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

　　何弘深边走边看，顺着一条种着木香的巷子走到尾，才算是看到了手里上备注的地方。
　　老卢说了，让他在这边多玩儿几天，领导都发话了，何弘深这玩儿的，就是理直气壮。

　　他人一下飞机准备去找老卢所说的宋淮铭，可是一个电话打过去，人家是个大忙人，说正在省里开会，改日再见。

　　何弘深就直接找到许苑这里来了。他事先也没告诉许苑他要来。
　　推开大门进去，小云朵蹲在院子里，拿了一把小叔梳子在给狗梳毛。

　　何弘深放轻了动作，悄悄的走到她身后，狗先看见了他，张着嘴，定睛一看，狂摇尾巴。
　　这条萨摩耶，对待祁行臻和何弘深完全是两种态度。
　　对待祁行臻，是真狗。咬人的狗。
　　对待何弘深，也真狗。可爱的狗。

　　小云朵跟着回头看，“何叔叔！”
　　何弘深一手抱起了她，“你姑姑和奶奶呢？”

　　“姑姑上班去了，奶奶在做饭。”
　　抱着云朵进了屋，许妈妈正好从厨房出来。
　　“阿姨，”
　　许妈妈有些意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招呼何弘深坐下，给他倒水。

　　“单位放假，出来玩几天。”何弘深说。

　　“小苑呢？”

　　“说是有小孩想学大提琴，她去看看。”

　　何弘深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阿姨，今天是小苑她生日吧？”

　　许妈妈已经进了厨房，闻言愣了下。
　　半晌答：“是啊。”
　　她又低头切菜，垂着眸色掩饰住了眼底的情绪。

　　何弘深并不是个多细心的人，他没发现。

　　小云朵拿着何弘深带来的一个包裹在玩儿，说：“姑姑不过生日。”

　　“为什么？”

　　小云朵也知道为什么，想了好一会儿，说：“姑姑说，生日是小朋友过的。”

　　何弘深笑笑，“只要想过，你姑姑也是小朋友。”

　　小云朵没懂，“可过生日要有蛋糕的，还要吹蜡烛。”

　　何弘深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云朵的小脑袋，“我们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小云朵立马笑了，从沙发上蹦起来，有些兴奋的在房间里找自己的小皮鞋。

　　嘴里还在念叨：“买蛋糕咯，给姑姑过生日。”
　　许妈妈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就见小云朵已经穿好了鞋子，搂着蹲在地上的萨摩耶，说“逗逗也想一起去。”

　　何弘深笑笑，“可以，但是得牵着它。”
　　小云朵立刻跑去找项圈和狗链。

　　“阿姨，我们去买蛋糕，一会儿就回来。”

　　许妈妈没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站在那里。

　　“弘深，还是……”
　　“算了”两个字她没说出来。

　　时间从来是既残酷又慈悲，梦魇不清楚还要存在多久，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剩下的路，总得好好走。
　　许妈妈在这一刻，很庆幸许苑什么都不记得。这对她是种不公正的欺瞒，可至少，这欺瞒会让她活的开心快乐一点。
　　这也就足够了。

　　人祸来临的时候，许母有过极度的不甘心，也曾想着让那些恶徒受到应有的制裁，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任何结果的调查让她变的麻木了。

　　她顿了会儿，说：“好，麻烦你了。”
　　又叮嘱小云朵，“出去乖乖的，不许乱跑。”

　　小云朵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
　　两人一狗从大门口出来。
　　萨摩耶跑的最快，它最近长胖了很多，吐着舌头跑起来的时候，浑身的白毛和肉在晃。但是颜值高，胖也胖的非常之可爱。

　　小云朵朵牵着狗绳，仰头问何弘深：“叔叔是要给姑姑惊喜吗？”

　　“哟，你还知道惊喜呢？”
　　小云朵像个小大人，说：“知道呀，惊喜就是让姑姑开心嘛。”
　　“聪明。”何弘深摸摸她的小脑袋。

　　小云朵忽然想到什么，说：“我们班的多多说，要叫别人哥哥姐姐，别人才会开心。叫叔叔阿姨他们就会不开心了。”

　　“人小鬼大。”

　　小云朵十分认真的问:“那我叫你哥哥，你怎么也不开心？”

　　要过马路了，何弘深牵上了小云朵。

　　“因为我和你姑姑差不多大，你叫她姑姑，自然得叫我叔叔。叫哥哥就乱了辈分。”
　　小云朵不懂辈分是什么，只实话说:“那个大哥哥就不让我叫他叔叔。”

　　何弘深随意问:“哪个？”

　　小云朵也说不上来，结巴了半天，只能用她有限的词汇描述:“很高的，不爱说话的大哥哥。”

　　何弘深没想过祁行臻也在云市，只当是小云朵的随口一说，没再问什么。

　　两人到蛋糕店买了蛋糕，给小云朵买了可爱多。
　　逗逗也有份，买了香肠。
　　小云朵啃着可爱多，逗逗有些等不及了，蹲在地上吃完了香肠才愿意走。

　　一大一小牵着狗不紧不慢的又走回去，小云朵叽叽呱呱的一直在说话。

　　许苑手里还拎着琴盒，刚推开大门准备进去，就听到了小云朵的声音。扭头就见何弘深牵着小云朵过来。

　　小云朵大老远就冲着她喊“姑姑！何叔叔要给你惊喜。”
　　何弘深：“…………”

　　许苑笑笑，站在门口等他们过来，问小云朵：“什么惊喜？”

　　小云朵看何弘深，
　　何弘深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努力掩饰着尴尬劲儿，满脸阳光的笑笑，说:“生日快乐。”

　　-

　　二十三岁的生日，有些难忘。
　　不得不说，如果祁行臻没出现的话，这真的是一个惊喜。

　　这是许苑成年后，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正正规规的围在一起给许苑过生日。
　　许苑的生活一直有些孤单，没有兄弟姐妹，又是单亲家庭。
　　从小到大，身边就只有母亲，连父亲都是缺席的。长大后，因为性格孤僻，也没有多少朋友，唯一熟悉的就何弘深和何子珊。

　　可是许妈妈生病进了疗养院后，许苑总是觉得做这些诸如生日之类的事麻烦。
　　可今天，恰好一个极不怕麻烦的何弘深来了，他是搞氛围的一把手，忙前忙后的，准备蛋糕、布置餐桌，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何弘深之前带来的包裹交给许苑，
　　“什么？”

　　“子珊寄回来的，说是生日礼物。”

　　许苑接了过来，何弘深扬眉道：“打开看看。”

　　又笑：“这丫头对你好的我都羡慕。我生日那天她还狠狠的从我这里敲诈了一笔。你生日，她礼物掐着时间就递回来了。”

　　许苑打开一层层的包装后，发现她真的是用心了。

　　一本琴谱，扉页上有作曲家的签名。
　　是许苑一直很喜欢的作曲家。

　　何子珊这回，确实是把她最心爱的东西都送来了。
　　琴谱还拿在手里，何子珊的视频也过来了。

　　何弘深就爱整她妹妹，他拿许苑手机接了。

　　那头何子珊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伸手扒拉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正准备以好一点儿的形象见许苑，结果一看到何弘深的脸，已经显露出来的笑又立马收了回去。

　　“怎么是你?”

　　何弘深逗她，“怎么不是我?”

　　何子珊也不客气，“谁要看你这张脸?我要看我的漂亮宝贝。”

　　何弘深也不逗她了，将手机递给了许苑。
　　何子珊是个活泼的，尤其一见到许苑，话就收不住了。

　　从学习生活，说到她们班的外国大帅哥，邻居家蓝眼睛的猫。

　　许苑和她，恰好是一动一静的性子。

　　冷清和对人的提防，还有已经植根在身体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的冷淡，渐渐地在烛火中，在何子珊密实的语调里，也在何弘深爽朗的笑容里，一点点消失了。

　　关了灯，在带着些暖意的烛火中。何弘深催促，“要许愿的。”

　　小云朵眨眨眼睛，半晌有些疑惑的挠挠头，“要姑姑的什么?”

　　三个大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云朵不解，“何叔叔说要‘许苑’的。”
　　何弘深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伸手捏了捏小云朵的脸，解释说：“我是叫你姑姑许个生日愿望。”

　　.
　　快十点的时候，许苑送何弘深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到了巷子的拐角处，何弘深停步。
　　他回头看许苑，“别送了，回去吧。”
　　许苑也停下了步子。

　　“那我走了。”

　　许苑仰头，刚才被小云朵胡闹，抹了一脸的蛋糕。脸是洗干净了，额角处却粘了一点儿奶油。

　　何弘深看见了，又唤住了她，“等等。”

　　他抬手，触到了许苑的额角，几乎在同一瞬间，许苑后退了一步。
　　何弘深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他伸手指了指“有奶油。”

　　许苑抬手擦，没弄掉。

　　何弘深向前走了一步，他抬手，将一点点奶油抹掉了。

　　他眉眼温和，“许苑，祝你快乐。不止生日。”

　　认识这么几年，何弘深能明显的感觉到许苑过的并不快乐，她好像是心里藏了很多事情，并且不愿意对别人说。

　　许苑抬眸，对他笑笑，“谢谢。”

　　何弘深一时有些怔住了，看着眼前女孩清秀的眉眼，还有她嘴角淡淡的笑容。

　　她不怎么爱笑，总是一副恬静的模样，疏离又清冷。可当脸上带着笑容的时候，眼底的温柔，让何弘深有些失神。

　　当然，她仰头眉眼弯弯的模样，也被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看到。

　　何弘深坐了车离开，许苑才转身往里面走。
　　她低着头往了前走，路灯将她的身影拉的又细又长。月色温凉如水。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路灯昏暗的光线下，挡风玻璃的那一侧，骨节分明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将下巴靠在手背上。淡漠的动作之外，是一双已经冷到极致的眸色。

　　他在这里，看了很久。

　　看着这一出小院落里的灯火通明，看着许苑和那个警察一前一后的走出来。
　　看着他伸手近乎宠溺的探到了许苑的额角。也看到了她眉眼温柔，带着笑意。

　　那样的笑容，纯粹的，没有任何防备的笑容，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过。

　　祁行臻沉默着。
　　近乎死寂的沉默。

　　他嘲讽的笑笑，将手里装着项链的盒子丢了出去。

　　沈清的那句“你高高在上的父亲……怎么都洗不掉你血液里的脏。”充斥着大脑。

　　高高在上的父亲……

　　那个警察的出现，还有许苑对他的笑，成了催化剂。

　　看着许苑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他拉开车门下车。

　　几乎是毫无察觉的，就走到了许苑的身后。

　　他伸手，拽过了她的胳膊。

　　许苑被突然带着回身，没站稳身体跌向了一个怀抱。
　　她有些吓到了，差点尖叫出声。可抬眸，看到了熟悉的脸。

　　她脸上带着了笑意，有些惊喜的看他：
　　“祁行臻，你怎么……在这里?”

　　祁行臻没说话，他沉默的看着她。

　　看着眼前的人，一张脸，没有任何的修饰，莹白素净。他伸手抚了上去，微凉的指尖触到了许苑的额角。

　　“生日过的开心吗？”他问。

　　可能是他眼底的寒意实在浓烈，许苑愣了下，有些错愕。
　　她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

　　“许愿了吗？许的什么愿望？”

　　祁行臻又问。

　　手指已经顺着她的脸向下，亲狎的一点点描绘着她脸部轮廓。

　　许苑被他这种眼神和动作弄的有些不舒服，她伸手推他。

　　可是伸出的手却被捉住，他近乎粗暴的将人往后边推去，欺身而上。
　　伸后是有些粗砺的混凝土墙面，许苑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这一撞，她后背生疼。

　　“……你发什么疯?”

　　祁行臻将她的身体困在墙面和他的身体之间，他低头，以绝对压迫的姿势钳制着她。清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隐晦不明。

　　他沉默半晌，痞意的笑笑。
　　移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半晌，他回头。嘴角的笑容不减，只是这笑半点没有温和的模样。白皙清隽的人，这会眼神却有些冰冷。

　　他一点点靠近她，带着有些狠厉的力道。

　　逼迫而近的气息，让许苑的眼底染上了慌乱和恐惧。

　　可情绪，无一遗漏的被他收入眼底。

　　对他就是恐惧?

　　“你笑起来，真好看。”他说，声音低沉。
　　“笑一笑，别这么看着我。”

　　许苑没说话，没有任何的动作，她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突然，他捉着许苑的手，把她的手一点点的，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按到了自己左侧的肩膀。

　　手心里，是一片潮湿。

　　“许苑……破了。”他说。

　　视线落在了他左侧的肩膀上，光太暗了，可是仔细去看，那里已经濡湿一片。有液体，顺着她按着的指尖渗透出来，在她白皙的手上，涂染上了暗红色的痕迹。

　　许苑一惊，就要抽回手。
　　可是他用不容分说的力道按着她的手腕。

　　就那么贴着拿出破开的皮肉。
　　濡湿的触感，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他的心跳。

　　许苑头皮发麻。

　　“你包扎的伤口，又裂开了。”他说。

　　“祁行臻，你怎么了……”

　　话没说完，他发了狠的吻下来，压着她。

　　背后是坚硬的墙壁，身前是他令人恐惧的侵略力道。
　　他发了狠，更像是发疯。

　　唇齿间纠缠，顶开了她紧咬的牙关。
　　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密密匝匝的亲吻中蔓延开来。
　　许苑大脑一片空白，她剧烈的颤抖起来，植根在内心深处，就算是忘掉了一切，身体却形成了一种恐惧的本能。

　　她挣扎起来，乘着他的分神，挣开了束缚。杂乱无章的去推他。

　　一巴掌落在了压着她的人脸上。
　　一时间安静下来。

　　祁行臻唇齿离开了她，站直了身体。他抬手随意的擦拭着唇角的血迹，有些疯狂的，“怎么，被别人碰了，我就不能再碰?”

　　许苑急促的呼吸着，眼底慢慢有了水汽。

　　她不解又愤恨的看着面前的人。

　　他又淡然残忍的一句：“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贞洁烈妇？”

　　“滚！”

　　她忍无可忍，伸手推他。
　　站到了离他好几步远的地方。

　　“呵”，他嘲讽的低笑了一声，沉默的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眼尾泛红的女孩儿。
　　倔强的，却又不堪屈辱的表情，看着他的眼神。和很多年前的一幕重叠了。

　　如果可以，他很想再次按住她……让她求饶，让她收回现在的这副表情。
　　让她没有力气，再用这种眼神看他。

　　许苑也看着他，她极力的压制着自己。

　　近乎隐忍的问:“我在你那里算什么？”

　　迎着漠然痞意的眉眼，“一个兴致来时的玩物?一个满足你生活的调味剂？还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欺辱发泄的……床.伴?”

　　等来的，还是沉默。

　　许苑站直了身体，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她不想招惹谁，只想好好的生活。

　　“如果是这样……祁少，我没那个闲工夫陪你玩儿男女游戏。拜托，你以后在我面前消失。”

　　祁行臻看着眼前的人，他没说话。
　　只是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扎眼。

　　凭什么，和那个警察在一起就能说说笑笑，就能满眼温柔。
　　在他面前，就一副亲近不得的冷淡模样。

　　凭什么，和别人的关系那么亲密，他狎促的想，他们也睡过了？
　　郁燥只增不减。
　　一向能控住情绪的，也是冷静自持的。
　　可今晚，失控了。

　　或许是同一个七月二十五号，又或许是白天沈清的那些话。

　　许苑几乎是有些悲伤的看着他，她忍耐着，可到底是忍耐不住了。眼角泛着红，面色苍白。
　　唇角被他咬破了，有着血丝。

　　“我以为……”拼命的压制，声音里面却带上了哽咽，她别过脸，低头好一会儿，声音很轻很轻，“……今天会过个好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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