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翌日早起，老太君得知二姨娘被禁足的消息后并未多言，只是让其余人动作都快些，山路难走，两家约好一同从小道抄近上去，必定不能让人久等。

        牧曼青出闺房的时候眼眶还是红通通的，像个兔子，显然对自己姨娘因鹿渺渺被禁足十分不满，却又不敢埋怨牧志明，在老太君面前几个庶出都不得宠爱，牧曼青自然也不能放肆，依着规矩行了礼就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但在牧曼青的身后，牧晚亭却看到了个有些眼生的丫鬟，面色疏冷，与牧曼青平日带着的那个心性跳脱的几乎是一天一地。冷脸丫鬟动作干脆利落，平日私下里嚣张跋扈的牧曼青竟像是有些害怕她一样，垂眉顺眼，难得乖巧。

        有趣。

        自从她丞相夫人过世以后，牧志明没再娶续弦，二姨娘虽未被扶正却有了夫人之实，牧曼青也算是半个嫡小姐，虽不敢压到牧晚亭头上来，在离开长辈的眼皮子底下也嚣张狂妄得很。

        牧晚亭还是头一次看见她在一个丫鬟面前规规矩矩的模样。

        她自然不会觉得这丫鬟是个偶然，只是宅门里那些弯弯绕绕向来都是看破不说破，起码还得要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牧晚亭上了马车，她是与老太君、鹿渺渺坐在同一辆的。鹿渺渺虽是外来人，但拥有的待遇和嫡出别无二致，在牧晚亭上车时，早一步到达的鹿渺渺已经与老太君说起话来，逗得老人家眉开眼笑，甚至还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奶奶！”

        若是在以往，牧晚亭见到这样的情形只是恪守行车不吵闹的规矩乖巧坐下，纵然常常生出向往，却也腼腆的不好插话，可今日却大大方方喊了声，打断了鹿渺渺正欲说出的俏皮话。

        “前两日孙女送您的玉颜膏用起来觉得如何？”牧晚亭笑容明媚，自然而然地靠到了老太君的另一侧，没再像之前一样看到鹿渺渺坐在那边后就主动避开。因为是大马车，三人坐在一行倒也不会挤。

        老太君本来是在和鹿渺渺打趣，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天下甚少有女人不爱护自己的相貌，哪怕是年近花甲古稀也并不妨碍想要永葆容颜。

        而牧晚亭前两天送她的药膏涂起来的确滋润，换季时节，脸上多干燥起皮，年纪大了又不便施粉黛遮掩，因此老太君常常显得要憔悴些。牧晚亭这东西做的精致，模样也好，老太君作为女人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想到在乡间休养时系统先生教给自己保养脸蛋的秘笈，牧晚亭毫不吝啬对老太君分享，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一时间倒是忘却了身边还有个鹿渺渺。

        两人曾经的身份位置忽然转换，让鹿渺渺脸色变得都不大好看了，想插话却插不上，只得闷闷看着祖孙二人一路聊到目的地还意犹未尽。

        老太君先前只觉得牧晚亭沉闷不爱说话，因此才更喜欢找活泼可爱的鹿渺渺解闷，如今才发现自己这位亲孙女也是能言善道，只是那些时而会出现的小动作却难以瞒得过。

        这个说起来……倒是她的问题。

        她倒是头一次见到祖孙对话还能紧张成这样的，小姑娘一边与自己慷慨分享所得，一边小心翼翼又瞅她神色，生怕言行举止不妥惹恼了祖母。即使牧晚亭已经竭力藏匿，老太君自认还是从她的情态里捕捉到了不安，心里微微刺痛了下，像是被黄蜂尾针扎了似的。

        自从两个孩子的娘亲过世后，她对孙辈的关注多倾于嫡长孙牧崎，内院则是更偏爱爱娇爱闹的鹿渺渺一些，倒是不自觉忽略了牧晚亭，以至于小孙女跟自己撒娇时竟是都有点畏手畏脚。

        思及此，老太君声音都不由自主放得更加柔和。

        之后安排住处时更是将牧晚亭安排到了自己的邻间，那边的住房是三两分散的，老太君的身旁原先该是当家主母居住，主母过世，代为管家的良妾二姨娘若是得脸倒也能住在里头。

        这次二姨娘被禁足，那间房依着规矩其实当是空着，鹿渺渺本想路上讨好老太君让自己住进去的，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牧晚亭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地在那里定了下来。

        松月寺的那两间禅房冬暖夏凉，推窗无需出门便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葱绿苍翠，新草吐芽，枝头落梅随风传香，是佛寺里不可多得的好地。

        鹿渺渺心生委屈，暗中气愤老太君把她丢下，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本想趁着拾掇包裹时去试试能否还有回转余地，刚奔过去就看见牧晚亭抢先一步抱住了老太君的胳膊，娇声软语道：

        “奶奶，晚晚不想跟旁人住一块！”

        “行，就晚晚一人住，不与旁人一起。”

        正是在愧疚上头的时候，老太君又怎么可能不依，看着牧晚亭娇嫩面颊愈发喜欢，伸手轻轻捏了把，触感果真是吹弹可破。牧晚亭顺势在她指尖蹭了蹭，一派祖孙和乐。

        “老太君。”

        祖孙二人的互动却很快被赶来的丫鬟打断，在看见生人的身影时，牧晚亭已经伫立站好，不复先前的活跃顽皮，进退得宜让老太君愈发满意。那丫鬟是恒亲王妃贴身的亲信，叫月季，月季不卑不亢给二人行了礼才道：

        “我们王妃找您先去与宫中主子们上香，皇后娘娘凤辇快到了。”

        皇后凤驾到，所有人都得要再下山相迎，虽麻烦，却是祖宗定下的不得不遵守的规矩，无论嫡庶男女都得去。老太君闻言，叫上一家人整理仪容后就与丫鬟一同下山去，松月寺的山路有一段曲折难行，等她们走到的时候，恰巧与浩荡一行人迎面相遇。

        “牧老夫人，别来无恙啊。”

        爽朗声音穿林过叶而来，动听音色是牧晚亭无法忘怀的熟悉，在她抬起头看到前方来者的刹那，脸上刚刚挂起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心脏霎时间蓦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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