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

卫朝在屋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来了！来了！”却不知是谁来了。

        程敬霄顾不上那贼人，忙把柯清朔拉过来，问：“我要你收拾的那间屋子可收拾好了？不要有杂乱之处。”

        柯清朔连连点头，道：“师兄放一万个心！我与清驰师弟亲眼看着他们收拾的。要是有一点不妥当，你摘了我这颗脑袋去！”

        程敬霄斜了他一眼，道：“留着你的脑袋吧！你就是砍下十颗脑袋，也比不上这位说一句’满意’来得值当。”

        柯清朔摸摸脑袋，道：“师兄说得是。师兄说得是。”拿眼不停地往师兄脸上瞧，偷偷捂着嘴笑。

        程敬霄被他瞧得难为情，骂道：“还愣着？”一拂袖子，领头往楼下相迎。

        卫朝心道，来的必定是位大人物，才叫他们这样紧张。侧头往檐下觑视，却被六七名围在大堂门口的华蓥剑派弟子挡住，看不清来人是何面目。

        忽听一阵低哑的咳嗽声从人群里传来，来人说道：“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你们呐，咳咳……不要围着了，我老人家可不爱让人这么瞧着，散了吧，散了吧……”

        一只木拐从人群中挑出来，拨开一条道路，紧接着出现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夫人，头戴斗笠，黑色面纱遮着脸面，一边走路一边直咳嗽。老夫人看见程敬霄来到面前，拿袖子摆摆手，和蔼道：“小程子不必行礼了，走吧走吧。”

        程敬霄脸膛一红，对周围师弟们喝道：“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围在这里。”转而抓了老夫人的手又道：“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他的手却被那老夫人轻轻甩开。

        柯清朔一路跟在二师兄身后，仍然是捂着嘴笑，被那老夫人扭头一瞧，立刻绷住了脸。

        卫朝心想，是了，这位老夫人活到这把岁数上，必定辈分极高，所以才受众华蓥剑派弟子的尊敬。有这么一位前辈在，姓程的连同他身边那两个师弟再不好仗势欺人。

        那老夫人在上楼时四处瞧着，又问：“夜已深了，你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慌张地跑，是为了什么呐？”

        程敬霄笑了笑道：“不过是抓一条跑进客栈里乱咬人的狗，现下那狗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没什么大事。这一路舟车劳顿，还是请快些回房休息罢。”

        卫朝瞧见两人走进二楼西首的一间上等厢房，心道哪里有什么狗跑进客栈，这姓程的分明在绕着弯骂自己是狗。当下趁四处无人，翻身跃下屋檐，闪入程敬霄房中。

        他料定此时无人敢闯入这里，吹了蜡烛，将门闩斜搭在一边门扇上，出来之后，胳膊肘朝门上撞去，门闩便震落入两门内的槽中，将门从里面反锁住了。他又用肘一撞，一侧门扇的槽被震裂了一丝缝隙。等到姓程的再进入这房间，使劲儿推门，必定会自己把自己闪个跟头。

        他做好这一切，却听西首厢房的门被推开，程敬霄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要往这头房间走，瞧见他叫道：“何人在那儿！”

        卫朝背后一凉，却不慌张，转身低着头朝程敬霄这边走来，学那些店伴的口气道：“客官要找的人可找着了？老板叫小的来问问，有没有丢东西。”

        程敬霄在黑夜里瞧不清他面貌，见他穿着件肮脏的黑布袍子，跟店内其他店伴并无两样，不像懂得武功，便不再多想。理也不理他，径自回了房间。

        卫朝听见程敬霄又在走廊里朝下喊万清驰，问找没找到那贼人。他走不远停在房柱后，等身后的动静，果然传来“哎呦”一声痛喊。

        柯清朔在院中急切地探问：“二师兄？二师兄！你怎么了？”

        程敬霄稳住身形，一怒之下又拿脚踢了下门框，这一下更疼，轻嘶低喘地大喊道：“刚刚那个人呢？就是他！”

        柯清朔不知其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师兄说哪个人？我怎么没见着？”

        卫朝捂嘴暗笑。他已把程敬霄绊了一跤，解了心头被骂作狗的气，这时却后悔起来，自己本是来探查遥云十记心法口诀的，今晚这么一番大闹，岂不是跟程敬霄结了仇？

        楼下院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响，华蓥剑派的弟子们都回到院内。众目睽睽之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卫朝心头一紧，迫不得已推开一扇门，闪身闯入。

        一股幽幽的木兰香气扑鼻而来。

        这竟是那拄拐老夫人的厢房。

        他实在没办法，留也留不得，走也走不得，涨红了脸，低下头不敢抬起，恭敬地道：“小人逼不得已误入此地，请老夫人莫怪。不多时小人自会离开。”

        屋中安静了片刻。走廊上过去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只见屏风后走来一人步履轻盈，他禁不住悄悄瞥了眼门旁梳妆柜上的铜镜。这人身上虽然穿着老态，却哪里是位老夫人，分明是一位再年轻不过的少女。

        少女的容貌不似叶瑰那般娇贵秀气，却肌肤胜雪，神色间清清冷冷，似怒非怒。

        卫朝活生生呆在当地，恨不得大骂自己笨蛋。他这时才明白程敬霄为何对此人极其放在心上，若他不是瞎子，见到此人的容貌，便该知道她是这世上绝顶美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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