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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缘人陋屋结夫妻 欲领教…


  赵贵与小梅走走说说,哭哭笑笑地回到家,奚富贵没在。

  赵贵原想的是今日与妈妈说定了,过几日才能将小梅领回来,没想还不到半日,银子过了,小梅跟着回来了。

  便想着把东屋收拾出来,让奚富贵先凑合几天。

  “小梅,你自上炕歇息,我将咱家略收拾一下。”

  赵贵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折腾了一会儿,看着满屋破旧的东西,太愧对小梅了。

  “原打算这几日添置些新被褥、新家具,没承想你这身赎得这么快。”

  小梅满脸都是甜甜的红晕,“爷,这样也挺好,省下银子买新宅去。”



  赵贵:“先买新被褥,这破破烂烂的你定住不惯。”

  院儿里高声道:“这便把嫂嫂迎回来了,怎的不带我去。”

  奚富贵进门作揖:“恭喜哥、嫂嫂。”

  又半真半假笑道:“嫂嫂莫太认真,你没我大,他只比我大几个月。”

  赵贵笑嗔道:“大几个月也是大,你得叫哥。”

  奚富贵:“操办得这么痛快,看来是没费周折。”

  赵贵道:“前半晌原是想带二百三十两过去,多亏留了个心眼儿,差点儿被那老刁婆坑了。”

  奚富贵心里有些急,问:“咱还剩多少?”

  赵贵斜眼笑看着他,“你的分文未动,我的取了一百三十两。还余七十多两,加上你的,够制画耗费了。”

  奚富贵道:“忘了跟你说,我外面赁上房了,离你们不远,咱有事商量着方便。银子先都放你这里,这回有嫂嫂在家看着,更放心。”



  赵贵:“富贵,让你费力了。”

  奚富贵:“啥时变这么客气了。这回你花了不少,晚间别做饭了,我请客,给嫂嫂接风洗尘,顺便商量些事情。”

  赵贵:“啥事?

  奚富贵:“晚间再说,我先走了。”

  奚富贵走后,赵贵对小梅说:“你在家候着,我去买块细布来,这油脂麻花的。”

  小梅道:“妾跟你去。”

  两人一起上街,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赵贵觉得,这初冬的风都是柔柔的。

  小梅四下里寻卖女人物件的地方,赵贵以为她嫌自家的那个铜镜太破。

  那铜镜还是爹娶娘时,爷爷给买的,赵贵又不怎么爱护,一照镜子混沌一片,勉强能看出个人脸模样来。

  小梅进去却买了根鬃毛牙刷、一木盒牙粉、一个肥皂团儿,一盒牙粉便用了一钱银。



  到布店里买了一大块酱色棉布,杂货铺里买了两只红蜡烛,一张红纸、两个陶盆。

  赵贵跟在后面,不知小梅买这些零七碎八的干什么用。只是跟着、拿着,只要小梅喜欢,他便高兴。

  二人晌午还没顾上吃饭,赵贵要买包子,小梅说买两个烧饼,回去就着热水就行。

  吃过烧饼,小梅把那张红纸裁开、折起、再剪。

  赵贵看出小梅要剪囍字,咧嘴笑得脸通红。

  “小梅,你手真巧,我得打浆糊吧?”

  小梅:“抓把白面,开水一沏就行。”

  赵贵:“剪大些,咱院门也贴上。”

  小梅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妾刚从那里出来,外面就算了吧。迎门墙上贴个大的,窗户上贴两个小的。”

  二人将囍字贴上,霎时,黑咚咚的土屋里光鲜起来。



  小梅又将布剪成一大一小两块,小的缝在褥子上,大的包在被上。赵贵的手一碰,布上便脏了一片。

  小梅笑道:“爷看着便可,妾让你做甚你再做。去把院门闩上,烧一锅热水。”

  小梅让赵贵脱了个精光。

  赵贵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身上的泥垢一片片的,有些难为情。

  小梅道:“爷与妾早已赤条条见过,那时妾是无奈。这回在咱家里关上门,我就当洗自个儿的身子。”

  小梅用陶盆盛着热水,从头到脚打着肥皂团儿,将赵贵擦洗了两遍。

  脏水腻乎乎的倒了几盆,又给赵贵重新梳了头,换上那身新的酱紫色绫袍。

  赵贵浑身轻了几斤一般的爽利,左右瞅瞅自己,“原来有了媳妇是这般模样。”

  小梅上下端详着,“爷本就是清秀的人,只是平日没人扎古罢了。”

  又指教道:“从今后,爷每日要刷牙,白天市面上与人说话,浊气小些。就是牙粉太费银子,省着点儿用。”



  赵贵长这么大,从未刷过牙,无非是太难受了,用手巾沾着水擦一回。

  小梅见他笨手笨脚,教着他用牙刷满嘴白沫儿地刷了一回。

  一通折腾下来,赵贵觉得除了房是旧的,他的世界全是新的。

  小梅自己梳洗、敷面,略拾掇了一下,又将赵贵和自己的鞋掸净尘土。

  这时,已是天色将晚,奚富贵在门口喊:“哥、嫂嫂,走啦。”

  见二人出来的模样,奚富贵笑道:“扎古得金童玉女一般,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我也得赶紧踅摸个媳妇。”

  本来,赵贵说要借银子赎小梅,奚富贵带着妒忌的怨气有些不乐意,末了赵贵一文也没用他的,还想收拾东屋让他住,奚富贵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朝夕相处的兄弟寻上了媳妇,自己应该跟着高兴才对。

  他暗道,无论好事还是坏事,与赵贵算是共进退了。

  进了饭馆,奚富贵点了几个平时舍不得吃的菜。



  “嫂嫂进门,这顿酒饭算兄弟给嫂嫂接风,给哥哥贺喜。今日将就些,将来挣了成包的银子,咱们去平阳城最大的酒楼,再给哥嫂补一回。”

  小梅:“富贵,我比你小,赵贵也才大你几个月,咱们别分大小了,就喊我小梅才好受用。”

  酒至半酣,奚富贵道:“哥,你只是将小梅赎出来,若要一起过日子,是不是还得请人做婚证,反正我们乡里娶媳妇是这样。若不如此,是否违了官家规矩?”

  赵贵:“还有这等事?”

  奚富贵:“这几日打听的,若是必要,就请人喝顿酒补上。”

  赵贵道:“作坊里人多,都与我相熟,请一个就得请大家,一下就是十几个,丢下哪个都得罪人。”

  奚富贵:“咱别处打问一下,就问句话,又不会让他少什么。”

  赵贵:“你说有事商量,就这事?”

  奚富贵:“我是想,咱俩的生意就一年一回木刻画,其它时日便是耗着。咱请莫经略吃顿饭,看能否再请教些生意门路。就怕人家不给面子,将如何?”

  赵贵:“咱明日便去。只是不能空手,见面礼重一些,把心放诚实了,就是不跟咱来喝酒,也会诚实对咱。”



  奚富贵:“如何才算礼重一些?人家估计什么都不缺,咱买什么去?”

  赵贵:“慢慢想。”

  奚富贵:“这不是明日咱俩就去嘛,现在定下来,明日一早就操办。”

  小梅道:“妾听你们要找的人是富裕日子,又不相熟。他别的不需要,酒却是可以慢慢喝的。”

  赵贵一拍桌子,“对,买两坛好酒。”

  奚富贵:“要我说,买两坛差不离的酒,还不如买一坛真正的好酒。”

  吃喝罢,约定第二日早饭后见,各回各家。

  小梅燃起了红蜡烛,被褥铺在黑乎乎的炕上。

  赵贵在红黄的光晕里,靠着地上的黑堂柜,回味这一日奔来跑去,又让他像掉蜜罐里一样的光景,却见小梅坐在被褥上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小梅喃喃道:“爷,这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了。妾在娼门八年,被千人骑万人跨,实在不配头上顶块盖头。下辈子,妾转世个黄花闺女等你。你若不嫌弃,就胡乱拿个东西给妾盖上。”



  赵贵痴痴呆呆四下寻着,哪里有什么干净东西,见小梅包裹里有一块绸巾,抽出来搭在小梅头上。

  眼见着小梅在里面流泪、抽泣,赵贵脱鞋上炕,坐在旁边攥着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

  “往后,你就是哥的心头肉,哥只要活一日,就把你焐在心口一日。”

  小梅在里面哭道:“爷,掀盖头吧。”

  第二日,赵贵先跑到街上,买了些包子送回家,让小梅在家好好呆着别出门,便和奚富贵往东外城去。

  奚富贵问:“咱买坛什么酒?”

  赵贵:“自然是杏花村。”

  进了一家酒铺,几分银子一坛、几两银子一坛的都有。

  奚富贵对中年的掌柜道:“来一两银子一坛的。”

  赵贵阻道:“最好的酒卖几两?”



  掌柜道:“三两银。小店就进了两坛,一直没卖出去。泥口封得好好的,仅在店里就变陈酒了。”

  赵贵道:“这两坛都给我,老哥少些银价。”

  奚富贵看看赵贵,咧咧嘴,“你带着银子?我没带那么多。”

  掌柜道:“这上等酒,来得就贵,押着银子又这么久,没法少了。”

  赵贵道:“我若不买,老哥还得继续押着。一下六两的买卖,不少些,没法成交。”

  奚富贵要掌柜少五钱。吵吵半天,少收了两钱。

  二人各抱了一坛出来。

  奚富贵:“东外城还得走一阵,咱俩要累够呛。”

  赵贵本来就个儿小、力气小,连酒带坛小二十斤,到了东外城十字街口,二人已是汗流浃背。

  向北拐,到了地方,发现店铺已变成了新盖的,里面是几个小吏模样的人。



  一打问,说莫耀祖在南面的店里。

  莫耀祖正在店内与两个小吏说话,见两人各抱一坛酒,喊着“莫经略”、“耀祖大哥”,满脸是汗地进来。

  仔细一瞅,想起来二人是做木刻画生意的,自己帮过他们,他们来感谢过,也还记得姓名。

  奚富贵见两个小吏在桌后,便将酒坛放到门边,“耀祖大哥,也没啥吃食可买的,给你带两坛酒过来。”

  莫耀祖虽没近前看,只扫了一眼坛口的泥封,便知这是平阳城最好的酒,得几两银一坛。

  道:“你俩抱着,从内城走过来的?”

  赵贵咧嘴苦笑道:“只道是没二十斤,两个爷们儿不在话下,谁知走了一会儿便不行了。”

  一个小吏笑道:“干活不能看轻重,看长短更准些。捏根绣花针去趟顺天府,手给你弄残疾了。似我俩之前整日案前坐着,腰都坐坏了哩。”

  莫耀祖:“二位兄弟来便来,带这么贵重之物,让在下心里不安,可有事?”

  奚富贵心道,多亏赵贵决意买了好酒,人家一眼便看出好赖。



  道:“我兄弟久未见大哥,今日特来相请大哥一叙。”

  莫耀祖一笑,“先坐下喝碗茶,慢慢讲。”

  两个小吏搬凳子,沏茶递过来,赵贵与奚富贵连连作揖道谢。

  心道:连穿官衣的都听人家使唤,自己这种草民,今日怕是请不动了。

  奚富贵四下瞅了瞅,“我俩上回来的店是在那边,方才见翻盖了,也是官家人在。这是何故?”

  “一把火烧了,新盖后交给官家打理了”,莫耀祖说着,神情有些黯然。

  奚富贵:“那大哥当下做甚哩?”

  莫耀祖:“还是在这两个店做事”,说完笑着打量他俩。

  “二位兄弟,若有事需我相帮,便直讲,只要我帮得上。”

  奚富贵:“我二人虽本小利微,却也在生意道上混,就是想请大哥坐一坐,叙一叙,得大哥些指点。”



  莫耀祖:“兄弟过奖了,我哪有那么高道行。既专奔着我来,你们看店里一时也离不开,咱们边喝茶,边聊,午间二位官家兄弟作陪,我请两位。”

  奚富贵:“我哥儿俩已在内城的酒楼订好桌了,大哥一定要去的。”

  莫耀祖笑道:“二位兄弟,在下是那不喝酒,便不相帮的人么?都是生意人,山不转水转,无论何时、何事,只要我这里能出力,便不会推脱。”

  奚富贵心道:果然是请不动了,扭头无奈地看了赵贵一眼。

  赵贵心眼儿转来转去。

  清了清嗓子,“我哥儿俩的木刻画生意,也无甚起落。托大哥仗义相助,与风陵渡的德柱大哥年年合伙。今日请大哥并非生意上的事,是兄弟娶媳妇进门,想让大哥出面做个婚证,这才冒昧前来相请。”

  一个小吏笑道:“原来是给耀祖大哥送喜酒来了。”

  莫耀祖笑道:“这是大好事,可喜可贺,我还有这么大脸面。你想让我如何做?”

  赵贵道:“兄弟无甚亲戚往来,就是我与媳妇、富贵吃顿酒饭,让大哥当场做个见证,写一纸凭证。我夫妻就算应了这场合,大哥万勿推辞。”

  莫耀祖笑道:“你早说如此,何必方才一顿绕弯。只是这酒你俩带走,我去吃喜酒已是荣幸,哪能收这样贵重酒。”



  奚富贵道:“请婚证贵客,哪有空手请的。”

  赵贵道:“大哥,我们自内城抱来,已是累得够呛,无论如何不再抱回去了。”

  莫耀祖道:“那便先放这店里。你俩先去,午间我带上笔墨纸砚,到哪里与你们会合?”

  奚富贵眼珠儿一转,“午饭时在‘仙客居’楼下等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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