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书生意气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书生意气

时光如流，很快就要到三年一度的春闱了，全国各地的举子们都提前来到京城，为殿试做准备。

王公大臣们不拘明里暗里，都纷纷结交宴请举子们，各酒楼里人满为患，谈诗论友，俨然成了京城的一道奇景。

也难怪他们如此热切，这些举子皆是各地拔尖的人才，即便殿试不中，也都各有本事在身，纳为幕僚也颇有助益。

朝中本是各派系林立，难得涌进一批新人，因此祁修谨也在暗中留心，借着宴请之机，为朝廷挑选可塑之才。

这一日，祁修谨在聚贤楼又设下宴席遴选人物。

我闲来无事也换了身男装，带许承光来此凑凑热闹。

书生们在楼下大堂谈诗说文，挥斥方遒，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是热切与理想。

近几个月来，先是洛郡被楚知府敲骨吸髓，又是父亲被诬陷叛国之罪，看多了官场的阴暗面，我不免有些灰心。

如今看到这些新人面孔，许多人都有针砭时弊改变大夏未来的心思，我心中欣慰又担忧。

沉舟后又有新帆，自然令人欣慰，可底下焉知不是弱水，载得动轻舟么？

许承光站在栏杆边看了半天，还是懵懵懂懂：“娘亲，这些人都在讲抱负，他们以后都会当大官吗？”

“不一定，但或许他们之中真会有为民请命的好官。”我还是愿意抱有乐观的看法，指了指楼下：

“你看着他们的谈吐举止，做学问不只是作诗写文，那文章也要经世致用，于百姓朝廷有利。”

“你说这些，承光可听懂了？”清朗的嗓音响起，不知何时，祁修谨已到了身后。

许承光认真想了下，点点头：“娘亲说得对，不能只有风花雪月，关心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的才是好官。”

这话也真朴实，又是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我先是一愣，忍不住和祁修谨都笑出声来。

楼下却忽然起了喧闹之声。

我们三人垂眼看去，原来楼下临窗处有个纨绔借酒醉闹事，竟让一个送菜的侍女陪酒。

那侍女不依，害怕得要走，纨绔却不放过她，竟拽着人就要强灌。

这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子弟，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胡作非为。

我看不下去，抬脚就要下楼制止，祁修谨却拉住了我的衣袖，示意我再看楼下。

有一桌举子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高瘦的书生率先走出，将那侍女护在了身后：“众目睽睽之下，阁下竟调戏无辜女子，就不怕律法制裁么？”

纨绔不以为然嗤笑：“她出来就是挣钱的，喝个酒而已，我又不是不给钱！”

侍女含泪分辩：“我只是端菜送酒的，不陪客人喝酒。”

纨绔一听这话，竟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你们这些讨生活的，谁没个价格？这银子可够你陪爷一杯酒？”

又一名举子气愤出声：“纵然你家中有钱，也不能以己度人，认为天底下什么东西都可以靠银子买吧！”

“你是什么东西，还教训起我来了？”纨绔将几位书生打量一番，不屑道：“一群读死书的，臭清高什么？要是你们有钱，指不定还不如我呢！”

先前那高瘦书生冷声道：“这姑娘是凭借自己本事赚钱，阁下却是靠父母荫蔽，究竟谁更高贵，不言自明！”

此时堂中众人心思早不在吃酒上，都探着头看热闹。

纨绔被人拿话一呛，自觉丢脸，拿起凳子就要砸人。

凳子落下之前，那一桌的举子们全都围了上来：“你敢仗势欺人，明日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我们虽只是文弱书生，家世不及你，但公理二字是天下人都认的！”

许多双眼睛的逼视下，纨绔终于胆怯，担心调戏女子的名声传出对家族不利，只好作罢，放了侍女离开。

一场纷争似已结束，我松了一口气，心中图景似乎明晰了几分。

方才那侍女被欺负时，虽有不少人在袖手旁观，但终究有这几位书生不惧权贵敢于为弱者出头，这已足够使人振奋精神。

许承光却讶然开口：“娘亲，那几位大哥哥只说了几句话，就让坏蛋服软了，这是为什么呀？”

我摸了摸他的头回答道：“有时候，手中的笔也可作剑锋。公道在人心，言语也会是指向作恶者的一把利剑。

许承光似懂非懂，努力地思考着我的话，默默走进包厢记在他的小簿子上。

看着他好学不倦的模样，我正觉欣慰，却又听到楼下一阵嘈杂之声。

“你们倒是清高，把霍公子给气走了，枉我们方才费了半天工夫才哄得他欢心，这下他把你我归为一流，将来的前途都毁了，你们可担待得起？”

竟是有人在针对刚才的那桌书生。

他们自己站干岸任凭弱者被欺凌，却反过来怪伸张正义者假清高。

那几名书生究竟是少数，双拳难敌四手。

吵吵嚷嚷之下，众人竟不止排挤，还将他们推出店外。

我看得心头火起，祁修谨也是拧紧了眉头，挥袖欲下楼主持公道。

但这事原不宜让他露面。

我向他摇了摇头：“王爷身份尊贵，这事我来就行。劳烦王爷替我看顾好承哥儿。”

祁修谨盯住我，晓得我可以轻松应付，便点了点头，进屋去陪许承光。

……

街市两侧灯火通明，行走其中却是冷风吹彻。

几个举子被赶出聚贤楼大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走着，一人忍不住自嘲：

“都怪这张爱打抱不平的破嘴，如今连过夜的地方也没了，这个点，哪还有没订满的客栈？”

另一人则笑道：“你要是真后悔，就不会仗义执言了！”

之前那人摇了摇头大笑：“大家不也一样？谁让我们非要做出头鸟？不过话说回来，倘若连丑恶的事情都不敢抨击，又何必进京？只好今夜委屈大家，在寻个桥洞或是破庙暂歇一宿了！”

一阵掌声忽然响起。

众举子一惊之下，四顾探寻。

我从店招下走出，含笑向他们拱了拱手：“几位不但为人正直，性情也豁达。这样的人在下最是钦佩，怎忍心看诸位屈身于破庙瓦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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