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神皇 > 大雍女子图鉴 > 第29章 有情无情同闺梦

第29章 有情无情同闺梦


及至两人走后,明月又与卫珂说了会儿话才离去往秘书监值宿。卫珂想到她和杨玘亲密,不免回忆和卫玹、柳临丹等人年年相伴,一时竟觉得落了单,生出少许寂寥独自排解。

        当夜无月,宫灯长照,衬的雪地也是一片暖意。因在外无急报,明月围着暖炉而坐,更无他事。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雪地簌簌脚步声,不分深浅,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幢幢映门。方镜湖急匆匆推门而入,脸上尽显急态,见着明月就问道:“你可有见到杨玘?”

        明月忙站起来应道:“不曾。”但见方镜湖连衣裳都不齐整,也不知出了何时,她挂心杨玘,又急忙问道:“发生何事?”

        方镜湖原本以为杨玘与她在一处,尚抱着一丝希望。听她也不知脸色再变,扭头就往外奔走。他这般模样反而让明月更为着急,疑心杨玘出事,也顾不得许多拉着他的衣袖再次追问道:“可是子玉出了事?”

        方镜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急地只原地打转。明月比他更急,连连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你去中书监那边问过了没有?或者是不是和云林馆众人在一起呢?”

        这一连串问下来,方镜湖皆是摇头,一言不答。须臾盯着明月打量一遍,心中衡量一番才道:“有人要设计杨玘落难。”

        明月闻言霎时一惊,撒开手后退几步,甚至以为他在与她玩笑,道:“子玉与人为善,又不涉纷争,谁要害她?”

        “背后主使者我也不敢肯定。”方镜湖也不管她信是不信,丢下一句就往外赶。明月亦跟着跑出来,经冷风一吹,长待暖室的昏聩顿时湮灭,令人精神一振。

        方镜湖瞥她一眼,见她担忧神情不似作伪,才有意暗示道:“年初陆霜龄遭难你可知何故?”

        明月如何不知缘由,甫听他这句竟道:“这与子玉何干,她与陆霜龄又不同。”

        方镜湖脚下忽顿,长影覆地,黑白分明,那漆黑处如无尽深潭,难窥真意,亦如他隐藏少为人知的心绪。他垂着头,停在原地盯着黑影幽幽道:“官家有意以杨玘为太子妃。”

        恍惚以为自己听错,明月半天才反应过来,干笑道:“这怎有可能?”她曾与杨玘月下对谈,亭中对坐,杨玘所愿俱告诉与她,她所求怎可能是宫中那方天地。她越觉越不可能,到后来竟笑着对方镜湖道:“定是你在诳我。”

        方镜湖也希望这非事实,可却是他亲耳所闻,他道:“官家之意,杨子玉何敢违背?”又道,“这事虽然决定仓促,但我可保证十有八九为真。”便将他更衣途中所遇所闻尽速告知。他当时离得远,听不真切,言谈两人亦是边走边说,句句不离杨玘。

        听他言语凿凿,明月顾不得失落,玲珑心思转得飞快,道:“你是怕子玉已遭不测,担心陆霜龄遇刺一案再次发生?”说罢眉间陡然生怒,一脚踢向道旁积雪,气道,“难道只要不是他们所想的人选,都要一个个除掉吗?岂有这种道理?”

        方镜湖摇头道:“我倒不觉得杨玘有性命之忧。这猎场中陈兵过万,鸦雀难飞。行刺杀之举是下下之策,我只怕……”

        “怕什么?”明月紧声相问,眉头紧锁,不待他答自顾自说道,“若是要搅黄这件事,必然要陷子玉于不义。既不想出人命,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没错,”方镜湖与她想到一处,“若是杨玘声誉受损,正可以此为由驳斥。”

        明月又急又气,说话间就口不择言:“不过区区一个太子妃,何必争斗如斯?”说罢放眼看向不远处二圣休憩之所,灯火通明,照耀得周围尤显昏暗,正如平湖之下暗浪翻涌,一旦潮涨就席卷而来。

        不比她心思多,方镜湖思索一番,凭借楼阁记忆转身向小道而行,明月紧随其后。

        清晖轩依山而建,不同他处四通八达,只有正门一条通道。院内有棵百年女贞,枝木尤盛,远看近似鬼魅,越发显得此地寂静,徒留灯影摇晃。内侍领着杨玘到了门口,躬身请她进去,自己则留在外面。

        见左右无人值守,杨玘心中稍有不定,然每每和雍悫相见,俱是隐秘之地,况且来人出自东宫。她稳稳心神,暂将疑虑抛下,推门而入。

        谁知刚进门,就有人自后抱住她的腰。杨玘霎时大惊,雍悫绝不会这般无礼。她心知不对,分寸顿失,脸色大变。刚想高声呼唤却在临出口瞬间忍住,收敛急容。若有心设计,岂容她呼救。她眼望门外,四五个长影在地,都做了天聋地哑。唯有木门颤颤悠悠,檐廊下灯黄忽进忽退。没奈何只得咬紧牙关去解她腰间的手。可女子之力怎比得上男子,哪怕她穷尽全身力气也没让身后人放开分毫,反而越来越紧,令人透不过气。酒色之气喷在她的耳后,热烫得背脊一阵发麻。杨玘本性喜洁,何曾遭人如此侮辱,只觉胸中作呕。

        那人无视她抗拒,只当做欲拒还迎,双手不停胡乱抚摸,掰过她的脸就想亲近。却在见到她神容时忽的停住。一双醉眼分不清是谁,却亦知怀中人虽不至绝色,然清雅高华世人难比,便醉言醉语调笑道:“他果然没骗我,的确是个美人。”

        杨玘难分心神去想“他”是谁,拼命挣扎不欲他得逞。那人哪容她侧过身子斜过脸,用了个巧劲将她甩在榻上。榻上铺了裘毯,杨玘借力要坐起,正巧撞见那人真容,脸若傅粉再添红云,忍不住开口唤道:“晋王殿下,不可……”

        齐湛饮酒沉醉,神志不清,一派急色只顾自己欢乐,哪管许多,闻言就倾身上去解杨玘的衣带。杨玘怎许他胡来,连连躲闪,只可惜救得了这处顾不得那处,终是被齐湛的手侵入衣袖之中,甫触及如脂肌肤,齐湛便□□一声,听在杨玘耳中如同惊雷。

        就在这时,忽然几道身影照入,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怒气未掩,吩咐道:“把周遭的人都给处理了。”

        方镜湖率先进来,见到房中交叠的两人立刻上前去,抱住齐湛的肩膀就往左近一推,任由他栽倒在地。再看杨玘外裳已散,鬓发凌乱,急忙转开眼去,不敢再看。明月落在他身后,见状急忙以身挡住,伸手拉住杨玘坐起来。杨玘方脱离险境,顿感羞耻,站起时身形一晃,险些立不住。

        幸好明月在侧不离一步,支撑住她。两人对望,杨玘因有隐瞒心中含愧,不发一言。明月亦存不解,只是此情此景不好多问。她见房中几案之后,为取景放置一扇屏风,便默默引着杨玘往屏风后去,为她整理仪容。

        “帮他醒醒酒。”雍悫甩袖坐下,对着躺在地上的齐湛示意。

        方镜湖应了一声,正愁用何物,恰见靠墙半月几上供着青瓷瓶,便将插花抽出,以其中残存的雪水浇泼到齐湛的脸上。齐湛酒意昏昏,忽遭冷水泼面,浑身抖个激灵,才悠悠醒转,意识稍显清醒。眨了眨眼才认清眼前抱瓶的人,他抹了把脸,站起来见自己一身狼狈,怒道:“方镜湖,你好大的胆子!”

        “晋王兄。”身侧有人冷冷道。

        齐湛扭头见是雍悫,料想是他吩咐才淋了一场水,眉间怒意更盛,瞧也不瞧他,望着门外闷声道:“见过太子。”

        雍悫脸如寒冰,道:“晋王兄酒醉荒唐行事,可还记得?”

        “既是酒醉,怎能记得?”齐湛反问道。兄弟二人一向不亲近,几年来也常有人在齐湛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故而感情更薄。

        “既是如此,晋王兄就永远不要记起来。”

        齐湛闻言不屑一哼,开口就要唤侍从。却闻屏风之后窸窣之声,不悦问道:“谁在那里?”又定睛一看,屏风之上掩映窈窕身形,方恍惚忆起刚才轻薄之举,他脑中一热,嗤笑道:“莫非是太子的爱妾被我酒后戏弄。既是如此,不如就此给了我。”

        方镜湖一听,瞥了眼雍悫,气道:“殿下不可胡言乱语。”

        雍悫倒不似他易激怒,只看着齐湛,脸色倒比进来时缓和些。齐湛见此更不以为意,又哼道:“酒后也没看清,让我看看是何等美人让太子亲自前来。”说罢就往屏风后闯,方镜湖竟没拦得住他。

        明月两人将对话听得清楚,皆是皱眉。尤其明月想起来因,更惧风波再生,便挡住杨玘与齐湛打了个照面,对着他怒道:“殿下酒后荒唐,不知纠错,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语出调戏,这可是君子所为?”

        “是你?”不意竟是明月,齐湛面露惊讶,又见她薄面生嗔,仿佛就是怀中之人,竟不免心猿意马。不过转念一想满腔绮思顿消。若只是平常人家女儿也就罢了,却是朝中女官。

        “戏耍朝臣,让御史参上一本,晋王兄觉得如何?”雍悫缓缓说道。

        齐湛脸上一白,他本就相貌出众,更似个傅粉何郎。心想齐佑承那里尚好办,略求一求就可免灾。怕只怕魏羽凰轻易不会放过。尤其他先前在东阳长公主府所为已遭斥骂,想到此,就更气南北合流一事。若非因此,太子岂会是雍悫?

        “更甚至,”雍悫朝后看了一眼,说话的声音极轻,却让在场诸人都唬了一跳,“逼死朝臣?”

        明月手攥着杨玘,惊觉她的手竟微微发抖,手心里也是汗湿一片。她一时分心竟在想,原来杨玘也有惧怕的时候。

        不待回答,雍悫走进来微微一笑。年轻的太子笑起来比冷面好看许多,齐湛看在眼里却在讥讽之外察觉到几丝寒意。

        “不若孤提醒你,是谁把你灌醉,又是谁把你引到这处?”

        齐湛再糊涂,也听出其中意味。眉目一转,忆起今宵宴饮,中途酒醉似有人在耳边说些安排,再多就想不起了。他心中暗恨,还不及说道,就听门外有人高声喊道:“臣参见长公主。”

        “是宣扬出去广而告之,还是就此当做未发生,晋王兄可要快些下决定。”眼见得华阳长公主一行已步入大门,近侍俱提着纱灯,照得钗耀簪明,雍悫仍是不急不缓。

        明月却急切,华阳长公主与魏羽凰不睦,爱女骤逝更添仇恨。几人深夜聚于一室,真要计较起来,一言难解。因此四处打量,屏风之后就是窗,离山只有一尺之地,无法脱身。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正咬牙暗恨,方镜湖及时示意,原是厅内左近尚有一夹室。杨玘和明月连忙移步。

        “殿下……”齐湛衡量再三,终是低头道,“任由殿下安排。”

        他话音刚落,雍悫就转出屏风,正与华阳长公主一行对上,他看着阶下十数人,脸色各异,笑道:“姑母,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华阳长公主见到他微微一愣,神情忽变又极快化作若无其事。她步入轩中,道:“白日尚未尽兴,故而耽搁至今。”边说边细细打量,厅中并无他人。就近在榻上坐了下来,看着那凌乱痕迹,华阳望着雍悫问道,“太子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听说你和景清他们一处宴饮,结束了吗?”

        “孤有些醉了,在此暂做休憩。”

        华阳端详他的脸好一会儿,确有酒意,不似平常,便殷殷劝道:“酒多伤身,太子千金之躯,还当保重。”

        雍悫颔首应道:“谢姑母关心。”

        两人之间再无话。华阳想这处不见旁人踪迹,又见雍悫气定神闲,料想都已被他处置,再待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只得抱憾离去。未想拂袖之际,带落一物坠地,两人闻声看去,竟见是一枚铜钱大小的梅花金饰,做工小巧精细,正是女子鬓边之物。华阳捡起来置于手心,眼睛瞟过来,似笑非笑。

        “太子好闲情。”

        约莫是方才杨玘掉落,雍悫神容未变,伸手接过来,淡淡道:“不过我随身携带的闺中之物罢了。”

        这一听就是假话,华阳也不当真,假做好心劝道:“太子若是喜欢,就该禀明圣人接入东宫才是。何必掩人耳目,于两人都不谐?”不过有了物证,窗户未动分毫,华阳笃定有人定藏身在厅中,便起身往两厢探去。

        “姑母……”雍悫在身后唤道,华阳脚步稍停,“时日渐晚,姑母也该回去了。”

        华阳笑道:“太子这是何意?莫非真金屋藏娇?”说着觑向左近,理也不理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耳闻环佩叮当作响,衣裳流动。四人屏住呼吸,不敢泄露半声。杨玘紧握住明月,浑然不察自己五指力道,然唇间鼻侧呼吸如常。夹室中只靠廊下透来几缕光影,齐湛一双眼在两人双肩余光处打量,似要辨个分明,这一来一回间冷不丁弄出些声音。

        厅中本寂寂,华阳长公主闻声停步,直接朝里斥道:“谁在那里?”

        雍悫赶至她身边拦在夹室之前,脸上已不见笑容,冷声道:“姑母怕是听错了。来人,还不送长公主回去。”

        近侍听令,正要上前却被华阳长公主跟随众人拦住,进退无门。华阳脸上这才现出几分得色,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着雍悫不甚尊敬说道:“太子,得罪了。”

        恰在这时,左近突然转出一人来,身着公服瑟瑟发抖。虽低着头,在灯影下也可见明艳姿色。明月先是飞快看了一眼雍悫,许是受惊羽睫颤颤,楚楚可怜唤了一声“殿下”,而后面对华阳跪倒在地,伏身请罪:“臣秘书监明月拜见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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