：“那王爷早些休息。”

褪下外衣，我僵硬地躺在被子里，却见祁修谨并未就寝，竟是一跃身上了房梁。

这可好，钻穴逾墙翻窗，现在又多了个上梁。

他这王爷当的，还真是不拘一格。

我坐起身，看他在做什么，他却已轻巧地跳了下来，手往下指了指：“你听。”

我将耳朵紧贴在榻上，有隐约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看来知府那边，已经不顾夜深在城中搜查了。

那他们大约也不会漏过这间客栈，更确切地说，这间屋子。

“你，在这边睡吧。”我往床的里侧挪了挪，让出一大片地方。

话一出口，脸上已泛起热意，幸而黑暗掩住了我所有的窘迫。

这话单拎出来，实在像极了一个孟浪的邀请。

但眼下，不是害羞的时候。

祁修谨在黑夜里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才道了一声得罪，在床的外侧躺下，把被子留给了我。

浅淡的香气拂过我的鼻尖，令我想起初见那日。

那晚我是心灰意冷逃离侯府的失婚女子，他携元宝出现，仿佛一叶小舟带我离开苦海。

彼时心情跌宕起伏，并未想到还有今日之际遇。

隔着这样的距离躺在一张榻上，分明处境艰辛，我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心。

“睡不着吗？”祁修谨忽然询问。

我嗯了一声：“近来发生的事太多，是有一点。”

他的声音沉静而自责：“是我害你颠沛流离。原本，你可以在京中待得平静安宁。以前，是我考虑不周，总给你压力。”

我凝视着黑暗中他英朗的轮廓：“我不觉得是压力。王爷是后悔了么？”

祁修谨转过脸，明明光线昏暗，我似也能看到他脸上的惊讶。

“临行前，母亲也曾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跟她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往前十年不必回头愧悔，但往后，我不要被安排，也不要随波逐流。如果我注定生在激流之中，那我要做那个掌舵之人。”

祁修谨没有再说话，但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我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声开口，声音似叹息又似呓语：“静竹，其实……”

街道上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竟似乎就在客栈附近。

祁修谨的话只说到了一半，翻身下床，走到了窗边，借着帘间一点缝隙查看街面上的情形。

“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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