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辛秋来到当地有名的说书楼打听渊玉君的生平经历。

        渊玉君算是浮图城“名景”之一，说书先生刚好在向各地的游人介绍这位鼎鼎大名的渊玉君。

        众所皆知，浮图城“渊玉君”名震天下，与上京“书客君”，颍州“清流君”，白帝城“撷芳君”并列音懿大□□大君子。

        这四大君子都是无一例外的才高八斗之人，精通诗、词、散文、书、画、琴、棋、军事、政治、清谈、茶道、园艺等等，既可以是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也可以是书法家、发明家、文学家。

        四大君子位列鲛血榜之才子榜的前四名。

        渊玉君算是四大君子中的“隐士”，处事最为低调，才子素来亦成佳话，但在渊玉君身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才华轶事，而是他的身世。

        据说渊玉君的母亲是一个卑贱贫困的女子，在她年轻时，旭国最后一位皇帝陵苏为了应对亡国危机，听取少年丞相周玥的建议，着手官制改革，允许女子像翼风国时期那样，通过考试入仕为官。

        渊玉君的母亲虽身份卑贱，但胸怀大志，希望通过苦读增长才识，参加入仕考试以改变命运。

        然而，她实在是一贫如洗，没有任何物质钱财可以支撑她读书入仕，于是她把自己卖给了浮图城城的一位富商，并说道：“你出资供我读书入仕，我会为你生一个儿子，并且把他培养成比你优秀千百倍的人物，你的家族将会变得跟那些世家贵族一样显赫，你的财富将比现在增长数千万倍……”

        如此明晃晃的以婚姻做交易，在当时惊动一时，人人口诛笔伐之。

        富商纳女子为妾后，果然信守承诺资助她读书，然而，就在女子已经学成，开始准备入仕的考试时，旭国亡了。

        旭国皇帝陵苏的改革中断了，女子的不凡之梦破碎了。

        再说到女子对富商的承诺，女子嫁给富商后的第一年，便为富商生下了一个儿子，男孩天资聪颖，再加上母亲的悉心培养，自幼比同龄人优秀百倍，在他的努力下，温家蒸蒸日上，男孩年仅十三岁就着手建立了一支通行天下的强大商队，即“瑾瑜”商队。这支商队仅次于首富沈家的“鬓影”商队，暗渊阁的“潜蛟”商队，清秋世家的“缥缃”商队和汝阳王的“鸿鹄”商队。温家很快成为了浮图城第一鸿商富贾，位列音懿财富榜第十一。

        然而，有一件令人扼腕叹息的事——男孩十岁那年随母亲前往寺庙拜佛祈福，不慎从寺庙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导致身受重伤，双目失明。

        能栽植万紫千红的名贵牡丹，却看不到一抹黑夜之黑以外的颜色，这，便是渊玉君……

        随后，辛秋来到渊玉君所居的牡丹别苑，禀明自己是如意谷谷主的弟子并道明来意之后，很快就有一名年轻小厮出现在她面前。

        辛秋跟着小厮前往牡丹别苑内的游园，一条长长的走廊映入眼帘。

        在走廊的末端，有一块被几株芭蕉挡住的斜倚廊下的碧玉石，下有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涌向一座爬满藤蔓的假山，而潺潺流水从假山洞口流出，汇聚成彩石铺满的清潭，里面有几条名贵的红元宝鹦鹉鱼。

        温胥的居处清幽雅致，不愧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辛秋仿佛看到一人倚在芭蕉下的碧玉石上打盹，松松垮垮的白衣随意披身流露出他的潇洒不羁和写意风流，一睁眼，清蕴雅意便从他眉眼的亮光中颠倒众生…

        辛秋揉了揉被风吹得酸涩的双眼，再睁开眼睛时，芭蕉和碧玉石的组合依然那样精妙绝伦，倚在碧玉石上打盹的人却已不再。

        这个地方，令辛秋有种熟悉的感觉。

        再走了一小段距离，辛秋来到了一扇海棠洞门面前。

        洞门之后，便是游园。

        辛秋仿佛置身于世外仙境之中，眼前处处是惊艳之景：廊腰缦回，亭台伫立，流水潺潺，鸟语唧唧，“豆绿”、“白雪塔”、“青龙卧墨池”、“御衣黄”、“姚黄”，各种珍稀品类的牡丹竞相绽放，处处姹紫嫣红，显得十分热闹喜庆。

        不过她并未想到会看到此番景象，她以为依照渊玉君的坎坷身世，她看到的会是寂寥清冷之景。

        “主君，如意谷谷主的弟子到了……”身旁小厮的声音唤回了她飘走的思绪。

        她抬头，看向了渊玉君。

        看到渊玉君的第一眼，她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古人的几句诗：

        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

        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

        眼前的人不仅仅只是丰神俊朗，他绝对是辛秋见过的人当中最具谪仙气质的人。

        渊玉君身着一袭松垮的白衣，半绾的墨发只用一根玉簪别住，他盘坐在地上，手中拿着葫芦瓢，微微弯腰，给面前的牡丹浇水。

        当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时，辛秋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漆黑无神。

        辛秋身旁的小厮无声退下，游园中只剩下辛秋和渊玉君二人。

        渊玉君虽双眼不能视物，但他的感觉极其灵敏，从他刚刚给花浇水却能使水不洒到别的地方便可看出。

        他“看向”辛秋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依姑娘看，这些牡丹如何？”渊玉君问道。

        “你怎知我是姑娘而非少年？”辛秋奇道。

        “姑娘脚步轻缓，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且我家小厮行走时刻意与你保持距离，定是姑娘无疑。”渊玉君不急不缓地答道。

        辛秋诧异地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她怎么闻不出自己身上有花香？

        “是昙花之香。”渊玉君如同使用了读心术一般回答了辛秋内心的问题。

        辛秋怔愣，这个人确定是一个瞎子吗？

        “我回答了姑娘的问题，姑娘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渊玉君莞尔一笑。

        辛秋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他的问题是什么。

        她扫视了一眼各色牡丹，答道：“这些牡丹很美……”

        “仅仅是很美？”渊玉君不由加深了笑意。

        “很热闹……争奇斗艳，各有千秋……”

        渊玉君点点头：“世间百花殊色，牡丹独占八成——姑娘喜欢牡丹吗？”

        外表清冷的谪仙，竟然是个隐藏的话痨！

        辛秋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已经确定渊玉君可以“看见”。

        渊玉君果然洞悉，接着问道：“那姑娘可有喜爱的花？”

        辛秋答道：“没有……”

        “……”

        两人的话题由于辛秋的粗暴直接，似乎就此打住。

        辛秋颇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我曾经很喜欢赏花，但自从一个人跟我说了一句话后，我就不太喜欢了……”

        渊玉君漆黑如墨的瞳仁微微转动，将葫芦瓢放在地上，极感兴趣地问：“冒昧问一句，是什么话？”

        辛秋觉得渊玉君的好奇心真是特别强盛！他在辛秋心目中遥不可及的形象稍微拉近了一点距离。

        “她说，我将会死在一个如凤凰花、虞美人般的人手上……”

        “什么叫如凤凰花、虞美人般的人？”

        “她指的应该是那种明艳热烈的人吧！”

        “你信？”

        “她说的话有时候挺灵验的……”

        两人继续闲聊了许久，辛秋有时候觉得他很犀利，有时候又觉得他很可爱，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看着他的眼神愈加柔和起来。

        期间辛秋帮渊玉君提了一桶水，还替他拿了干净的手帕，而渊玉君帮辛秋沏了一壶茶，又给她讲了一些浮图城的风土人情。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辛秋意犹未尽，却想起凌奕的安危，直接开门见山道：“渊玉君……”

        “辛秋姑娘，你还是称呼我的本名温胥吧。”渊玉君温胥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

        “那……温胥公子写信说有事求助于如意谷，不知是何事？”

        就在温胥准备回答辛秋的问题时，园外陡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能听到来者洪亮放肆的声音。

        辛秋看到温胥轻轻皱了皱眉。

        很快，有两个人出现在辛秋视线中。

        此刻，那两个人站在桥边纠缠不休，一个拼命往前闯，一个百般阻拦。

        “温宵公子，没有主君的允许，你不能擅闯牡丹别苑！”

        说话的男子年龄较大，鬓边点点霜发，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严肃稳重。

        而被他阻拦的那个人则身着华服，腰间佩戴着香囊玉佩，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皮肤洁白细腻，大大的眼睛，看样子比温胥略小几岁，长得颇为讨喜可爱。

        但他一开口，眼底满是市侩和精明：“温胥，你真以为温家是你一个人的？牡丹别苑也是我温家的财产，我为什么不能进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即使是你这身衣服，只要我想要，你也得给我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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