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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福祸相依谁能窥


清晨熹微,红日未升。明月对镜理妆时尤暗自估量,心生忧虑,总觉有些不对之处,又说不上来。没过一会儿紫梢领着玲珑前来,玲珑方进房就急道:“我家娘子昨夜轮值,今晨差人回来送信,说是十分要紧。”边说边把手中的字条递过来。

        明月打开一看,字条上赫然写着“左民失火”四个字。紫梢见明月脸色立时大变,与玲珑对视一眼,对方也摇摇头表示不知,便上前去轻声问道:“怎么了?”但见她摆了摆手背过身去,知她心中有事思量,也不好打扰,只拉着玲珑出去。明月捏着字条在房中踱步,初得知方寸骤乱,心静下来推敲却也明白。

        既是失火,烧的肯定是往年文书。这一着毁踪灭迹来得巧,只怕自己先前猜想无误。棠河工程文书定然不在其中。暂且不管他们有意无意,今日去左民部如何不沾尘才是紧要。明月停住脚步,忽忆起老师赵成逸旁敲侧击说得劝诫语,当时只以为是父亲不愿她来云阳请他相劝,并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未免不是老师自己的意思。

        “娘子,到上衙的时辰了。”紫梢一语惊醒忆中人,明月敛起肃容,风轻云淡步出来。只是登车后,让车夫不再循着日日的大路走,而是往偏处行。等快到左民部衙时,又让马车停在不远的拐角处,悄悄四处张望。

        “明书令史,”突然有个声音稍显稚嫩的少年窜过来,贴着车帘说道,“我家郎君请您过去。”

        明月挑开帘子,见是惯常跟在孙宜身边的小僮,心中有数,便让车夫跟随过去。没过一会儿,孙宜跳上车向她道:“你已知道了?”说完也不管她应不应,自己叹了口气又道:“却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向上说的,要不然咱们也好先商量对策。”

        明月慢慢道:“出了这事,宋大夫他们肯定是要问的。你我又不知实情,哪里来的对策。怕只怕我们俩早就做了铁板上的替罪羊。”

        孙宜亦是想到这处,连连点头道:“更怕上面定了罪,你我之言也难更改。尤其官家都重视此事,要想安然脱罪只怕不易。”明月岂不知此理,然杞人忧天也无用,索性将自己所想全盘托出,让孙宜帮着参谋。

        “他们想做的自然,定不会说我俩故意为之,只会推托说是意外。既是意外,当算是无心之过,最坏也就免去现职……”

        孙宜忙道:“你说的轻巧,因错罢免官职要想再起复并非容易。再说要是再传回湘城,父亲脸上无光,我的日子可不好过。”仿佛是记起麻烦,孙宜打了个寒战往车壁一靠,闭着眼唉声叹气。

        明月默然,一时又心存侥幸,一时又想着做最坏打算,心中千回百转,一会儿似坠入冰窟,一会儿又自欺欺人,过了会儿方道:“我一直奇怪,宋大夫他们为何盯着工程文书不放?把当年督工人员全都问一遍,事情不就清楚明白?何况御史台本就有检校御史出巡记录,查一查不就知道?”

        “四年过去,升的升,调的调,哪里是几日功夫能做好的。况且……”

        “况且什么?”

        “宋家与柳家也有通家之好。”

        明月却不赞成他这番话。莫说二圣谕旨以下,便是登阳还有太子亲临,哪里能以拖字诀瞒的过去。可再想也想不明白。

        “我怎么瞧着他们都想让青州出点事。”孙宜半嘀咕着猛然睁开眼,紧盯着明月看。

        明月连忙以手抚面,并未察觉异样,心中十分纳闷,只听他问道:“青州刺史是谁?”

        青州原为北梁旧地,刺史应为北梁旧臣。明月记得当初拜访舅父,赵成康曾为她详解天下十三州在任刺史。其中有提到青州刺史是……明月忽拍掌道:“是傅宁。”

        青州刺史傅宁,是凉王傅安从弟。而凉王傅安身为雍朝唯一一个异姓王,不仅曾与魏羽凰结为鸾俦,育有一子魏元嘉,更是自当年凤城围城战中脱颖而出的将领,如今领凉州军事。一想到此,之前疑云忽散。

        “可若是针对傅宁,非得要祸害百姓?更何况傅宁又岂会任他们为所欲为?难道卢海楼弹劾左民也是意料之中?”孙宜再抛出些疑问,一时之间也难以解释。又逢小僮在外提醒道:“郎君,时辰快到了。”

        两人顺势停下,简单并了口供,再往部内去。

        进了衙,一路上但闻窃窃私语、巴头探脑。到了事发地,只看见梁断柱倒,剩的书页焦黑,依稀辨得清模样。现场已招募了数十个工匠修整,兵兵乓乓。明月看了怔了怔,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心内又是疑虑重重又添怆然,不知作何反应。

        正逢何秀自堂前回,眼下青黑,一脸凝重,见她们来,道:“今日大朝,魏公众人还未出宫,你们也不必做事,到时候自有问话的人。”

        两人心弦拨紧,孙宜趁空忙问:“尚书郎可知是何缘故?”

        何秀闻言面露惊讶,似是疑惑他们竟一无所知,随即重重叹了一声道:“昨夜你们走的急,灯烛未熄,许是半夜燃尽余火碰到文书,一点就着成燎原之势。幸好有人发现及时,不至于全部毁于一旦。”

        明月闻言双眉轻挑,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她和孙宜行事循规蹈矩,怎会不知库房重地防火重要。昨夜点灯的确遍寻不到烛台,故而直接放在案上。但临走时孙宜特地吹灭,因为天黑还撞到一物她记得清清楚楚。而今何秀这般说,想必此桩公案已经铁板钉钉。她心中了然,明白今日做定了替死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何秀说罢即行离开,左民出事,他当负责,部里部外都要周旋衔接。孙宜悄悄抬头目送他离开,小声道:“你说他这是何意?”

        明月瞟了他一眼,照着他脖子一横,没好气地道:“自然希望我们俯首认罪,毫无怨言。”

        孙宜气道:“他想得倒美。依我看,他自身难保。”

        明月苦笑,不发一言。

        临近正午,方肃先至,甫到就一连串问话。先是问了何秀、门前胥吏,让人一笔一划记下,而后再让人带明月、孙宜和周屈。

        “下官昨日因家中有事,酉正三刻左右就先行离开。此事为何实是不知。”周屈率先应道。

        这与何秀等人所言相同,方肃让他签字也就放过。待周屈告退,方肃一张笑脸才转向明月两人:“你们俩说吧。”

        明月先将字句斟酌一二,方道:“禀侍郎,昨日孙都令史与我查找卷宗,约莫亥时一刻将查询结果回报尚书郎,尚书郎得知未果后令我二人离开。我二人再返回库房熄灭灯烛,严锁门窗,出部时刚刚亥时二刻。”

        孙宜接着补充道:“下官走时因天黑还差点摔了一跤,书室中绝无可能亮着灯。”

        方肃捋须听完,也没说什么,照例让签字画押。等两人都写上名姓,再道:“左民失火,你们各执一词。不过既是你二人承担文书一事,便脱不了干系。吏部决定将你二人革职,以儆效尤。”

        明月和孙宜对视一眼,虽说是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见仍是十分低落。唯一庆幸并非是革职不叙用,还有送部引见之机。

        两人来的时日短,也无其他可交代的。其他人生怕遭殃,俱是冷眼相待,远观保全自身。走到门口恰逢风吹,却没有前些时候的热意,才发觉秋日渐浓。明月回头望过去,湛蓝天空中日正中天,照着左民部的房舍,房影正短。明明离着门口不过数个台阶,却觉隔山万重。遥想三两月前兴冲冲至,今日灰溜溜还,时间少的如同好梦一场,实在可谓凄惨。

        孙宜心情亦不畅快,马车行驶至街尾时,隔着帘子问道:“要不要去喝酒,我请客。”

        明月还要为日后打算,婉言拒绝道:“我还要去拜见舅父,改日再与你设宴。”

        孙宜闻言也就作罢,让小僮改道而行,独自浇愁。明月径直回家,惊得满院都来问为何今日早归。明月知道瞒不住,趁换家常衣裳时与常娘子等亲近人说了。

        不料常娘子听了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劝道:“以前就说七娘何苦来呢。这分明是有人陷害,还得你承担罪名。依我看,这官是不好做,还不如回凤城。有阿郎娘子在,七娘一生无忧无虑岂不是最好。”

        这些话明月去年在家里听得耳朵起茧,早不乐意听,当即拉下脸来不说话,歪在榻上转身过去背对着她们。

        紫梢瞧她脸色不好,扯了扯常娘子衣袖,递了个眼色过去。常娘子长叹一声,又柔声道:“七娘这段时日辛苦,看着都消瘦了。今日有什么想吃的,我都让厨房做去。”

        明月心里藏着事,哪有什么胃口。红薇见状便报了几样她平日爱吃的菜,等常娘子走了,坐在榻沿上说:“有句话说因祸得福,娘子的福气说不得在后头呢。”声音脆生生的,像挂在门檐下的铃铛,驱散了那点阴霾。

        紫梢也跟着道:“娘子平日不是说杨娘子最是有主意,何不去问问她的意思。”

        正是多思多想却忘了身边人,一经提醒明月忙转过身道:“你去隔壁问问,子玉何时回来。若是回来了让她们差人告诉一声。”紫梢应声就要去,又被明月叫住:“罢了,今日先别去。”

        紫梢面露疑惑,又问道:“怎么了?”

        明月道:“她昨夜轮值,今日回来还当先做休息。反正我下午还要去见舅父,明日再去寻她也不急。”

        是日用过午饭,明月算着赵成康下衙的时辰,驱车赶到赵府。谁知赵成康因事未归,只能拜见舅母后强颜与姊妹说话玩乐。因赵成康并不希望她们涉入朝政,姊妹们日日不过女红针黹、对弈作诗,不谈国事,却也天真烂漫,自得其乐。

        只是一局棋未了,就有个小丫鬟过来笑着说:“夫人说,请娘子再去她那里坐坐。”说罢就在前面引路领明月往正房去。

        赵夫人原也在与旁人说话,房内还有几人看着面生,见她来先是磨蹭了一会儿,再笑着告辞了。

        明月不明何故,屈身拜道:“舅母。”

        赵夫人拉起她挨着她坐了,细细问了她这数月可好,叮嘱了几番。明月一一答应着,到最后才听她说:“这话原不该直接问你,可你爹娘远在凤城,一来一回耗时又长,却让好事给耽搁了。”

        明月心里暗暗琢磨,听着话音也猜出几分来,面上只是不显,道:“还请舅母明示。”

        赵夫人见她知意,也不扭捏,攥着她的手问道:“你在家中可有定亲了?”

        明月已是猜着了,并不见羞涩,实话实说:“未曾。近来也不急婚配……”

        赵夫人闻言拍着她的手嗔道:“哪里能不急?我记得你是元康三年生的,翻过年去可就十九了,又不像穷人家里没办法。”

        这些话家中人也不止劝了一两次。可自从来了云阳,稍微熟悉的女郎都和她一般年纪,却也把这一层给遗忘了。赵夫人见她不说话,再劝道:“三月春选和你一起入围的朱、崔两位娘子你可还记得,现下也是定了亲的。”

        朱、崔二人列名五、九,一入祠部、一入都官。明月都是知道的,却不知何时定下婚事,也不知定亲后可还是一切如常。她思绪飘远,竟未留意赵夫人之话,待她在耳旁唤了几声,方回过神来。

        “那位郎君我也是见过的,家世品貌都可谓相当。若你有意……”

        明月微低了头,把手缓慢抽出来交叠在身前,道:“舅母,我现在尚无此意。”余光瞥见赵夫人失望之色,佯做不安道:“况且部内事还没了,还不知日后如何,前途未卜,我实在无心想这些。”

        她一脸忧心忡忡,让人生怜,赵夫人不好再催,叹了一声缘分未至,又安慰她数语。明月自是感激不提。等到黄昏时分,赵成康还家,见她来访未露奇怪,想来是已经听说此事。

        “你也不必担心。”赵成康换了衣裳,带着明月来到书房坐下。

        不料开口一句却让明月颇为疑虑,闷声道:“舅父,如今我丢了官,哪能不担心呢。”

        赵成康端了碗茶汤在手,不满说道:“官场水深千尺,这点小事就如此慌张,如何能成大事。”明月低头不语,赵成康再为她排解,“左民部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失火,任是谁都知道其中定有问题。你一个刚入部的八品书令史,借了胆子也不敢做这等事。即便做了,后面无人指使怎有可能。官家紧盯的大事丢你们两个出来顶罪又有何用。他们把责任推到你和孙宜身上,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况且吏部此次免你们的职,听说是宫中的意思。”

        宫中的意思?明月生怕自己理会错了意,连忙再问深意。

        赵成康甫听闻时亦存讶异,低品官员素来由吏部任免,竟不知明月何时入了里面那些人的眼。他抬起眼皮细细将明月再看了一遍,并未看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文书丢失一事若不能大事化小,你及时脱身也是好事。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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