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高金堂索要万两银 莫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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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一听王正阳的姑夫来了,如何坐得住。她正日思夜想着,他姑夫上门了,说不定有正阳的音讯。
思忖了一会儿,肚里的娃都快生了,哪顾得上爹会不会生气,便拉了二花过来,进门给爹娘施过礼,便直接喊莫耀祖姑父。
莫耀祖一下有些懵,听她喊高金堂夫妇爹娘,扫了眼她鼓鼓的肚子,笑道:
“贵府干金,却是第一次见,免礼。”
高金堂瞪了女儿一眼,心道:进来就喊姑父,我当爹的脸往哪搁。没有作声,冷冷地看着。
大太太怕丈夫当面发作,忙道:
“我们讲话,你到二花屋里歇着去。”
谁知春花是铁了心要把事情挑明,接着问道:
“姑夫可知正阳眼下在何处?”
莫耀祖明白些了,这是从正阳这边喊自己姑父,莫非正阳与她已成婚?都是刹那间闪过的念头,没等莫耀祖张嘴再探,高金堂呛道:
“我们在讲正事,你来打什么岔?懂不懂规矩,赶快给我进屋去。”
大太太急着向女儿示意,春花无奈进了二花的屋,却是坐立不安,门缝里听着客厅说话。
莫耀祖正苦于高金堂不愿向他提王正阳的事,见高家小姐这般言语,又挺着肚子,困惑间心里一亮。高金堂一家定知道正阳更多的事情,便打定主意要留下吃这顿饭了。笑道:
“方才是贵府的两位干金了,金堂兄、嫂嫂好福气。”
高金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太太叹口气道:“大的是我跟前的,小的是二太太跟前的,眼前我们四口儿相依为命了。”
莫耀祖小心探问道:“方才大小姐也问我正阳下落,想是她与正阳也相熟?”
大太太尴尬地笑笑,不知说什么好。高金堂却被激起了更大的不快,想发作出来,对莫耀祖却找不到理由。
“在我这里做了几年伙计,自是相熟。”
他实在不愿对莫耀祖讲这事,若知道了事情原委,定会嘲笑他这个当爹的是个大土鳖。他高金堂是平阳城南关有数的富户,却被一个小伙计欺了,太丢颜面。若莫耀祖推辞要走,便就坡下驴让他走,回头再狠狠骂大女儿一顿,解解气。
莫耀祖并未有走的意思,与大太太聊起了养孩子如何不易。
张奶娘这时进来问:“老爷,酒菜备好了,可要开席?”
莫耀祖:“那今日就叨扰金堂兄和嫂嫂了。”
高金堂咧了下嘴:“开,就在这客厅里。”
几样精致小菜儿,韭菜炒肉、红烧肉蒸水萝卜块、香椿头儿炒鸡蛋、炒甜杏仁、蜂密泡的春藕段儿,还有一盘儿猪脑儿,一瓶上等的杏花村摆在桌正中。
高金堂扭头道:“张奶娘,春花、二花你们到东跨院吃。再给耀祖两个兄弟也酒菜伺候。”
说完,只与莫耀祖闷头碰杯喝酒,却不说话。大太太左右瞅瞅也有些犯难,不知如何开口打破这沉闷。
莫耀祖敬了高金堂夫妇一杯,又给二人倒满,大太太道:“哪有客人给主人倒酒之理,老爷今儿真是。”
莫耀祖已看出,王正阳与这家里出了不少事,而高金堂对王正阳有怨气。道:
“金堂兄、嫂嫂,今日说肺腑之言。我大哥、大嫂已无,遗下正阳,原想与我二哥、二嫂相守。我二哥也没了,正阳他姑也没了,无论他惹了什么事,我都可代行父亲之责;他欠了债,我来还;若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我来补。”
高金堂低头吃菜,不看莫耀祖,回了一句,“你拿什么补?”
莫耀祖正色道:“不与兄长妄言,用我的身家。”
高金堂一听,以为莫耀祖瞎吹敷衍他,有些生气,向莫耀祖举了下杯,带着嘲讽甩过一句:“五百亩地,我便原谅了他。”
没想到莫耀祖笑着举杯,与高金堂碰了一下,“一言为定。只是金堂兄能否明示,正阳如何让兄不快。”
高金堂筷子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看见了,我闺女肚里的娃。”说完直直看着莫耀祖。
见莫耀祖惊得没回过神儿,接着道:
“你听好了。我闺女你方才已见,当宝贝养大。嫁到南门外张庄富户,却怀了王正阳的娃,被夫家休回。王正阳此间又害死我二太太,一走了之。临走又借我五十两金、一百两银,还答应五百亩地补我女儿。你方才说,他做的事你都补上,这便一并了结吧。”
莫耀祖一下像打开了窗户,看见满院的日光和花草一般。王正阳自高家借银离开,去处有了眉目;还与高家大小姐有了娃,事情突兀,却是天大的好事。
抑制不住内心喜悦,一口将杯中酒干掉,“好。没想到是这样,我出门没多带金银,明日先将欠兄长的金银送过来,再加五十两金,算我给侄媳妇的见面礼。”
高金堂将信将疑,睁大眼疑惑地看着莫耀祖,咂了一口酒放下,“你是说,先将王正阳借我的五十两金、一百两银送过来?五百亩地怎么说?”
莫耀祖笑道:“方才与金堂兄、嫂嫂提过,我大哥、大嫂留正阳这棵独苗儿;我被害死的二哥无子女,买下的宅院、攒下的金银自是正阳的。他姑的二十亩田、脚店,虽值不了几锭银,却也都留与他。我身边也只有一男,只要我在,正阳需一干给一干,需一万给一万。”
高金堂心道:红口白牙来我这里吹牛皮,三言两语便让你现原形。
“那你真是王正阳的好姑夫,五百亩好田,合一万两银,何时过给我?”
莫耀祖一听,高金堂是觉得自己在说瞎话诓他,若真让他这么看待,今日就是白来了,正色道:
“兄长疑我诚意。兄弟自西安匆忙而回,随身所带不过百两。但平阳府库存有现银二万两之数,若金堂兄着急,明日我便先取出,送过来。”
高金堂却是不放过,“不必明日,今日事今日了,眼前写下欠据便可。一万两,一分不多要。”
高金堂以为莫耀祖该现原形推脱了,甚至会落荒而逃。不想莫耀祖拍掌笑道:“好,金堂兄痛快,兄弟便也痛快。当下便写,写完再喝酒。”
高金堂定了心要探莫耀祖的底,头向大太太示意了一下,“把烛台拿过来,笔墨伺候。”
莫耀祖道:“不烦劳嫂嫂。”起身推开客厅门向东厢房喊:“袁兴、刘洪,拿笔墨来。”
两个伙计闻声,拎着褡裢奔出来。按着莫耀祖的吩咐,客厅条案上铺好纸、研好墨。
莫耀祖提笔写了“今自高尊兄金堂处借白银一万两整,明日送还。此据为凭”。下面是年月日,一式两份,画了押,按了手印,交给高金堂看。
高金堂接过,愣愣地瞅了莫耀祖片刻,把欠据往旁边一丢,“好,我信你诚意,先喝酒。”
大太太啧啧惊道:“老爷,你这是要闹哪样,一万两银是大风一吹就来的?你逼着耀祖兄弟写欠据是为啥?”
高金堂:“我闺女被休,肚也大了,没一万两如何养活?”
说着,向莫耀祖端起酒杯,“来,兄弟爽快,哥敬你。”
见莫耀祖当下写了一万两的欠据,高金堂心里来了个大转弯。王正阳是真不缺金银啊,只不过给自己做过伙计才小瞧了他。
如此也认了,若日后家财上超过春花的前夫,脸面上就算是回来了。我闺女嫌他张家不配,才闹着回了娘家。
莫耀祖笑着,“明日便将正阳欠的、借的和给侄媳妇的见面礼,一并送来。”
莫耀祖在平阳府库里的存银用于生意周转,高金堂非逼着要,此时也不管不顾了。
春花在东跨院吃完饭,仍是坐不住,到正屋门外站了会儿,忍不住又推门进来施礼,“姑夫,正阳究竟何时能回来?”
莫耀祖道:“姑夫这次急急回来,也是为了寻他与我二嫂。正阳何时从这里走的?”
高金堂看着自己挺着肚子的闺女,心里仍忿忿不平,却是无奈。对莫耀祖道:
“他临走时嘱咐不能外泄,说怕给家里引来麻烦,你这当姑夫的问,我说还是不说?”
扭头呛春花,“我们这里说话,你插什么嘴?回屋去。”
莫耀祖已把春花当侄媳妇了,见她挺着大肚子,不由涌起一阵爱怜,“娃快去屋里歇着,我与你爹娘慢慢说。”
高金堂酒杯与莫耀祖碰了一下,“你莫着急把她当你侄媳妇,一切等王正阳回来再讲。他只道是他的娃,他若不回,我自然也不能认。”
莫耀祖又想起了王进福、姜桂枝和玉环,笑着抹了下眼角,举着酒杯道:
“金堂兄、嫂嫂,耀祖做保,正阳绝不会负大小姐,他若走偏,我这关就过不了,只是眼下我要知他下落。”
高金堂自嘲道:“本是你家的事,说的好像是我家的隐密。他说先去洛阳,然后再去京城,办完差回来,短则数月,长则两年。”
莫耀祖倒吸了口冷气,“那必又是官家的事了。”他想起张德柱给他说过的赵俭、王正阳一行人的惨烈。
高金堂:“大概我就知这些,好像他与前任知府有些勾连。”
莫耀祖明白,王正阳这又是去洛阳为邓知府拼命去了,心下忧虑起来,可荷儿去了哪里?便问:
“正阳可提到过他荷儿姑?”
大太太接道:“他那夜来,我问他叔的家眷,他说已安顿好,却是没说哪里。”
莫耀祖心里又放下了些,荷儿没了危险,知了正阳大概下落。摇摇头道:
“正阳去了洛阳,咱们够不到么。”
高金堂哼了一声,“你想他,花大把的金银、杀大户的人,还与大官老爷勾连,就是在跟前也未必听你的。再说,他说这些,谁知是真是假。”
莫耀祖点点头,“以后的事不论,过往的事却都是真的。耀祖与金堂兄算是一家人了,我们守口,静待他回来,关照好我侄媳妇,兄嫂多辛苦。”
一瓶酒喝完,高老爷又让拿来一瓶。
大太太道:“我与老爷商量,若春花生下是女娃,归你们;若是男丁,便顶了高家的门户。”
莫耀祖犹豫道:“我大哥、大嫂也是正阳一个独苗儿,此事怕是要考虑周全些。”
高金堂:“他说是他的娃,有什么凭证?我让他滴血认亲,他敢不敢?是不是他的,得我说了算。”
莫耀祖笑道:“自然是兄长说了算。再说他们都年轻,可以慢慢生,这都好说。”
莫耀祖的到来,与爹娘的一番相谈,让春花得到了不少安慰,爹娘就算认了正阳这个女婿。
夜深熬不住,让张奶娘扶着东院睡去了,临走再三说与莫耀祖,“姑夫明日定要再来。”
莫耀祖与高金堂喝到亥时,起身告辞。
“金堂兄,一万辆银运来怕是大动静,全平阳城都会知道,若换成黄金则要耽搁几日,我听兄的。”
高金堂抓过条案上的欠据,撕碎揉巴了几下丢地上,“不必了,就当是说笑。”
莫耀祖笑道:“金堂兄好痛快。我这张却是留着,正阳成婚时,耀祖必带五百亩来,明日后晌再来叨扰。”
高金堂嘿嘿笑了几声,“来喝酒行,金银就不必带了。”
第二日一早,莫耀祖又去方柏荣家,赵贵、奚富贵差不多也同时到。
方柏荣老泪纵横,“贤侄,我操办乡里大事小情几十年,无论哪家红事、白事、分田、买房、邻里纠纷,从来都是随叫随到,尽心尽力给大伙办圆满,我老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为何老来丧子,眼见着要入土,却又落下这么个病。我要强,尧帝爷不让我要强啊。上个茅房都没办法蹲了,这是要往死了羞我老汉。”
奚富贵:“大叔今日将就一下,我外面寻着买便椅,净桶放茅房地下,以后坐着解手便可。”
安慰了方大叔几句,几人出来,奚富贵道:
“这可咋办,中元刚走,方大叔又要动不了。”
赵贵道:“店里必是要另寻账房了。富贵,还是每日往这里跑?”
奚富贵脸红了下,吞吐道:“按说救人急难是应该,可我还天天来,又不对劲么。”
莫耀祖:“哪里不对劲?”
奚富贵:“我比人家两个亲儿还好,没有由头。”
赵贵:“你不说给方大叔寻着买净桶么,我先去东外城盯着,你也早些到。”
莫耀祖又到了崔连登的布店。崔连登一看,这么大的掌柜与自己来谈,自然有好事,满面喜色地迎进去泡茶。
莫耀祖也没客气,坐下吸溜了一口茶,问:“连登,眼下生意如何?”
崔连登:“大掌柜,我爹掌店时还是官家专营,取布也必是过官家的手,那时只要布一到手,加利卖出便是。可眼下,谁都可以买卖,我这店便是利薄也卖不出去。”
莫耀祖:“为何不做一做绸缎,咱平阳不出这个。”
崔连登咧嘴苦笑道:“咱这小本儿经营,压两匹绸缎便周转不开了,一个绸缎铺没几百两开不了张,想都不敢想。”
莫耀祖:“你这三间店面也不算小,还加个小伙计,一年获利多少?”
一般类似的闲聊,崔连登自是含糊地答“还可以”、“勉强糊口”之类的话。
今日人家大掌柜又来,算是金口玉言,每一句话都不白问,也糊弄不得,便毫不隐瞒。
“我这店按说地段儿、大小都说得过去。若要生意做顺当了,慢慢也能当个小财主,可我祖传就是卖布,别的也不会。眼前,一年也就三十来两,将够我一家衣食。我这个小伙计是远房亲戚,管吃住,给六两口粮。”
莫耀祖:“我来与你商量,把这店租给我做它用。你带上伙计去东外城给我做账房,年根保底三十两,年底的进项或可再多些。
你的伙计跟我的人进出货,年根十五两,也或多得几两红利。你这个店的租金,一年二十两,你看如何?”
崔连登心里飞快地算着,工钱加店租是五十两,再加上红利当两倍于眼前;还有自己这个远房亲戚,也算吉星高照,天上掉下十几两银,道:
“自遇到大掌柜,我便知要时来运转,果然是我的福星。一切皆依大东家,我二人何时往东外城去?”
莫耀祖起身四下看了看,道:“就明日吧,我那两家店想你也去过,掌柜的叫赵贵,你平时教教他如何打算盘、做账。
你这店里成匹的布都平价归到我店里,明日雇辆车一并带过去,再抽空把这店清理干净。”
崔连登连连作揖,“大东家别嫌弃,连登让内人炒几个家常菜,午间在此小酌一回,让我全家以表感激之意。”
莫耀祖:“我们已是一伙,以后有的是时机。我交代给赵贵,明日你俩直接去便可。”
自崔连登处出来,莫耀祖买了些纸烛、祭品让袁兴、刘洪带上,出了南城门又去脚店望了一回。
刑捕司老高临别时,跟莫耀祖说关锁的尸首埋在店西侧的树林里。差役们只知叫关锁,却不知道姓,坟头插了块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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